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之前你拿出賬單證據的時候，醫院是不是就找你談過一次。具體給了你多少我不知道，但是隻要你拿著這個證據去找他們，我敢保證他們至少能拿出騙你的十倍來私了。我這麽說你明白嗎？”中年警察說道。

    “我不明白。”我瞪圓了眼睛搖了搖頭。

    “就是說，你要是走法律程序，結果就是他們被抓，你也就隻能拿到固定的賠償款。”中年警察說道，“但是如果這事你願意私了，也算是放了他們一馬，同時你能得到的賠償也更多。”

    中年警察用他那保溫杯喝了口茶說道，“這麽說，你總該清楚了吧。”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跟他們私了？”我說道。

    “我也不是跟他們一夥的，想幫他們說情啊。隻是提供一個對大家都有好處的建議。”中年警察說道，“畢竟如果真的走法律程序，你能得到的賠償可能很少，至少肯定比私了獲得的少。”

    “對大家都有好處？”我的麵色冷了下來，“是啊，我得了更多的錢，他們也免了牢獄之苦。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呢？這毒瘤不除，將來還會有多少人要被騙走自己的救命錢。”

    “我朋友在網上曝光過這件事情，發現有相當多跟我情況類似的人，他們拿來救命的錢就這麽被騙走了。我一個人得到了賠償，那其他人呢？”我激動地說到，“繼續放任這種人逍遙法外，那以後還要有多少人被坑？”

    中年警察的表情有點愣，似乎被我這一番話震驚了。臉色說不上難看，隻是有點錯愕。緊隨後期就是有些害羞，看來我的話非但沒有激怒他，反而有點喚醒他的良知了。

    “你說得對，我剛才失言了。”中年警察搓了搓臉，好像突然睡醒了一般，“兩份錄像轉給我，這個案子我辦定了！”

    重新回到賓館的時候，我隻覺得一身輕鬆。或許如中年警察所說，若是私了，我能得到好幾倍的賠償。到時候不但能把欠款還上，說不定還能在葉蓁蓁麵前優越一番。

    然而每當生出這種想法，我腦海裏就浮現出網上那些和我有相同遭遇的人們的議論。

    我為了這救命錢，可謂是失去了一切，包括尊嚴。那種受辱的滋味刻骨銘心。

    將心比心，更我有同樣遭遇的人又會是一種怎麽樣的境地呢？肯定更慘吧。好像有無數雙眼睛浮現在我背後，一直在盯著我。

    這份錢，就算拿了，我恐怕也會不安一輩子吧。

    回去恐怕要被葉蓁蓁那個女人笑話了，什麽婦人之仁，利益至上之類的教育嘲諷一窩蜂似的砸過來，想一想那個場景我都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可是我就是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所謂第一莫欺心就是指這個吧。

    回去之後，我把決定跟三女說了一下，葉蓁蓁挑了挑眉毛，有些奇怪的問如果醫院打算出錢私了怎麽辦。

    “這些人必須付出代價。”我隻留下這麽一句，就鬱悶的回了房間。

    我卻沒發現，轉過身去的時候，葉蓁蓁眉眼中閃現的那道欣賞的目光。

    事情辦得非常順利，沒辦法，證據實在是太確鑿了。基本跟直接在認罪書上簽字沒什麽兩樣。

    不出所料，醫院那邊又來電話，齊院長的態度堪稱求爺爺告奶奶，表示願意出三百萬私了，如果不夠，價錢好商量。

    說實話，我真的有點動心了。葉蓁蓁的嘲諷與受害者們期許的目光好像兩個砝碼落在天平兩端。

    晃動的杠杆擾得我心煩意亂，為了強迫自己堅定下來，我手機關機，把自己所在房間中，兩耳不聞窗外事。

    陳姍姍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痛苦與糾結，這幾天都沒來煩我。

    一直到這天，我接到了通知，案子已經判決。一係列黑幕被挖出，拔出蘿卜帶出泥，扯出來一整條利益鏈條。

    最終罪有應得的人得到了法律的製裁，我的錢卻沒收回來多少。

    更要命的是，我爺爺得轉院了。

    這個醫院上下，幾乎都有利益關係。所以我堪稱一口氣得罪了全醫院上下的人。天知道這些懷恨在心的人會不會動什麽歪心思，我平時沒法在身邊照看。哪天這幫人給我爺爺的點滴裏麵下點藥，我都不知道該找誰報仇。

    其實我早先也想要轉院了，去市裏麵那些正規的大醫院。

    隻可燁城的醫院可不是說進就進的，這裏作為一個國際性大都市，什麽資源都缺，醫療資源也一樣。全國多少人為了求一線生機，都往燁城這邊聚集，你平時頭疼腦熱，買個藥之類的還行。

    想住院治大病，不好意思沒地方。

    以前我往醫院也跑過，見過印象最深的就是幹部病房。想得最多的就是以後怎麽能活的有尊嚴一點。

    在市裏的大醫院，有的時候掛個號，能約到一周半個月後的，有人打一個電話，隨到隨看。像彩超什麽的檢查，有人要排一兩天的隊，有人去了護士都幫你插隊。有些好醫生，你有錢也很難約上，有些病房，你再有錢也住不進去。

