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奪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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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兄果然好膽色。”
祭壇之上,少帝衝著李愚伸了伸大拇指,接著看向了齊聽潮,輕輕搖了搖頭,道:“齊家‘浪潮’,不過如此。”
齊聽潮哼了一聲,看著少帝手上漆黑如墨的“死刀”,眼神閃爍:“我是輸給了長生刀,而不是你。”
少帝哈哈大笑:“長生刀既入我手,便是天命在我,你又有何不服?”
此時星空之下生死二氣激蕩,彼此相爭,死氣因為他強行調動衝擊“浪潮”的原因漸漸落日了下風。
“不過是一無主之物,安敢與我的寂滅死氣爭鋒?”
少帝目光投向半空中的“生刀”,眼中的黑暗虛空似乎燃燒起來,一點點跳動,接著從眼中擴散出來,漸漸彌漫全身,浸入四周的虛空,與那無邊無際的死氣融為一體。
他將“死刀”擲入空中,無窮死氣瞬間沸騰,再次與生氣旗鼓相當,隨著時間的流逝,甚至還一點點占據了上風。
見此情形,齊聽潮眉頭一皺,知道若是等死氣徹底壓過了死氣,他就再也沒有收取長生刀的可能了,於是身子再次激射而出,向著長生刀衝去,可還未觸及,就又有一道氣勁橫亙而起,撕裂了兩者之間的空間。
狂暴的空間亂流從中突出,小小的距離立成天塹。
出手之人正是少帝。
齊聽潮退卻,看著那裂縫慢慢愈合,隨後盯著少帝,聲音沙啞著道:“你也要與我搶奪這長生刀?”
少帝嗤笑一聲,似是不屑於回答他的問題,負手仰望星空,過了一會,才是慢悠悠的說道:“孤既然來了,你就不要有那些無所謂的念想了,現在退去,孤還可以饒你一命,讓你齊家留下血脈傳承。”
他再次以孤自稱,又有了高居九天之上,手掌權柄,他人抗拒不得的威嚴氣度。
“我早就說了,到了這個地步,我退不了了。”齊聽潮聞言一愣,自嘲地笑了笑,聲音有些壓抑,“你無法動用你的‘長生刀’,難道我還會怕你不成,既然你要爭,那咱們就……”
“戰!”
最後一個字,終於是忍耐不住,顫抖著吼了出來,滿是歇斯底裏。
身子向著祭壇俯衝而去,“擾人”高高揚起。
一道刀光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劃破星空,漸成數丈驚鴻,刀光凝實,蘊藏著無窮威力。
少帝眼中露出了絲絲嘲弄,麵對刀光,竟是不閃不避,於千鈞一發之際,伸手一抓,將齊觀瀾猶如枯骨的屍首吸攝過來,接著輕輕向前一拋。
正對匹練刀光。
齊聽潮麵色一變,手腕一轉,刀光稍稍偏出,緊貼著少帝斬了出去,轟隆一聲巨響,大地震動,被撕裂出了一道丈餘寬,三十幾丈長的巨大溝壑。
齊聽潮落於祭壇之後,後首望去,見負手而立的少帝動也不動,唯有衣袖翻飛,身旁有些許煙塵飄蕩而下。
齊聽潮心頭像是被一柄大錘重重砸了一下,胸口發悶,愣愣地呆立當場。
刀光雖然偏開,可畢竟是有一絲絲餘波將齊觀瀾的屍首納入其中,瞬成灰燼。
齊聽潮緩緩轉身,望著虛空中那隨風而逝的煙塵,身子顫栗,眼睛一點一點變得血紅,一絲絲不似人聲的哀嚎從嗓子中傳了出來,最後響徹夜空:
“啊!”
狂風漸起。
刀光乍起,再次劃破夜空。
少帝隻是微微一錯,就避開了齊聽潮怒極而出的這一刀,接著一腳踢出,正中齊聽潮背心。
齊聽潮身子向空中衝了幾十丈方才停住,隨後噗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染紅長空。
“區區一具屍首,就讓你方寸大亂?”少帝麵無表情,聲音像是從四年八方響聲,“若是孤當著你的麵將齊觀瀾殺了,你是不是就失去了這一身武功?”
“心無定性,有所羈絆,又怎麽用的好你齊家的‘浪潮’?”
“既然連出刀都不會了,又哪有資格染指長生刀?”
