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藏金納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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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叔帶他們來的下金溝,不是幼時生活過的下金溝。鍾寄雲現在已經有了定論。
至於身世……
在黑暗而又狹窄的甬道裏摸索了這麽久,鍾寄雲心裏也打起了比如“有沒有價值追查”“搞清了身世又能怎麽樣”的退堂鼓。
所從事的職業注定了她有追尋真相的毅力和決心,但同時也錘煉出哪些線可追哪些線沒必要追的慧眼。記者的使命是披露真相,但處理爛攤子那是政客和相關利益方的工作。
總不能大包大攬把所有工作都做了——那不是記者,是(某種意義上的)老板。
腦子裏想辦法來為回鄉事情找合適理由的鍾寄雲不知不覺地放慢了腳步。她的遲疑也感染了後麵的人。
何殊寒關切地問:“怎麽了?”
鍾寄雲有一說一,道:“我自己的事,拖你們來有點不好意思。”
不合時宜的歉意就是對同伴的懷疑。
何殊寒哼了聲,看不到表情,但鼻端的熱氣直到撒上後頸還是一片溫熱。
臨久賊兮兮地笑著說道:“真覺得抱歉的話,以身相許吧。”
何殊寒腳步一滯,行政說有必要加強員工心理精神建設,還真有他的道理哦。
鍾寄雲倒是緩和了精神,頗有上了刀俎的獻身精神:“行啊,咱們擇日去國外領證好了呀。”
……
何殊寒咬咬牙,覺得重見天日之時就是他叫人來把臨久接回去好好上班之日。
幸好轉過彎前麵投射來的光亮打斷了越扯越離譜的話題。
異味的來曆也在光源處顯出真形。
“我記得亮叔說他要去地窖取我媽留下來的舊書,該不會就是這兒吧。”鍾寄雲看起來是自言自語,一隻手懸在半空進進退退就是不敢接近那隻——冰箱。
是一隻接通了電源的老式冰箱,容積空間小的可憐。
上下兩扇門大開,每個格子裏的藏物都被翻得亂七八糟。看得出原來擺得很整齊的老山參和中藥是腐爛味來源,一坨看不出原始形態的肉是腥臭味來源,發黴的那是洞壁泥土裏植物根部長出的蘑菇。
下不去手。
實在下不去手。
何殊寒抱著手,冷眼相看。
“貴鄉風俗很讓人大開眼界。”
鍾寄雲瞥了他一眼,這何大老板自己跟過來還有臉鬧脾氣耍嘴皮子了?
原地做了番心理鬥爭,鍾寄雲屏住呼吸正要往腐爛物中去,久無動靜的臨久拽了拽她的手臂,遞過來一根樹枝。
“真是姐姐的小棉襖。”
鍾寄雲喜不自勝,恨不能立刻拽著小姑娘去國外領證——她把這番感激化為落在臨久額頭上的吻。
臨久一邊笑嗬嗬地躲,一邊朝愈來愈繃緊咬肌的何殊寒攤開手,老板我幫你點撥至此,接下來怎麽做看你的了。
追女人這件事還是女性同胞最了解套路伎倆。
何殊寒挽起袖子,趕在鍾寄雲要行動之前視死如歸地把手放進去。
……
爛掉的中草藥植物和腐肉中當然沒有什麽特殊的東西,就算有,也早被人拿走了。何殊寒明知道自己是在做無用功,但還是認真仔細地檢查了每一格。
結果還真掏出了幾個金光璀璨的小瓶子。
那顏色那質感那沉甸甸的重量,不用多動腦子就猜得到那是什麽。
何殊寒剛逞了威風,要表現智商,回頭看看躲得老遠的兩人,深沉地問:“有什麽東西比金子重要?”
走南闖北的鍾記者腦子裏閃爍出一百種貴重物品拚湊起來的“金本位”三個大字。
下金溝從外表上看不算窮鄉僻壤,但農家小別墅修建得再怎麽好,也改變不了山高水遠的本質。它太小了,二十多戶人口,很多生活必需品做不到自給自足,拉的電,燒的油,老人看病吃藥……樣樣都需要人民幣來買。
一瓶金沙是一家人多少年的用度?
