二十四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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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林紫蘇告辭後,梁婉怡把花園裏的下人們叫到了一起,才知梁銘泰當著一眾下人們的麵調戲林紫蘇,當下就警告下人們不得外傳,又去找了父親告狀。
昌國公早就對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不滿,聽了梁婉怡的話後勃然大怒,罰了梁銘泰在祠堂裏跪了一宿,本以為借此管住梁銘泰的心性,然而在第二日一早,梁銘泰就接了邀約,陪著朋友一起去狀元樓吃酒。
這狀元樓是京中最大的酒樓,平日裏豪客雲集,流言不斷。當日裏狀元樓傳出了令人震驚的流言,說是一向胡鬧的敦王殿下與昌國公府大公子遇到了對頭,在街上調戲民女時反而被對方教訓了一頓,據說與他們一道的紈絝子弟們都被打的抱頭鼠竄。
緊接著便有好事者仔細剖析、反複論證、多方確認,一致以為出手教訓敦王與昌國公府大公子的正是城東康平伯府的林大姑娘。
敦王殿下和昌國公府大公子俱是以頑劣出名,得罪的人著實不少。礙著兩人的身份,人們不敢當麵尋仇,聽說這兩人被教訓,當下便有人為林紫蘇拍手叫好。
然而也有人不無擔憂道,這兩人終究是皇親國戚,林大姑娘將兩人都給打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尤其敦王還是剛封的王爺,那可是犯上的大罪!
眾人在叫好之餘,也為林家歎息,即便是當今官家寬仁,不追究林家犯上的罪名,但這林大姑娘凶悍之名傳揚出去,怕是以後要像長安侯家那位千金一樣,沒人敢娶進門了。
狀元樓大堂裏眾說紛紜時,梁銘泰正與謝晞、徐文韜以及一眾朋友在樓上雅間裏喝酒,雖關了門窗,還是不時會有聲音傳入到房間裏。
幾位年輕公子皆是聽在耳中,敦王被打時他們都在場,梁銘泰被打的細節卻是第一次聽說,有心取笑幾句,但想到兩人的身份,隻能強忍住笑,不住向謝晞和梁銘泰敬酒。
梁銘泰沒想到自己被打之事一天之內竟然傳的沸沸揚揚,在自己家裏被一個小姑娘毆打,這下又傳揚開來,麵子是全沒了,當下有些惱羞成怒,從懷裏取了幾張銀票,拍在了桌子上,說道“四哥,徐二哥,這事兒我梁銘泰認輸了,你們自便!”
京中都知道昌國公府的梁大公子一向憐香惜玉,看見姑娘就走不動道,此時輕言放棄,雅間裏的一眾人皆是有些意外。
徐文韜眉角含笑,問道“阿泰,這就認輸了?這可不像你的一貫作風。”
梁銘泰“哼”了一聲,說道“那個凶狠的臭丫頭,可不是我的下酒菜。我就是想摸她一下,被她教訓了一頓,這要是娶回家,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你們誰喜歡,誰娶回家供著吧,本公子是不奉陪了。”
謝晞聽了梁銘泰的話,笑道“阿泰無須著急,你這銀票先收起來罷,不到最後,勝負還不好說呐。”梁銘泰愣了一下,說道“你們還想分出勝負?這樣的女人娶回家,怕不是要把家裏攪得天翻地覆。不如咱們三個各拿些銀子,今晚去萬花樓樂嗬一下得了,也算給兄弟們有個交代。”說著看向了徐文韜。
徐文韜搖了搖頭,說道“胸藏錦繡,腹有良謀,就算娶回家供著又何妨?”
梁銘泰覺得有些好笑,說道“徐二哥,你才見她幾麵,就這樣評價她,怕不是被她迷昏了頭了吧?”他說這話的時候,忽地想起自己在花園中那一次鬼使神差的伸手,心裏有些發虛,自己當時是不是也被迷昏了頭?
