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汽車行駛在法租界的馬路，車窗外的電車叮鈴鈴地響著，下班的工人、職員忙忙碌碌，男女都有。街道兩側鱗次櫛的商家店鋪都一如既往地開門做生意，黃包車坐著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招搖過市，濃裝豔抹的賣笑女當街拉客，酒館飯店依然生意興隆，吆五喝六杯盞之聲不絕於耳。

    大海已經沒有絲毫的戰爭氣息，?即便是幾年前戰爭打得最激烈的時候，黃浦江兩岸也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即便一邊是地獄，可另一邊依舊是天堂。麵帶冷色的孫進默默地從車外收回目光，心裏百味雜陳，各種念頭在腦海裏來回的翻騰著。

    如果說以前他剛來海的時候，對海這種畸形的繁華應該是痛恨的，但是隨著潛伏的繼續，孫進的思維方式也開始有所變化，現在的他已經不那麽激憤了。

    孫進供職於租界裏的一家美國商行，整個商行裏除去老板和會計之外，其他職員全都是海本地人，也隻有孫進一人來自湖南。長達三年的潛伏生活，使得孫進說得一口流利的海話，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也根本看不出精於算計的孫進不是海人。

    現在已經是下班之後，可孫進還不能回家，因為他還要去那家叫蘭羅的西餐廳，去跟自己的老板會麵。孫進隸屬軍統，但他卻有著其他軍統潛伏人員所沒有的一項特權，那便是他可以隨時越過軍統海站的負責人，直接聯係重慶總部。轎車緩緩停在蘭羅餐廳門外，孫進走出轎車，先習慣性的左右打量幾眼，然後才緩步走進餐廳。

    商行的老板羅伯特早已經坐在蘭羅餐廳裏，他是這家餐廳的常客，而且跟餐廳的老板關係很好。“孫，這邊…”看到孫進走進餐廳，坐在餐廳一角的羅伯特馬衝孫招起手來。“孫，你的速度太慢了，你看看，我這瓶酒可都快喝掉一半了。”招呼孫進在自己對麵坐下來，如往常一般熱情的羅伯特先給孫進倒了一杯威士忌。

    孫進實際並不喜歡喝洋酒，可是麵對羅伯特的熱情，實在不好拒絕的孫進隻得陪著羅伯特喝完了剩下的半瓶酒。洋酒度數低，但後勁卻不小，阻止羅伯特還要酒的孫進，這會實際已經有些頭暈了。許是察覺出孫進已經有了醉意，羅伯特隨即壓低了聲音，對著孫進低聲言道。“孫，你對這陣子租界裏發生的事情，怎麽看？”見孫進似乎並沒有聽懂自己話的意思，羅伯特便伸出自己的右手，對著孫進劃出一個開槍的動作來。

    孫進的心頭突兀的跳了一下，隨即裝著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看著羅伯特，“羅伯特，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孫進的回答令羅伯特忽然笑了起來，仰頭把杯子裏剩下的酒水倒進嘴裏，然後衝假裝酒意頭的孫進言道。

    “孫，你不用這樣，我是一個美國人，不是該死的日本矮子。相信我，我不是你們國人的敵人，相反，我覺得咱們應該成為夥伴和盟友才是。”羅伯特這番話聽起來有些雜亂，可是聽在孫進的耳朵裏，卻又是另一種意思。此刻在孫進聽來，羅伯特剛才的那番話，更像是一種暗示。沒錯，是一種暗示，隻是孫進還沒有完全弄明白羅伯特的用意。

    見孫進的臉還是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羅伯特隻得放下手的酒杯，伸手扶額的同時，羅伯特衝孫進低聲叫嚷道。“dk…dk…我說實話好了，實際我和你一樣，也是一名情報人員。唯一不同的，你是為軍統工作，而我為美國政府工作，你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不管羅伯特這番話是被逼無奈還是出於什麽其他的原因，孫進都被對方話所包含的信息給還住了，因為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位老板居然也是一個情報人員，而且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孫進的右手下意識的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被他右手虛壓的那枚紐扣裏，一直都藏著一片可以使人瞬間死亡的毒藥藥片。“不…孫…你不用這樣，我剛才已經說了，我並不是你的敵人。”孫進的動作讓羅伯特嚇了一大跳，同樣是情報人員的他豈能不知道同行的一些小手段，實際，在羅伯特的身，亦同樣藏有毒藥。“孫，我今天約你出來，隻是想要跟你談合作的，我知道你有很大的權限。”