    同一家醫院，有些人隻能擠在走廊的床位上，然而不管外麵的床位緊張成什麽樣，樓上一直有給領導預留的房間和床位。

    我曾經親眼看到一個商人模樣的中年男人，從包裏拿出好幾萬塊，揮著錢說，我出錢，我出錢讓我爸住9樓的病房不行嗎？我出雙倍行不行？結果小護士很鄙夷地跟他說，那是給領導留的，你是領導嗎？

    “愣什麽呢？怎麽現在後悔了？”葉蓁蓁也得到了消息，見到我在那裏愣神，奇怪的問道。

    “後悔到不至於，但是我爺爺必須轉院了。我想讓他去燁城的醫院，但是你也應該明白吧，咱們燁城的醫院可不是說進就能進的。”我苦笑著說道。

    “哦，那倒也是。不過，我說不定能幫上點忙。”葉蓁蓁想了想說道。

    “你——真能幫我？”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心說這女人良心發現了不成？

    “幹嘛這麽看我，我——我也不是白幫忙。畢竟之前打賭，我也算輸了嘛。”葉蓁蓁臉頰有點發紅，急忙說到。

    “如果你真能幫忙，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我真誠的說道。

    “咦，你幹嘛，突然一副一本正經的嘴臉，好肉麻啊。”葉蓁蓁嫌棄的瞥了我一眼，把頭扭過去不看我了。

    葉蓁蓁可能不是個好人，但算是個信人。說到做到，當天下午就辦理了轉院手續。我還沒回去呢，爺爺已經被接往市裏麵的大醫院了。

    本來這邊的事情辦完了，我應該回去看看爺爺。但是這邊還欠著債呢，陳姍姍早就叫嚷著要去見網友了。

    說來也挺對不起她的，這一次說是陪她出來玩，但實際上我都在忙醫院的問題，陳珊珊成天隻能宅在賓館裏麵。

    用她的話說，她都快長蘑菇了。

    既然答應了就要辦事，更何況之前我還不小心占了她的便宜呢。

    本來葉蓁蓁是一百個不願意讓陳姍姍去見那個網友，但一來她不是陳姍姍親媽，二來陳姍姍是個十九歲的大活人，除非捆了她不然還真攔不住。

    所謂堵不如疏，與其這麽遮遮掩掩讓她一輩子見不到，還不如在可控範圍內讓她出去見見世麵。

    本來我陪陳姍姍去就好了，但是葉蓁蓁似乎連我也不信任，其結果就是我、葉蓁蓁、許笑笑都成了陳姍姍的貼身保鏢。三女一男開著瑪莎拉蒂狂飆，堪稱一道風景線。

    本來按照我的想法，瑪莎拉蒂就別開了。見個網友而已，用得著這麽裝逼嗎？

    但是葉蓁蓁不這麽想，她就要展現一下實力，讓那個小混混網友知難而退。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混混？”，我看著前麵那個人影，忍不住回頭問葉蓁蓁。

    本來約定在一個咖啡館門口見麵，老遠陳珊珊就指著一個人給我介紹。我第一眼看過去，隻覺得葉蓁蓁的語文是美術老師教的。

    之前按照葉蓁蓁的描述，這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社會敗類。屬於那種走在大街上都算犯罪，見到了直接報警抓人絕對不會有錯的類型。

    我還以為這是怎麽樣一個麵目可憎，凶神惡煞，三頭六臂的黑社會老大形象呢。

    結果看過去很普通，看上去也就二十歲的樣子，頭上雖然染成了黃色，但是並不礙眼，隻能說是正常的潮流款式。

    上身襯衫下身牛仔褲，雖然不是很正式，但是搭配的很不錯，穿著潮了一點，但也不過分。反過來說年輕人如果穿了一身中山裝，帶個黑框眼鏡，梳成大背頭，那才詭異吧。

    “你看看那一頭染得什麽玩意啊，正常良家誰會染頭。還有那褲子，破破爛爛的，還多了個洞，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葉蓁蓁白了我一眼說道。

    “天啊，我外婆都不會這麽評價人家的穿著了。你的審美還停留在上個世紀吧，你到底是帶著多大對男性的仇恨與偏見來看待世界啊。”我忍不住說道，“覺得染頭不正經，你自己也別染啊！大街上那麽多女的燙頭卷發、熱褲短裙，我也沒見你有多不滿意啊！”

    葉蓁蓁被我說的一陣麵紅耳赤，好像被蜜蜂蟄了一下似的，突然狠踢了一下我的小腿，“要你管，你們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地圖炮過分了啊！”我惡狠狠的瞪了回去，結果剛才那一腳踢得有點重，我碰到了油門。瑪莎拉蒂的引擎呼嘯了一聲，好像脫韁的野馬似的衝了出去。

    嚇得那個網友一個激靈，眼看著就要被撞了。我猛地一個打輪，這車頭勉勉強強距離他還有不到一米才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