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獄中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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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壽春牢房的那一刻,高雲心是沉重的。胡傑範勝的氣節固然可敬,但是在得到自己保證供出閻象之後,另外的文武卻如同無數落水者麵對一個泳圈一般,爭先恐後。

    人性總是薄涼,高雲早就明白了這一點。他知道能在這裏的人大多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本來他們覺得自己可以不死,覺得自己還有底牌,甚至到鋃鐺入獄的那一刻還是這般以為。

    但是閻象死局浮現,胡傑範勝帶頭反戈,他們才發現曾經有恃無恐的底牌是那麽的可笑。於是所謂的漢臣已經不再是漢臣,所謂的為了世家利益也不在會固執己見,擺在他們麵前是一道生死考題,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之下這些人隻能選擇前者。

    雨漸漸小了,天色也有些見晚,高雲在周翰等人的護衛之下依舊沒有停止腳步。

    袁術的命令他隻完成了一半,接下來他還要麵對那個偏執的老人。

    水牢位於城東,與牢房的位置相反。若是真要說水牢與一般牢房區別的話,那就是水牢關押的都是死囚,進了這裏的人就從來沒有活著出去過。

    水牢自然有水,陰暗潮濕的程度也不是地牢能夠比的,在一群牢役用小木筏子接高雲度過肮髒的地下水潭之時,高雲甚至想過就算袁術不處死這裏犯人,呆久了也會抑鬱而死。

    整理整理衣襟,高雲終於到達了一塊相對幹爽的地方,他一腳踏在牢房的地麵,就隨著牢役帶領之下,向閻象的牢房走去。

    因為在地下,根本就是暗無天日,周圍的三三兩兩點著火把,但是總不能將這裏全部照明,進入水牢之後的那種壓抑之感也不會隨著這星點的光芒而稍微減緩。

    隻是一日,閻象就似乎老了很多。本已經是兩鬢斑白的他顯得更加衰老,寒氣不斷入侵他老邁的身軀,但是他還是眯著眼睛正襟危坐,看樣子已經將這裏當做了一處修身養性的場所。

    一陣幽風吹動了閻象散落的發絲,牢鎖咯吱作響已經讓他眼皮稍稍顫動,等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下令所有人不許靠近之後,他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你來了。”

    從閻象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驚訝的高雲聽到這句波瀾不驚的問候,顧不上太多疑惑,隻能俯身說道:“晚生見過別駕。”

    “哪裏還是什麽別駕。”閻象突然笑了笑,右手緩慢抬起揮動,就儼然像是牢房的主人一般,“坐吧。”

    高雲點頭,將食盒放在破舊的案幾之上,從中取出了飯菜酒水,便是與閻象相對坐下,說道:“晚生怕別駕獄中清苦,特地做了點酒菜供別駕解乏。”

    閻象看了一眼飯菜,笑道:“高家的飯菜可是好的緊,平日也隻能吃些饅頭,今日難得一嚐老夫可不能錯過。”

    “可是酒菜固好,隻是不知高太守此次來,是不是打算要了老夫的命。”

    閻象的笑容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嚴肅,他的雙眼緊盯著高雲,似乎想聽這個年輕人到底該如何作答。

    “別駕說笑了,晚輩此次來雖然奉主公之命,但是個人隻想與別駕吃杯酒罷了。”

    “哦?”閻象開始思索,但是隻是思索了一會兒便是再次笑道:“小子言不符實,著實討打。”

    高雲賠笑,伸手將兩人酒盞滿上,隻再等閻象再次開口。

    “這麽說來,這次死諫的事情主公是全權交於你負責了?”

    “正是。”高雲說道:“晚輩剛聽別駕之言,似乎早已經知道此事,不知為何還要問起?”

    “老夫隻是想過你會來,但是並未知道你身兼主公之命。想來也對,按照楊弘的性格應該會將這等得罪人的事情推向你這麽一個在江淮毫無世家背景之人。”

    閻象端起酒杯看了一會兒,可是想想還是將酒杯放回了桌子之上。

    “你不必驚奇,你自入主公手下以來,老夫多次刁難與你,說白了老夫早已經將你當做了對手,如今老夫入獄,作為對手你來看看老夫又有什麽不對呢?”

    “別駕言重了,晚生心中從未這麽以為...”

    高雲的話還沒說完,閻象早已經搖手打斷。

    “你是個聰明人,世子也是個聰明人,這一點老夫早就知道。我不相信你們看不出來主公稱帝定會陷壽春於萬劫不複之地,我隻想知道你們的意思,不必多言,我隻想聽到是與否。”

    高雲抬頭與閻象四目相對,咬了咬牙終於吐出一個字,“是。”

    “是?”閻象的表情立即舒緩,隨後便是一陣狂笑,笑的時候胡須抖動,看的出來他很滿意高雲的答案。

    “這樣老夫也就安心了,看來壽春並不是人人皆渾,既然你與世子都不支持主公稱帝,那麽老夫就算當了枉死鬼又有何冤?”

    “別駕...”高雲有些語塞,最終隻能說道:“其實我與世子...”

    “說了不必多言...”閻象再一次打斷了高雲的話,“我已經是將死之人,你們的計劃我早已經沒興趣知道,隻要老夫明白你們會去阻止主公稱帝,會保住江淮百姓的平安,就已經足夠了。”

    閻象說完立馬舉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老夫平時從不酗酒,但是近日大興,飲了也罷!”

    看見閻象舉杯,高雲立馬回應,作出了一個標準的敬酒禮節,口中說道:“晚生敬別駕酒。”

    兩人一飲而盡,再次對視了一會兒,高雲便起身斟滿酒盞,而另一麵的閻象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突笑說道“想來我們之間也較量了半載了,沒想到到最後還是你高雲來送我一程,不知道這算不算命運額安排,不過在老夫看來,這樣已經很是滿足了。”

    “別駕切莫如此,若是別駕願意,晚生每日來陪別駕飲酒也是分內之事。”

    “每日?”閻象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的牢頂,眼神之中帶著一絲空洞,“哪裏還有那麽多每日?就算子歎與老夫都有此心,可是這賊老天卻每每不如人願!”

    閻象回神搖了搖頭,似乎是在惋惜,也似乎是在感歎,“好的事情一次也就足夠了,多了也就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