“可憐齊家謀劃百年,卻留下一個廢物走最後一步棋。”
“百年心血,千年積蓄,一朝成空,可惜可惜,可憐可憐。”
少帝的聲音平平淡淡,毫無波瀾,卻仿佛是具有魔力一般直入齊聽潮心底。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齊聽潮喃喃自語,身子顫栗,最後甚至是捂著耳朵在空中哀嚎起來:
“啊!”
“為什麽?為什麽!”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啊!”
最後齊聽潮雙目通紅的盯著少帝,大吼一聲,命碑再次祭出,提著“擾人”如彗星般撞了過去。
轟隆一聲,祭壇盡成粉碎,煙塵彌漫之中,齊聽潮複又衝出,回收望去,見少帝依舊靜靜地懸浮在那裏。
“死吧!”
命碑光芒照耀之下,齊聽潮速度快了數分,又衝了過去,一刀斬出,刀光璀璨,可少帝隻是微微錯身,就又是避過,刀光斬到空處,星辰泯滅,虛空塌陷。
齊聽潮隨即一翻手腕,“擾人”橫掃,豁然又是一道匹練刀光。
可少帝卻是身如柳絮一般,力量湧來,就輕飄飄的向後蕩去,竟是沾也沾不到身。
隨後齊聽潮又是朝著少帝劈砍幾刀,命碑神光璀璨,一刀強盛過一刀,卻是隻是將此處空間斬的連連坍塌開裂,“傷橫累累”。
“你的‘錦繡’呢?你的‘浪潮’呢?為什麽不用,是不是怕心境不堅,還沒把孤殺了,就先自己陷入紅塵之中,無法自拔?”
少帝的聲音在千瘡百孔的星空下不住回蕩。
齊聽潮聞言身子頓住,略做喘息,接著竟是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響,最後在整個山巔回蕩,接著他站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擾人”平舉:“如你所願。”
聲音終於是恢複了往日的淡然,齊聽潮慢慢閉上了雙眼。
一絲絲水汽凝聚,化作浪潮……
“唉……”
虛空中某處,魏月傾輕輕歎了口氣,隨後將目光看向了少帝,眼睛中流露出了一絲疑惑。
剛剛他用的是……
“心魔天音”?
此種魔功,整個內海隻有兩人懂得,在百年前凶威滔天,人人聞之變色。
而那兩個人,一個是她,另一個則是她的師傅柳乾陰。
不過柳乾陰在被斬去了陽身之後就蹤跡全無,連她都不知去向。
“難道這個‘少帝’還是師傅的再世傳人?”魏月傾的心中不由得疑惑大起。
正想著,這處空間忽然是一陣顫動,接著一道磅礴勁力衝過,立時就化成了一片虛無。
“錯覺嗎?”
星空下的少帝收回了手,望著遙遠空中的那道“裂縫”,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剛剛明明有所感應,可現在看來,又哪裏還有半點氣息?
嘩啦嘩啦!
此時,齊聽潮身前的“浪潮”已是成型,海浪聲大作,不住拍打翻滾,威勢更勝之前。
少帝卻僅是不屑的哼了一聲。
齊聽潮豁然睜開了眼睛。
滔天浪潮隨之掀起,可下一刻竟又是轟然潰散,化作了漫天雨水落下。
齊聽潮的眼中,滿是迷惘與掙紮。
“爹,爹,我打通少商穴拉……”
“宿命?爹你在說什麽啊?”
“聽濤,這次的事情我就不告訴他了,以後斷然不可在闖禍了,我能幫你一次,可也護不了你一世啊。”
“倚紅啊倚紅,你說我有機會去你的家鄉看你看嗎?”
……
“咦?這是怎麽回事?”
李愚的分身之中,正在看戲的蘇景差點驚掉了自己的“眼睛”。
說好的“浪潮”呢?
怎麽就雷聲大雨點小了呢?
