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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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車叫過來。”裴清回頭吩咐玉粟,玉粟就是一招手,剛才那輛大車就從旁邊靠過來。

    玉樹扶著李岩上了車,自己也緊跟上去,裴清回頭掃了眼蜷在地上的男孩子和更加急怒的中年人,示意金豆:“讓人悄悄盯著他。”金豆答應,裴清上了馬,又瞄了眼蜷的更緊的男孩子,馬鞭點了點:“拿幾兩銀子,了了這事。”

    車子走的很慢,卻比李岩自己走路快的多了,玉樹還沒坐穩,車子就停到了間成衣鋪子門口。

    裴清在前,玉樹虛扶著李岩,在掌櫃和兩三個婆子的招呼下,進了後麵的雅間,幾個婆子忙過了茶水點心,招手叫進一排小丫頭,將各色裙子,長夾衣短夾衣褙子半袖等等各色各樣的衣服舉到李岩和裴清麵前。

    李岩的興趣移到了衣服上,站起來,這件看看,那件撚一撚,這些衣服,料子她幾乎都不認識,繡的花樣她也不知道什麽意思,不過,這些都是小節,這些衣服,看起來都很舒服。

    李岩摸過的,撚過的,婆子瞄著裴清的眼神,趕緊仔細折起來,這位爺可真是大氣的厲害,她們鋪子裏的衣服,至少價錢上,是揚州頭一份,這位姑娘看中,這位爺就買!

    李岩摸了十來件,拍拍手坐了回去,“咱們好象不缺衣服。”李岩看著玉樹說話,玉樹歎了口氣,“大小姐哪有衣服?”

    裴清笑起來,示意婆子,“這些衣服還算象點樣子。查一遍,先送回船上。”後一句是吩咐玉粟的,玉粟欠身答應,裴清站起來,“畢竟是成衣鋪子,衣服再好也就這樣,先應應急,等回去再重新添置。快到午時了,旁邊得月樓幾樣拿手菜還過得去,去嚐嚐?”

    李岩點頭,站起來,從成衣鋪子側門出來,走過兩家鋪子,就是這揚州城聲名最響的得月樓了。

    穿過歡門,進了大堂,李岩一眼就看到了垂著眼皮,將自己縮在樓梯夾角的男孩子,就是剛才蜷在中年人馬前的那個。

    裴清也看到了,皺眉看向金豆,金豆臉都青了,爺吩咐悄悄盯著他,沒說要看住他別亂走啊,可爺這眼神……

    李岩看著男孩子,眉頭一點點擰起,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著裴清,“你讓人給他銀子了?給了多少?”

    “是,”裴清有幾分說不清的尷尬,至於給了多少……裴清看向金豆,金豆急忙上前半步,低低答道:“給了十兩。”

    男孩子早就認出了裴清和李岩,李岩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她的問話,和金豆的答話,男孩子也都聽的清清楚楚,還是垂著頭,兩隻手卻緊緊攥起來,整個人沒往裏縮,反倒往外挪了挪,若是再抬起頭,整個人就是一幅準備拚死一搏的架勢了。

    裴清從他緊緊摳在地板上的腳指頭,看到攥的微微顫抖的兩隻小小拳頭,眼睛微微眯起。

    李岩看著男孩子,卻又好象沒看到男孩子,呆站了片刻,突然綻放出笑容,喃喃了一句,“是這樣啊。”

    “是怎樣?”裴清立刻追問了句,李岩回頭看了他一眼,沒答他的話,在身上摸了一圈,又摸了一圈,回頭問玉樹,“那個玉蟬呢?”

    “在這裏。”玉樹立刻從袖袋裏摸出在京城鬧鬼隔天,陳炎楓讓人送過來的那枚雜色玉蟬遞給李岩,李岩捏著玉蟬,剛抬腳就被裴清伸手擋住,接著指著男孩子緊緊攥著的拳頭示意:“這孩子一身野性。”

    “沒事,他太害怕了。”李岩往旁邊側一步,繞過裴清,站到男孩子麵前,裴清急忙一步跟上。

    “你姓什麽叫什麽?今年多大了?”李岩彎下腰,從下往上看男孩子的臉,男孩子猛的抬起頭,兩片本來就不厚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直視著李岩,仿佛一隻護食的小野獸。

    李岩等了一會兒,見他隻是象隻炸毛的小獸一般警惕著她,笑了笑,“你不說就算了。這枚玉蟬,你拿回去係在你弟弟脖子上,這玉蟬不離身,你弟弟的怪病就不會再犯。”

    男孩子圓瞪著雙眼,一臉愕然,“你怎麽知道我弟弟的怪病?我弟弟……”

    “拿好。你阿娘的病治不好了,也就這幾天。”李岩將玉蟬塞到男孩子手裏,往後退了兩步,看向至少看起來十分淡然鎮靜的裴清,“上樓還是去後麵?”

    裴清沒說話,隻抬手示意上樓,李岩提著裙子,剛踏上一級台階,那個男孩子仰頭看著李岩,往前踏了一步,“我叫寧宇泰,我弟弟叫寧宇飛。”

    李岩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腳步幾乎沒有停頓。裴清跟在她後麵,衝金豆使了個眼色。

    夥計提了一瓦煲雞湯出來,遞給寧宇泰,寧宇泰接過,小心翼翼的提著,低著頭出了得月樓,往城東觀音堂回去。

    金豆使了個眼風給自己的小廝,小廝綴著寧宇泰,遠遠跟著。

    進到樓上雅間坐下,裴清實在忍不住,看著李岩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說不清楚。”李岩環顧著雅間,看起來心情十分愉快,裴清沉默片刻,再次要求,“剛才那間酒樓,你好象看的很難過,新開業的酒樓,處處喜氣。”

    “冤魂太多,死的太慘。”李岩不看雅間了,看著裴清,她沒打算把她身上的變化完全瞞著他,不瞞,應該比瞞著更好。

    裴清臉色微變,他雖然想到了,可這樣真真實實的聽到,還是讓他的心瞬間沉重,不知道是該上還是下。

    “以前聽人說,死在火中的人,其實大多數是被煙熏死的,就象捂住口鼻,活活悶死一樣,在諸多死法中,不算太痛苦,還有少數,是燒死,火燒到衣服,再燒到皮,再燒到肉,從外到內,燒透了,人才能死,這種死法,慘到大約跟千刀萬剮差不多,死在那間酒樓裏的人,都是燒死的。”李岩聲音平平。

    裴清神情已經如常,隻是臉色還是微微有些泛白,“那把火,是淮南王側妃蔣氏的外甥宋安德放的,他看中了那間酒樓,東主不肯轉手……如此之慘,因果報應是逃不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