    在羅伯特的出言阻止和溫言勸說下，孫進暫時放棄了把毒藥塞進嘴裏的打算，但他的右手也一直沒有離開過那枚紐扣。“你怎麽知道我是軍團的人？你又怎麽知道我有能夠直接聯係軍統總部權限的？”孫進冷眼看向羅伯特，而對方也隻是聳了聳肩，給了孫進一個聽了隻能暗自吐血的回答。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馬革裹屍為國捐軀的決心，同樣的道理，也並不是每一個隸屬軍統的情報人員，都有孫進這樣視死如歸的心理準備。所以，羅伯特搜集孫進情報的手段很老套，但也很管用，那是依靠金錢的力量。軍統裏同樣蛇鼠混雜良莠不齊，既有孫進這樣有著堅定決心的人，亦有一些向錢看的家夥，孫進的信息便是由他們出賣給羅伯特的。

    “孫，我必須承認，你是一個優秀的情報人員。”待孫進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之後，羅伯特這才繼續言道。“如果不是我次正好也在那家咖啡館裏，或許沒有辦法看到你跟你的限接頭的情形，而且，你知道嗎？你的那個線，曾經跟我之間有過不止一次交易，所以，看到了他，我能斷定你也是軍統的人。”

    羅伯特的話，令孫進隻能在心暗自罵娘，但他的情緒卻意外的平靜下來，現在的孫進，隻想弄清楚羅伯特對軍統還知道些什麽。“孫，我真的是向跟你合作，你看看這些東西，會明白我的意思了。”說著話，羅伯特把一份資料件遞給了孫進，半信半疑的孫進伸手接過對方抵賴的資料，打開來，首先映入孫進眼簾的是一張畫像。

    “這是一張畫像，是我通過關係從租界巡捕房裏弄出來的，說了你也許會不相信，特高科和76號幾乎是人手一張，他們正在查找畫像的這個人。”羅伯特的語速有些慢，卻成功的調起了孫進的興趣，一個正被日偽情報機構全力查找的人，一定有他的特殊性和重要性。孫吉隨即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羅伯特，眼神透出期待，期待羅伯特能把話說完。

    “按照我目前所掌握的情報來看，畫像的這個人，是特高科一直追查的那個神秘人。”羅伯特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停頓了一下，見孫進的臉露出的是一片茫然，羅伯特才繼續言道。“這段時間，租界陸續出現日偽特務被襲擊的事件，這你應該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去年和今年，虹口區連續被日軍封鎖，也是因為這個人。我的內線說，在海，有一個喜歡帶著骷髏麵具的神秘人，專門喜歡跟日偽情報機構作對。”

    羅伯特提到的骷髏麵具人，孫進並不算陌生，實際，從陸遠第一次在租界裏根日本憲兵部隊大打出手，並立起一麵漢字大旗之後，軍統對此很是注意，軍統總部甚至有想要把此人納入麾下的想法。隻是可惜，這個神秘人一直來去神秘，而且他的行動根本無軌跡可尋，軍統海站想盡了辦法，卻還是一無所獲。

    羅伯特有些得意洋洋的衝孫進言道，“我研究這個神秘人已經很長時間，我發現他隻對日本人和你們所謂的漢奸感興趣，所以我動用了自己的力量想要在海找出他。不過很可惜，我的行動最終還是失敗了，在今天午，我手下負責街頭盯梢的一隊人，和我雇傭的幾個幫會分子全都失蹤。”

    “所以，我想，這個神秘人很可能不是獨自一個人，在他的身後，應該有一個組織在支撐幫助他。在海，具有這種能力的，除去日偽情報機構之外，是你們軍統和地下黨了。所以，我向請你幫助我聯係海的地下黨組織，隻要把我的人送回來，我願意拿一噸彈藥作為酬勞。如果地下黨願意交出那個神秘人，美國政府甚至可以無償提供一大批武器裝備給他們，其包括飛機和坦克這樣的重裝備。”

    羅伯特的話似乎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孫進也已經明白，羅伯特口所說的合作，隻是要自己充當聯絡人而已。“我倒是可以試一試，隻是我不能保證能做到，你最好也想寫其他的辦法。”驚訝於羅伯特開出的條件，孫進並沒有當場表達，因為他必須先聯絡軍統總部，畢竟軍統一樣對那個神秘人很敢興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