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是你的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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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即將到來,秋色越來越深沉,這是一個多事之秋。

    戰馬栽倒在泥濘裏,鮮血從馬腹冒出來,巨大的弩箭把它的肚子鑿穿了。士兵們把馬屍抬起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孟即的胸口被馬腿撞了一下,撞得他‘哇’地又噴出一口血。

    “我,我……”

    孟即胸口火辣辣的疼,呼出來的氣也帶著血腥味,他想說‘我是安國的五等男爵,奉君上之命,召姬烈前往少台,讓姬烈出來見我。’可是他卻說不出來,因為一名士兵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前一刻還無比驕橫的騎士現在都躺在地上,他們就像鐵皮罐子一樣被人拍翻在地,想要掙紮著站起來,卻又被劍架住了脖子,所有人都向孟即看來。

    孟即是安國已故上卿孟於溪的兒子,自小驕橫慣了,哪裏受過這樣的待遇?就算是在二侯子兵敗之後,大侯子仍然待支持二侯子的孟氏一族恩禮有加,大侯子也就是現在的安侯姬雲。他姬烈隻是一個失勢的四侯子,發配在貧瘠領地上的小領主而已,怎敢如此待我?

    孟即越想越氣,正準備張著血口大叫,身旁的一名士兵早有準備,提起拳頭,罩著他的麵門便是一拳,碰的一聲響,孟即晃了兩晃,撲倒在馬血裏。

    見狀,一幹騎士呆怔當場。

    遠遠的,正在緩緩前行的商隊看見了這一幕,站在車轅上的老者撫著花白的胡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商隊向酒肆駛去。

    兩名士兵把孟即架起來,朝著鎮子裏走去,孟即的兩條腿拖在地上,人事不知。所有的騎士也都被士兵們拖走,馬血上被撒了一層薄土,鎮民們把掉在地上的鹹魚和山貨撿起來,該幹啥幹啥,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姬烈站在城牆上,看著孟即和眾騎士被押進了軍營,也看著商隊進了酒肆。殷雍和老巫官站在他的身旁。

    秋風吹著殷雍的胡子,老者一臉嚴肅。

    “南楚稱王,雍公召集天下諸侯,來年正月十五盟會於雍都。安國的內亂卻在此時結束,姬雲繼承了安國侯位,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你前往少台,殺你之心,見於言表。陳國與召國之間的戰爭雖然還沒有結束,不過,可想而知,不論陳侯還是召侯都不想讓這場戰爭持續的太久,他們已經在遊說身周的諸侯參戰,看來,他們是想在正月十五之前決出勝負。你傾向於召國是對的,陳國稍強,召國略弱,那些諸侯們都奉強而欺弱,隻有召侯才會看得上你這點力量。而此時,在蒯無垢暗中協助之下,召侯已經命人前來見你,就是那支商隊。你責罰了安國的使者,這點做的很好,回風鎮就是回風鎮,它不屬於安國,隻屬你。”

    老巫官在風中縮著脖子,回風鎮的風格外冷,冷嗖嗖的往骨頭裏鑽:“家主,老奴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火光,滔天的火光襲卷了一座島嶼,一排一排的海盜被繩子牽到了船上,數也數不清。醒來後,老奴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大吉。”

    “看來,回風鎮還是太小了。”

    姬烈笑了一笑,走下城牆,老巫官跟在他的身後。

    殷老先生邁著方步,慢悠悠的向酒肆走去,他是姬烈的首席謀臣,主掌著領地內的一切事務,接待商隊這種大事,當然得他親自出馬。路過小黑鳥的身旁,殷雍揉了揉小黑鳥那亂糟糟的頭發,小女孩的頭發又黑又卷,不論蔡宣頭一天給她梳了多麽漂亮的發飾,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定然又是這樣,像是一頂鳥窩。為此,小黑鳥很是懊惱,還有點膽怯,深怕自己長大了也是這樣,那樣就不能嫁給領主大人了。

    酒肆是用木頭和石頭混搭而成,占地頗廣,可以容納上千人,分為雅院和普間,雅院用來接待商隊,普間用來關押死硬的俘虜。薑離和蔡宣都住在雅院裏,薑離帶來的所謂商人也住在這裏,然而,那些赤炎劍士卻不住在這裏,現在,他們已經被薑離借給了姬烈,都住在軍營裏。所以,雅院還有些許空缺,剛好可以容納召國來的商隊。

