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出穀而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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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中軍,中軍。

    巨大的道幡迎風飄揚,數萬教眾整齊地向前穩步推進,整個大陣被分割為九個小型軍陣,每個軍陣的陣腳皆有教眾騎兵作為護衛,在更遙遠的地方更是散布著零零散散的哨騎。

    時代在變化,愈加激烈的兼並戰爭帶動了整個天下所有諸侯的戰鬥力,如今已經不流行起義帶黃巾了,但這些信仰五鬥米的教徒行走在曠野間仍舊紮眼無比。

    十萬縞素

    這些教徒玄色的甲胄內裏通通著白麻長衫他們在為張魯披麻戴孝,此戰,亦為複仇之戰

    而最令隱藏在遠山之上的涼國哨騎膽戰心驚的,是那些教徒軍陣中驚人的紅色那是涼國強弩的顏色,也是涼國重弓的顏色,他們不同於從前的起義軍,憑借涼國內部中流的兵甲裝備,他們完全能夠稱得上天下強兵

    更可怕的,是他們用信仰武裝起來的頭腦

    誰若把他們想象成黃巾時期的烏合之眾,那誰的腦袋一定在鹹水河裏泡了太久。

    而在九支大型軍陣當中,那由近百人扛起的高台之上,盤腿坐著一名貌美如花的少女,一顰一笑都能勾動男人的心跳,白色麵紗遮擋著精致的麵容,僅僅露出一雙超然世外的眉目。

    這是五鬥米教張魯之後的掌教人,張琪瑛。

    遠處的官道上。

    馬超麵沉如水地點了點頭,探馬帶回兩個非常有用的信息,第一,敵軍距離他們的設伏地點已經不遠了;第二,漢中軍有高到驚人的遠程武器。

    他們預計設伏的地點在兩處山坡之間的平地上,當漢中軍兵至這裏,兩側的騎兵衝鋒而出,敵眾潰敗,一舉收功。

    可是現在漢中軍的強攻勁弩已經足夠給涼國騎兵造成威脅,甚至是殺傷,馬超就不能冒這個險了。

    當即傳令,部屬後撤十裏,轉移至北麵的一處折穀之上。

    這裏是狹長的山穀入口,內裏共有將近十餘裏之長的穀道兩側解釋百步高的崖壁,算是以少擊多的風水寶地。

    馬超便要在此地設伏。

    背負著重弩強弓的步卒在楊秋的率領下攀援而上,超過五千名弓弩手埋伏在山道之上,馬超已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敵軍出現潰敗時再進行投射,若前方戰鬥未能打響,那伏兵也必須按兵不動。

    狹長蜿蜒十餘裏的穀道,便是馬超最大的機會,根據斥候回報,漢中軍的九座大陣在平原上是很難被擊垮的,因為無論進攻哪一個方向,都將會麵對三個軍陣的絞殺還擊,隻有依靠地形使敵軍變陣,才能讓漢中軍露出破綻。

    而這座折穀道,就是漢中軍必須變陣行進的地方。

    折穀中最寬闊不過三裏,最窄處甚至不足一裏,沒有意外,敵軍一定會擺出長蛇陣行進,等敵軍出穀,又要花費時間去整備陣型,到時候就是馬超的機會了。

    “進有強敵,退有懸箭我馬孟起倒要看看,五鬥米小兒還有什麽辦法”

    說實在的,馬超是有些看不上這些五鬥米教的妖娥,涼州人是迷信的,如那李傕郭汜,都是正經的涼州人,偏信那些巫蠱之術,鬼神之教。

    但涼州馬氏,不信神,從馬越起,誰要在他麵前言說什麽巫蠱之類的東西,都隻能換來老涼王用鼻孔哼出的聲音。

    久而久之,誰還會相信巫蠱神靈那一套

    但馬越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們隻是不信人罷了向前二十年,鬧得最凶的大賢良師,整天高喊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張半仙最後還不是自己把自己累死了

    涼王說那是天譴,整天高喊著蒼天已死,最後還不是被蒼天給咒死了。

    說馬越信神,可他對人間的一切信仰都嗤之以鼻,可你要說他不信,他有會跟你急,循循善誘著告訴你人是要相信這世上存在神明的。

    人總是要信點兒什麽東西,尤其身居高位。

    舉頭三尺有神明,講的便是人要有所敬畏。懷揣著對於未知的敬畏之心,才能對於自己的出格行為有所收斂,這樣有助於自我的安全與群體的安全。

    隻有信些什麽,但又不迷信,才能讓自己的行為有所端正,即便在暗室裏進行的齷齪事,也總會有點兒什麽見證。

    這樣有助於每個人都相對自律。

    能完完全全自律的是聖人,更多的普通人想要自律,就需要一些幫助。

    “最後再說一次,這一仗至關重要,馬某不願拖下去太久,這是我大涼立國至今的第一次內部反叛”馬超將龐德、楊秋、成宜等將軍校尉,甚至還有軍侯全部都叫到身邊,高聲說道:“我等既受命除賊,便要以雷霆之勢翦除叛黨,以警世人之心”