徐文韜一改往日的脾氣,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而謝晞又成了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端起酒杯自飲了起來。
梁銘泰將桌上的銀票收了回去,靜坐在窗前聽樓下的議論,聽著關於林紫蘇的風言風語,心中竟莫名有些大仇得報的痛快。
當事的三人都不言語,這頓酒吃的沉悶之極,到最後便不歡而散。梁銘泰回到了家中,便把狀元樓聽到的傳言當作笑話說與了梁婉怡聽。梁婉怡唯恐林紫蘇聲名受損,急匆匆的找林紫蘇,看她是否有法子補救。
林紫蘇對所謂的流言並不在意,前世裏長居皇宮,各個嬪妃之間的蜚短流長聽的多了,對那些煽風點火的傳言多是一笑置之,隻是感念梁婉怡這份心思,說道“多謝怡姐姐關心。外麵既然傳了就讓他們傳吧,反正我也聽不到。”
梁婉怡歉然道“就怕梁銘泰他們把這個事兒當笑料往外講,你不知道,他從小被驕縱的無法無天,他的那群朋友,又實在是無聊之極。我警告過了梁銘泰,若是聽到他在外邊編排你的不是,就讓母親把他那兩個寶貝丫頭趕出府去。”
林紫蘇擺了擺手,悠然道“令兄當日已被我教訓了,想必以後會收斂一些。”
梁婉怡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搖頭道“他那個人哪裏知道收斂,晚上被我父親罰跪了一晚上祠堂,白日裏又跑出去喝酒了。”
林紫蘇不想在梁銘泰身上再浪費口舌,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怡姐姐,你不覺得這流言的源頭有些古怪嗎?”梁婉怡顯然也想過這個問題,說道“你從我家回來,也不過兩日的時間,這流言傳的如此之快,顯然是有人在後麵推動。”
林紫蘇點頭道“我遇到敦王殿下是上個月的事,當時就那麽幾個人,背後推動的人很可能就在那些人當中。敦王和徐文韜還有著賭約,應該不是他們兩個,其他那幾個,我與他們素無來往。”說到此處,林紫蘇笑道“我隻是好奇,為何要散布關於我的流言?”
梁婉怡道“若說是我哥哥對你生恨,散布流言毀你名聲,倒是說的通。可他那個人我是知道的,平日裏油滑風流,膽子又小,也沒什麽心機”,梁婉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說他調戲你我信,但能如此快的散布出流言,他既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膽子。”
林紫蘇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想過,是不是家父在公務上得罪了什麽人,但他隻是工部的一個小官,就算別人報複林家,又何必拿我這個後輩出氣?”
兩人又在屋內商議了一會兒,始終是不得頭緒,林紫蘇道“咱們在這裏想的再多也沒用,線索還是要出去找。”
梁婉怡想了一下,點頭道“妹妹說的不錯,說不定去了那狀元樓,就知道是誰在搗鬼了。”
兩人說去便去,林紫蘇打發丫鬟去向畢氏通報一聲,尋了兩頂幃帽,乘著梁婉怡的馬車一道出了家門。兩人在路上耽擱了些工夫,到了狀元樓已近午時,正是狀元樓生意大好的時段。
馬車離狀元樓還有十幾丈就停了下來,兩人正疑惑,就聽車夫說道“兩位小姐,前麵人太多,咱們的馬車走不動了。”
梁婉怡掀起了馬車的簾子看,見酒樓門口圍了一大堆人,都在往酒樓裏凝神張望,她心下好奇,吩咐了隨身的丫鬟銀妝前去打探。
不多時,銀妝回稟道“小姐,酒樓裏請了京中有名的張快嘴,這會兒正在講李四娘怒打金玉郎的本子,裏麵已然坐滿了人,進不去的人就隻能站在外邊聽了。”
昌國公府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府第,每逢過節或是家中壽誕,都會請有名的戲班子到府上唱堂戲,時下流行的話本子,梁婉怡也是耳熟能詳。梁婉怡問道“李四娘怒打金玉郎?這是什麽本子,為何我卻不知?”