說了一個近距離觀摩機會的蘇景很是遺憾,頗有幾分痛心疾首。
“這一刀源自我的另一本源‘天心’,怒喜思悲憂恐驚,世間一切情緒皆納其中,體悟此種本源者需斬斷凡心,太上忘情,要不然就會受到‘天心’反噬,刹那化作永恒,一須臾就是一個百年,一遍一遍的體悟‘天心’,要麽忘情突破,要麽壽命耗盡而亡。”長生刀的信息傳了過來。
“這麽變態?那他齊聽潮不是完了?”蘇景嚇了一大跳。
心底的長生刀像是哼了一聲,信息中有著強烈的不屑:“這個什麽‘浪潮’距離‘天心’還差著十萬八千裏,沒這麽大威力。不過這個小子倒好像摸到一點點邊了,若是能從反噬中清醒過來,以後你與之為敵,就要小心了。”
“不知紅塵,焉知紅塵之苦,不體天心,焉知天心莫測?”蘇景心中喃喃,似是有所體悟。
“少裝高深,現在你不是應該用心觀摩此具分身凝結命碑嗎?”長生刀有些不滿。
蘇景無所謂的答道:“李愚丹田內的真氣太過磅礴,此時尚未完全成液,連個碑的影子都沒有呢,這個過程我自己都經曆過一遍,有什麽好觀摩的?還有,不是你說的嗎,‘境界不夠,無需得知’,我連奇經八脈都沒打通,這個層次的東西看也看不懂,但還不如看看凝碑高手們的戰鬥方式。”
長生刀聞言啞然,過了一會才是“說”道:“不錯,是我疏忽了,不過……”
“先別不過,我有一個問題,現在李愚在凝碑,我又無法控製分身,一會你的死生二氣分出勝負,在下怎麽去為您奪刀?”還未等信息傳送完畢,蘇景就率先發問。
隨著他和長生刀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多,蘇景的“刀語”大為長進,差不多過了四級,半段信息,都能分析個大概。
長生刀被打斷,頗為不爽,於是又恢複了傲嬌本色,冷冷的道:“這個你無需得知。”
蘇景被嗆了一下,卻也習慣,又是問道:“在下還有一個小問題,不知道……”
“講!”長生刀有樣學樣,也將蘇景打斷。
於是蘇景問出了一個困擾了他許久的問題:“咱們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在李愚的‘心中’交流,他會不會察覺?”
“不會!”
“確定?”
“他的境界也不夠。”
“我用分身幹的事情,他都能知道,那我在本體上經曆的事情呢?他會不會知道?”
“他是你的分身,你又不是他的!況且這小子的神魂有損,以後就是像這般蘇醒,都是難了。”
“那你呢?”
“……”
“不會吧?你都能知道?你的境界那麽高!”蘇景有了一個不詳的預感,心中哀嚎。
以後幹什麽事情,不是都在“長生刀”的監視之下了嗎?
更慘的是,以前的事情也在!
過了好一會,長生刀才是“幽幽”的道:“我不過是一把‘刀’而已,沒有凡人的情感……”
“可我怎麽感覺你就像是我的‘老爺爺’一樣,一直在磨礪教導我啊?這還叫沒有人類的情感?”
“你我牽扯極深,我不……”
長生刀突然中斷了信息輸送。
“什麽意思?”蘇景追問。
“你哪來這麽多問題?以後一個月隻回答你三個問題,以後自己慢慢斟酌!”長生刀感覺到它好像被蘇景套了話,有些惱羞成怒。
之後,它又是將最開始被蘇景打斷了的信息傳了過來:“不過我可以加快李愚凝碑的進程,你不是想看‘真液成碑’嗎?那就給我好好看!”
“還能有多快?”蘇景有些不相信。
不過馬上他就驚呆了。
以李愚手中子刀為中心,方圓千海裏,大半個秀山海域的天地元氣都被勾動了過來,甚至是連彼此相爭劇烈的生死二氣都有所牽引。
除了陷入“天心”的齊聽潮,與成為了骷髏兵的海盜,其他秀山島以及周遭海麵上的所有生靈,都是下意識的望了過來。
李愚,超越了兩柄長生刀,成了眾人視線的中心。
距離最近的王瑾凝和柳兒愣了一下,隨後眼中都有驚喜之色浮現。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瑾凝的眼中又是溢出了淚水。
我的意中人是個絕世的妖孽。
“不是吧?”
即將趕到山頂的樓少遊又是一個踉蹌。
“我做夢呢吧?”
天秀河一條隱秘支流的入海口處,一個正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再進秀山島的瘦小男子撲通一聲栽到了海裏。
“怎麽可能?”
星空之下,神色淡然威嚴的少帝變了臉色。
世人凝結命碑,都會調動天地元氣,納入幾身,以助自身真氣化液成形。
常人不過幾十裏範圍,而天資越高,積累越深厚的人,這個範圍就越廣。
像齊家的齊聽潮,青岩的楚天明這等名動內海的天才凝碑時,據說都過了百裏。
而他,天命所歸的一代少帝,則是三百裏。
可眼前的李愚又算是怎麽回事?
千裏?
“當初在那處遺跡,他不是隻得了一把子刀嗎?”少帝望著李愚手中的佩刀,眉頭深深鎖了起來。
“這是……”換了隱匿地點的魏月傾一下子愣住,“北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