不速之客把老冰箱翻了個天昏地暗,怎麽可能沒發現裝金沙的瓶子?
瓶子不大,何殊寒一隻手就能把它包起來。就算亮叔他們追過來,也還是有機會撈幾瓶帶走。
為什麽沒有?
他已經找到了想要的東西,金子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
鍾寄雲的腦子裏一直回旋著亮叔起身之前跟她說的話。
“你媽當時留了點兒東西沒帶走,我琢磨著你可能會回來拿,所以放地窖裏了。”
她滿分十分十二分地確定不速之客從冰箱裏拿走的正是亮叔要下來取給她的東西。或者應該說,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老冰箱後頭還有路。
何殊寒荷爾蒙持續分泌,大無畏地提議繼續往前探路。臨久放棄給建議的義務,一雙眼睛在幽暗的地底顯出幾分飄忽不定的魅意,不似紅塵客。
鍾寄雲沒多思量,一收下頜道:“我們先回去,得叫後援。”
何殊寒一怔,發揮了不恥下問的精神:“我們不全都在這兒了嗎?還能從哪兒叫後援?”
鍾寄雲沒回話,錯身從他胸前鑽了出去。
臨久當然緊隨其後,何殊寒也反應過來這時候不太合適逞英雄,搖搖頭,跟了上去。
“寄雲姐,你說咱回到入口,那地方會不會已經被封上了?”
“……你這是預言還是講恐怖故事?”
“猜的。”
“閉嘴!”
之前在申城時,臨久每次說預言都會帶來極大的反噬後果,何殊寒隱晦地解釋那是道破天機的懲罰——聽上去有點神神叨叨瞎扯淡,但小姑娘腦袋上的傷口和時不時的頭痛暈厥都是明證。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
古人誠不欺我。
好在臨久隻要不動用她的“能力”,諸多猜測都可用一點兒都不好笑的冷笑話來形容。
地窖入口還是他們進來時的樣子。
三人費了一番周折上來,農家小別墅還是燈火通明,院子裏除了幾隻雞撲騰了會兒,其他倒是一切正常。
也不能說真的正常。
主人家都不在。
鍾寄雲先把何殊寒趕去洗澡,剛才他在腐爛物堆裏摸過一圈,雖然用襯衫捂著手,但絲絲怪味還是熏臭了他整個人。
等淋浴間嘩嘩水聲響起,鍾寄雲才把臨久拽到房間裏,麵色凝重地開口道:“我不是勉強你,但我想知道這件事我們需不需要繼續查下去。”
錢春鳳搬家的時候沒帶走,可能以為那些東西不怎麽重要。但她前幾天隻不過給錢春鳳訂了套家具,老同誌就良心發現,要幫她取回生父留下的遺物。
要說沒人給出個暗示或者明示,暴脾氣拽得二五八萬的錢春鳳怎麽可能主動提起她不是親生的話頭。
鍾寄雲能從小山村裏考到名牌學校,腦子從來不是擺設。
前因後果一串聯,再加上亮叔家橫生的枝節,新的事情搭在弦上,一觸即發。
臨久的眼神放空了片刻,然後像是故意錯開話題似的說道:“寄雲姐,門派裏的事情師兄他們上次隻是隱晦提了提,覺得可能時機還不到,不想讓我……我們冒險。他們可能還有讓我們普普通通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的想法。”
小姑娘的眼神清澈,看不出恐懼,看不出別人替自己做決定的不滿,也看不出悲喜。
“雖然腦子裏存著些能讓人洞察天地的口訣,但沒什麽了不起。不是每個人都想長生不老,也不是每個人都對修仙著心著魔。我想順其自然。”她懷有某種希冀地望著鍾寄雲,“寄雲姐,你呢?”
“我……”
鍾寄雲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想了想,避重就輕地說道:“我隻想要別人拿不走屬於他們的東西。”
臨久牽起嘴角,卻沒笑出來,明明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看起來卻像是經曆了生死般淡然。
“那,去吧。”臨久跡不可尋地點點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葬書。”
錢春鳳留下來,亮叔藏進地窖,而不速之客搶走的,乃是一本書。
那本書或許記載的是上古至今無數天潢貴胄的陵墓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