    沒有人會把董卓在隴都的那次小矛盾當成真正的反叛,涼王都給事情定了性,說董二是上了年紀老糊塗了,下麵人哪裏還會再拿這個事情做文章

    無論董二還是馬三,平時都是笑嗬嗬的豪傑模樣,正發起脾氣,那可都是恨不得擇人而食的家夥

    涼國的數萬軍士已經開始各司其職,有的在穀道中消除大隊人馬行進的蹤跡,更多人則已經進入戰前準備,待在自己該在的位置相互談天舒緩最後的緊張。

    大戰在即,總有些人差了那麽些許的運氣,不能在最後活下去這與武藝無關,也與兵甲無關,甚至與將帥的才能無關,戰場上的生死之事,隻與運氣有關。

    馬超的話一點都不重,這一次的確是涼國立國以來第一次內部反叛,若不能以雷霆手段鎮壓,將來同樣的事情還會繼續發生。

    刺啦刺啦

    馬超皺起眉頭,在他訓話的過程中,始終都有刺耳的聲音響起,定睛一看,是成宜坐在角落裏磨刀。

    磨刀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成宜的刀也是一柄大涼造鏡麵精鋼弧刀,男人粗糙的手掌沾上些油脂,按著鋒刃在平滑的石頭上摩擦,是每一個常常混跡戰場的武士最喜歡的事情。

    磨刀使人心靜,但在這個時候好像並不是那麽地合乎時宜。

    馬超見是成宜,不便多說,難得和顏悅色地說道:“成叔父,等等再磨吧,來得及。”

    成宜笑嗬嗬地收起弧刀,將藤繩捆綁在鋒刃上,對馬超笑道:“是,等等也來得及。”

    當然來得及成宜深吸口氣,看向馬超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

    隻是不知道,這刀等等會砍向誰啊

    探馬通報,敵軍入穀。

    所有人進入戰鬥位置。

    涼國鐵騎拉著駿馬隱藏在一人高的蓬草之中,整軍列隊,駿馬的嘴上銜著東西,籠頭鎖死無法發出聲音,人們更是麵容緊張地投過蓬草望向遠方。

    那一支全軍縞素的送葬軍隊,遠遠望去便帶給涼士龐大的心理壓力。

    不聞哀號,卻已看見他們的送葬之心。

    馬超在蓬草之下牽馬踱行著,他的眼睛與部下一般緊緊盯著軍隊,思考的東西包含很多,但唯獨沒有恐懼。

    他在想如何能徹底擊垮這支軍隊。

    在看到他們之前,馬超認為他們僅僅是一夥民兵罷了小小漢中何德何能組建起十萬之眾規模的正規軍

    但是現在,馬超承認,他要麵對的,的確是一夥五萬之眾的軍隊

    敵軍快速地由穀道魚貫而出,誰都知道狹長的穀道是一條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但穀道出口太過狹窄,而且走出穀道的軍隊難免有些走出險境的放鬆之心,軍隊整備便顯得有些緩慢。

    那由百人方陣抬著,上掛道幡無數的高台,慢慢走出穀道。

    馬超牽著韁繩的手臂抬了起來,周圍一個個軍侯紛紛抬起手掌,軍令就這樣無聲地傳遞下去。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等待著衝鋒的號令。

    當那高大的坐台仙壇徹底走出穀道,漢中軍的鬼卒們已經稀稀落落地在穀口組成數個大陣,近半軍士皆已出穀,馬超知道,他等待的時機到了

    “衝鋒上馬,涼國的兒郎們,掃除,叛黨”

    馬超高喊著,拉下獅盔之上的獸麵甲,銀色的麵甲遮擋住英俊的麵容,一杆鐵矛在掌中兜轉一圈,人已翻身上馬疾奔而出,高聲喝著:“衝鋒,衝鋒”

    這個瞬間宛若平地驚雷,空曠的涼州原野之上,數萬涼隊猛然間好似神兵天降,猛地翻身上馬,從人高的蓬草中撞了出來,紛紛呼喝著隱晦難懂的涼州土話尖叫著衝鋒而出。

    馬超一馬當先,挺著長矛高聲喊著調派軍隊,現在他不是將軍,既是元帥便要擔當好一名元帥的使命,衝鋒陷陣自然有龐德等人擔當。

    更何況,為了立功,那些軍侯屯長在衝鋒的時候隻怕要比他們可靠的多。

    涼的兵馬猛然突出,確實將漢中鬼卒們打了個措手不及,對敵軍造成了短暫的慌亂。

    但沒有馬超想象中那般慌亂,這幫新喪天師的鬼卒的戰鬥意誌明顯要比預料之中要高得多,紛紛刀槍出鞘,架起刷著紅漆的弓弩便是一片一片地箭矢投向涼陣型當中。

    哀聲遍野,涼士第一次嚐到了被自己研發出的兵器進攻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