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似撕扯靈魂一般的劇痛！

    當白毛雪猿的意識漸漸遠離肉體之時，恍如潮水一般的刺痛，猛然從它的靈魂深處一波一波的傳來，將它逐漸迷失的意識，從那種熏熏然的美妙感覺中拉扯回來！

    然而，讓袁破海絕望的是，它的意識雖然在劇痛的刺激下逐漸恢複了清醒，但卻依舊無法改變它所麵臨的絕境！

    漫天的飄雪中，白毛雪猿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飄在高空中，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那些潔白的雪花一點一點的覆蓋，而它的身體卻隻能在蒼老白猿的指下一動不動！

    意識越飛越高，與肉身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可是當袁破海想要反抗，想要改變眼前的局麵之時！它卻絕望的發現，此刻飄向天空，飄向九天之外的，僅僅隻是它的意思，而不是它想象中的靈魂或者元神！而此刻它那具錘煉了幾百年的元神，卻還依舊停留在下方的肉身之中……被剝離的，似乎隻是屬於它自己的意識！

    “不……”

    一瞬之間，袁破海明白，自己上當受騙了，湧入自己識海之中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天衍幻神訣》，這種將意識從肉身和靈魂之中剝離的手段，絕對不可能是所謂的夢境世界！

    而且，透過此時的視角，白毛雪猿在自己那位敬重並且畏懼的老師身上，竟然看到了讓它不敢置信的虛弱！

    那張原本背對著自己，漠視遠方風雪的猴臉之上，此刻呈現在它眼前的，全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原本睿智而平和的雙眼，此刻微微耷拉著，連帶的在眼眶之中，墜出深深凹陷的眼窩……這是一種疲憊到了極限之後的眼神，這一刻，袁破海在自己老師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虛弱！

    或許，剛剛它應該選擇拒絕，選擇那個“十死無生”的絕境！

    “不……”

    淒厲而絕望的咆哮，在袁破海的腦海之中不斷的回蕩，但任憑它如何憤怒、如何不甘！甚至是怒到雙眼充血，不甘到將喉嚨喊破，也不會有人聽到它的這聲咆哮！

    “嗡……”

    雪峰之上，當屬於白毛雪猿一個人的咆哮漸漸無力的時候，一道淡淡的藍光驟然從它肉身的眉心中迸射出來，形成一層薄薄的光膜擋在了孟老的手指前方，竭力抵抗著從那根手指上傳來的夢境力量！

    隨著藍光的出現，袁破海感受到的靈魂刺痛開始變的愈發強烈起來，不過此時此刻，這絲常人所無法承受的劇痛，在白毛雪猿看來，卻是最為美妙的感受！因為，相比那種漸漸失去自我的沉淪，這種能夠清楚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刺痛，反而更加能夠讓它安心！

    藍光越來越盛，當自眉心中撐起的光膜將孟老的手指彈開之後，一朵巴掌大小的冰蓮漸漸顯現在了袁破海肉身的眉心之中。並且，隨著這朵淡藍色的冰蓮微微旋轉，一股莫名的力量驟然劃破虛空，降臨在了它越來越遠的意識之上，牽引著它向肉身和元神之中慢慢落去！

    “天心雪蓮！”

    孟老蒼老的猴臉上眉頭微微一皺，天心雪蓮的出現，讓他的計劃首次出現了變數！在此之前，無論袁破海對他是敬是畏，亦或者那絲隱藏極深的恨意和諷刺，其實都無關緊要，因為對他來講，當他開口說話之時，事情的結局便已經定下……他自信，在這個武道衰敗，長生之路斷掉的世界，《天衍幻神訣》所能帶來的十倍壽元，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擋的住！

    隻不過，袁破海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老師自始至終都從未想過將《天衍幻神訣》傳授給它，更從未想過給它半點生機！事實上，一切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為了騙它自己放開心神，點出那偷天換日的一指！

    然而，事情便是這麽奇妙！

    當所有事情，都在按照孟老的預想發展的時候，天心雪蓮的出現，卻是為他偷天換日的計劃，帶來了一絲不可預知的變數！

    “老……老……師，你……在……做…什……麽…”