銀妝道“說是昨日新編好的,今日是第一次開講。”
新本子在狀元樓能有這麽高的人氣,那想來是十分精彩了,梁婉怡同林紫蘇笑道“沒想到一出來,就能聽到新的本子,看來今日是不虛此行了。”
銀妝剛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人群,唯恐自家小姐一時興起,也要擠著去看熱鬧,囁嚅道“小姐,這酒樓今日已然沒位置了,咱們明日再來罷,奴婢提前給你訂個雅間。”
看門口候著的人數,梁婉怡也知道今日怕是沒機會進去了,她本就是個隨意的人,當下道“紫蘇妹妹,這酒樓今日是擠不進去了,咱們暫且回去,明日再來找線索。”
聽說是新出的話本子,林紫蘇心裏升起異樣的預感,她有心聽聽這話本子到底說的是什麽故事,說道“怡姐姐,勞煩你陪我再等一會兒。”
既然是林紫蘇開口了,梁婉怡也不再多說,陪著林紫蘇靜靜坐在馬車裏,凝神聽酒樓那邊的動靜。
“請問這是昌國公府的馬車嗎?林大小姐可在這馬車中?”一個聲音突然在馬車外響起,緊接著銀妝回道“兩位小姐都在,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林紫蘇倏地掀開了馬車簾子,兩名黑衣大漢正站在馬車下,一名黑衣大漢見了林紫蘇,抱拳道“小姐可是林大姑娘?我家主人請姑娘到酒樓上一敘。”林紫蘇問道“你家主人是敦王殿下,還是徐文韜?”
那黑衣大漢恭敬答道“小的是永安長公主府的護衛。”
有了兩名凶神惡煞的大漢相護,林紫蘇和梁婉怡順利地進了狀元樓。兩女隨著護衛進了二樓雅間,這是狀元樓最大的雅間,占了兩間屋子,外間有一張八仙桌供客人喝酒吃茶,裏間是一間臥房,放有一張羅漢床,供客人臨時休憩之用。
徐文韜獨自坐在八仙桌前,眉目間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桌子上擺滿了酒菜,卻分毫未動,他見林紫蘇進了雅間,眼中閃過一絲急切的渴望,站了起來,說道“林大姑娘,梁二姑娘,請兩位就坐。”
徐文韜這下起身有些急,身下的椅子被他推到了一邊,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
梁婉怡與徐文韜也算是熟識,從沒見他如此失態過,笑道“徐二公子,聽護衛說,你有話要與我們說?”徐文韜想都沒想,直接答道“我是有話要與林大姑娘說,隻是沒想到你們兩個會一齊過來。”
梁婉怡沒想到他會如此不給自己麵子,給了徐文韜一記白眼,氣鼓鼓的坐了下去。
樓下話本方才開講,這話本講的是李家武館的四小姐李四娘,自幼性格豪爽,在大街上遭了紈絝公子金玉郎的調戲,當街將這金玉郎鞭笞了一頓,隻是沒想到金玉郎家中勢大,誣告李家盜搶民財,將李家盡數流放邊境。李四娘為洗刷冤屈,在邊境女扮男裝從軍,因殺敵勇猛,得駐邊的王爺賞識,竟一路升至大將軍,最終在王爺的幫助下,扳倒了金家,並成就了大好姻緣。
這故事老套之極,然而借著近日的傳言,人們卻是聽的津津有味,尤其是說到李四娘當街鞭打金玉郎之時,滿堂盡是叫好之聲。林紫蘇朝梁婉怡擠了擠眼睛,笑道“我不過是隨意出手,沒想到如此得民心,看來我得感謝這背後之人。”
梁婉怡道“我的好妹妹,虧你還笑的出來,這要是放在我頭上,愁也愁死了。”
林紫蘇知道梁婉怡是個豁達開朗的性子,若是這等事在她頭上,斷然不會因此發愁。聽她如此說,笑道“姐姐素來通透,怎麽可能會為這等小事發愁呢?”
徐文韜靜靜地坐在一旁,忽然開口道“林大姑娘,我有些事需同你說個明白,可否到裏間一敘?”
林紫蘇嘴角微翹,說道“徐二公子,你故意避著怡姐姐,該不會是想對我圖謀不軌吧?”話雖如此說,她還是站起了身,隨著徐文韜一起進了裏間。
梁婉怡神色黯淡了下去,想囑咐林紫蘇幾句,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來。
進了裏間,徐文韜開門見山道“林姑娘,我的情況想必你也知曉,我心悅於你,願意娶你為妻。”
徐文韜這話說的簡單直接,林紫蘇不避徐文韜的視線,與他對視片刻,說道“哦?那就無視我的想法,把我當成你們的賭注?”
徐文韜沒想到她也知道了賭約的事情,漲紅了臉,壓低了聲音道“一開始我是抱著玩鬧的心思,但此時此刻,我說的話皆是出自真心。”
“小女子無才無德,如今又惹下滿城風雨,徐文韜,你何必執著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