    當天心雪蓮的牽引之力，落在袁破海的意識上的時候，它和自己肉身之間便重新建立起了一份薄弱的聯係！此刻，在它勉力的控製之下，幾乎無法挪動分毫的肉身，竟然掙紮著發出了一句祈求似的質問！

    是的，祈求！

    此時此刻，哪怕袁破海已經明白了自己老師的真正想法，但是它依舊不敢揭破這層最後的麵紗！因為，揭破這層麵紗之後，它和自己老師之間便再無緩和的可能！而如今，它的性命依舊掌握在了孟老的手中！

    “天心雪蓮！真是麻煩！”

    麵對袁破海的掙紮，孟老卻是無心理會，發出幽幽一歎之後，疲憊的雙眼中，驟然射出一道金光，浩如煙海的精神力量瞬間化作一柄利箭，直刺不斷旋轉的冰蓮而去，將其散發出的奇異牽引力道，徹底斬斷！

    而直到此時，它對袁破海祈求的回答，方才幽幽出口：“我的好徒兒啊！既然你知道《天衍幻神訣》的存在，那麽為師現在要做什麽，還需多問嗎？”

    金光消散，孟老臉上的疲憊愈發的沉重，蒼老的猴臉之上，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一時之間，除了那根依舊牢牢點在白毛雪猿眉心之上的手指外，在這具蒼老的身體上，剩下的便隻有無與倫比的疲憊和虛弱！

    不過，擋下了這記金光利箭的冰蓮，此刻也並不好過！原本如同溫玉一般，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冰蓮，此刻卻是失去了所有顏色，變的宛如水晶一般，從裏到外透露著的卻是和孟老如出一轍的虛弱！

    天心雪蓮能量消耗過大，幾近崩潰！孟老的精神力量本就已經遭到重創，此刻更是幾近枯竭！

    看起來，一師一徒似是兩敗俱傷，但實際上，當這最後一絲變數被抹去之時，白毛雪猿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主動權，隻能被動的等候命運的抉擇！

    是生、是死，盡在他人手中！

    看起來，很是悲涼，但更可悲的是，早在孟老開口的瞬間，它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選擇，而此刻，隻不過是讓一切重回原點罷了！

    “不！老不死的，你不能這樣！你不得好死！”

    不知是回光返照，還是孟老的手指被暫時擋在藍光之外的原因，袁破海在斷掉和肉身聯係的最後一瞬間，竟然掙紮著怒吼出了自己的咆哮！而這，或許也將成為，它在這個世間的最後一聲咆哮！

    白毛雪猿用盡所有力氣的咆哮，在雪山之上不斷回蕩，聲音之大，宛如驚雷一般，在天空中蕩起層層漣漪！

    “轟……”

    一息、兩息、三息……

    足足十息過後，半空中猛然傳來了一聲更加響亮的轟鳴！

    “轟隆隆……”

    在袁破海漸漸升高的意識注視下，不知存在了多少歲月的大雪山轟然“崩塌”，無數雪峰在這轟鳴聲中分崩離析，一道道高逾百丈的雪浪從天而降。放眼望去，鋪天蓋地盡是雪的世界！天上、地下、前方、後麵，觸目所及，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瞬間，在袁破海的眼中，整片天地似乎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崩所淹沒，殘留在它視線之中的最後一個畫麵，便是那無邊無際的白色，直入靈魂深處的白色！

    “轟隆隆……”

    天地轟鳴！

    在這瞬間，大自然的力量展露無疑！雖然沒有天地元氣的轟鳴，也沒有虛空裂縫的襯托，但是此時此刻，當這鋪天蓋地的白雪碾壓天地之時，一切的修飾都隻會顯得太過蒼白！

    白雪皚皚，氣浪滔天！

    傾覆而下的雪浪越來越大，僅僅隻是掀起的氣浪，便已蕩起漫天的飄雪，讓其久久無法落下！然而，在這毀天滅地般的場景之下，孟老和白毛雪猿的肉身卻是依舊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眼看著雪浪淹沒自己的身體，眼看著一波波的雪浪疊加在自己的身上，眼看著漫天雪花淹沒整個世界，白毛雪猿幾近瘋狂的意識，在潰散的邊緣，呐喊咆哮著：“死吧！一起死吧！陪我一起死吧！”

    大雪山高逾萬丈，無盡歲月裏，不知在上堆積了多少的積雪，此刻隨著天地傾覆般的雪崩落下，其中挾帶的力道何止萬萬斤……那遠不是僅憑肉身，便可以承受的重量！

    …………

    北州，青葉城上！

    “……小七……十四，你們安息吧！公子走了，但願你們下輩子不用再踏入這個江湖，可以開心平安的渡過一生！”

    在葉凡的注視之下，整個青葉城依舊還保持著他離去之時的樣子！在如今這個兵戈不斷的世道，這個生養了他的地方，就像是被人遺忘的世外桃源一般，看不出絲毫天災人禍的跡象！

    然而，葉凡卻知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麽真正的世外桃源，就連遠在死海上的幽冥山，都逃不掉被人叛亂的命運，這隻是偏僻了一些的小小城池，又怎麽可能躲得過這一世皇朝動亂的年代！

    之所以會如此，不過是有人在刻意的保護這裏罷了！至於這個人是誰，葉凡心中雖然有著答案，但他卻不願去想，也不願去猜！

    “走了！此去當是永別！你們……一路走好！”

    心中默念一聲之後，葉凡青碧色的龍尾在虛空之中輕輕一拍，卷起一層流雲，避開還在不斷飄雪的烏雲，向著遠處繼續飛去！

    隻不過，還不等他飛離多遠，一絲莫名的悸動便自他的心中升起，金色的豎瞳微微低垂，順著那絲莫名的感覺，葉凡垂下的雙眼，恰好迎上了一雙好似剪水秋瞳般的眸子，隻不過此刻那雙遙望天空的眸子中，卻是露出了一絲淡漠而詫異的神色！

    “是她！”

    寒流飛瀑下，冰火湖畔，一襲白衣宛如遺世而獨立的梅花，靜靜的站在風雪之中！此情此景，卻是讓葉凡的心莫名的一顫！

    “也罷！十年太久！此去當做個了斷！今日之後，便隻剩一份血海深仇！”

    剛剛加速的龍身猛的向下紮去，冰冷的氣流從龍頭兩側劃過，卻絲毫無法降低葉凡心中的火熱和忐忑！雖然心中已經下定決心，但是真要去麵對的時候，葉凡的心中卻是依舊免不了彷徨和擔憂！

    這一生，葉凡殺過很多人，無論是該死的，還是無辜的都不少！但卻有一人，卻讓他遲遲無法忘懷……隻因，他虧欠她太多！

    相逢相識十三年！兩人之間，見過的麵，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其實屈指可數！但就是在這屈指可數的歲月裏，有些東西，卻是不可抑製的在生長、蔓延，直到最後泛濫到不可收拾！

    或許這便是那句老話所說的：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吧！

    哪怕，這隻是一段孽緣！

    “龍？”

    隨著距離的不斷拉近，那個比最初相見之時，輕減了不少的身影在葉凡的眼中越來越清晰的同時，葉凡所化的青龍，在漸漸出現在了對方的視線之中！讓那雙原本充滿迷惑詫異的眼神，漸漸豐富了起來，震驚、害怕、興奮、失望……種種情緒、不一而足！一時之間，這些數不清的情緒，卻是同時出現在了一雙眸子裏麵！

    源自於生命的本能，當葉凡出現在冰火湖上空的時候，葛青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隻是兩步之後，她後退的腳步，卻是直直的定在了原地，迎著肆虐而下的龍威，直視著天空之中的葉凡，微微顫抖著身軀，不敢置信的問道：“是…是…是你嗎？”

    不知為何，葛青在這條盤踞在半空之中的青龍身上，感受到了那絲她所熟悉的心悸，雖然她知道自己的猜測很瘋狂，也知道自己做出的舉動有多危險。

    但是，在這一刻，她就是這麽順應自己的本心，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望著那雙慌亂中帶著堅定的眼眸，望著那雙害怕中帶著渴望的眼眸，望著那雙仿若要融化自己的眼眸，葉凡突然不知所措的沉默了起來，在這一刻，他突然不敢麵對這雙眼睛的主人，好想就此逃離這裏，不再出現！（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