    此刻,蔡宣沒有彈琴,正在一株柳樹下麵下棋。召國的商人從她的門前路過,都震驚於她的美麗,猶其是那位老者,他駐足在蔡宣的門前,良久良久。

    蔡宣眉頭輕輕一皺。

    小嬋從葦席上站起來,踩著輕盈的步子,把門關上,還朝著老者與商人們瞪了一眼,她自認為很凶狠,實際上很嫵媚。

    殷雍就在這時候走進來,倆個年紀相仿的老者眼神對上了,殷雍淡然一笑,那老者卻吃了一驚,快步上前,朝著殷雍施了一禮。

    大火鳥從天上飛下來,落在姬烈的麵前。薑離抬起長腿,從它的背上翻下來。任何一個女人在做這樣的動作時都不會太好看,可是對於她來說,任何一個動作都是那麽自然,她生來就是這樣,我行我素,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目光,當然也包括姬烈。況且,按她的說法,她現在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男人。

    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女人呀。

    自從那次倆人在牆上一起喝過酒之後,薑離和姬烈便成了債主與負債者的關係,一個債主是不必在乎負債人的看法的,她大刺刺的站在姬烈的麵前,冷冷的說道:“我在天上看見了你的表演,很是拙劣。”

    “不管表演是否拙劣,隻要能湊效就成。”

    姬烈避開了薑離的目光,他有些受不了她的審視,每次麵對她,他都感覺到無邊的壓力,而那壓力當然來自那沉重的債務。到得如今,他才知道雍國是多麽的強大,而使雍國強大的戰車與士兵又是多麽的奢華。不說別的,就說那些赤炎劍士的戰馬與鎧甲,戰馬全是未經閹割的公馬,吃的精豆與嫩草是普通馬匹的一倍,當然力氣與速度也是普通戰馬的一倍。那些鎧甲就不消說了,一般的兵器很難砍開它,因為它幾乎全是由銅金鑄造而成,眾所周知,銅金的硬度不如生鐵,然而,韌性卻是生鐵可望而不可及的,是製造戰車的必需品。每一個諸侯都對銅金管製的非常嚴格,輕易不會出售。而南楚之所以能橫掃大江之南,便是因為南楚擁有中州大地上最大的銅金礦。

    “我又沒摧你還債,你的債務期限是兩年。”

    薑離猜出了姬烈的想法,秀麗的眉頭微微皺起來,她仍然穿著一身華麗的鎧甲,戴著精美的頭盔,那頭盔把她的臉蛋夾得很小,一個巴掌拍過去就沒了。

    姬烈很想一個巴掌拍過去,可是他不敢,這個天下第一女公子啊,成天都在他的麵前說債務期限,也不知她安的是什麽心,是在寬尉他期限還有很漫長,還是在提醒他,期限正在一天一天的減少?

    為什麽她給的期限不是一年或是三年,而一定得是兩年?

    姬烈不知道,也懶得去猜,他繞過薑離,大步朝軍營裏走去,心想,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

    薑離眉頭一挑,追了上去,大火鳥‘咕咕’的叫了一聲,搖著翅膀跟上了去。

    “我真的沒有摧你。”薑離臉上微紅,心頭有些怒。

    “期限一到,我就會還你。說不定,還會更早。”

    姬烈低著頭急走,不看她。

    薑離走在姬烈的身旁:“我不需要你早還,你不必太過冒險!”

    “是債就得還,你是一個商人。”

    姬烈在門口停住腳步,偏著頭看她,目光炯炯。薑離迎視著他的目光,不避不讓,直到姬烈轉過頭去,她才微微一笑:“好吧,我是一個商人,我有權力知道我的債務人能否償還債務,那麽,請你告訴我,你是否準備參予陳國與召國之間的戰爭?”

    姬烈點了點頭,他不想瞞她,也瞞不了他,整個回風鎮的人都知道領主大人正在醞釀一場戰爭,鐵匠鋪天天都在打造兵器與甲胄,司器官每日都在製造各種戰爭器具,前些日子更是成功的造出了一輛戰車,而所有的士兵都在沒日沒夜的操練,包括那些赤炎劍士。既然舉了債,姬烈當然會好好的利用它。

    薑離道:“你選擇了召侯?”

    姬烈又點了點頭,眼角的傷疤也跳了跳,他有些不耐煩了,因為巨大的債務,他在薑離麵前總是抬不起頭來,這很是讓人窩火。

    薑離想了一想,說道:“召侯的確是一個較好的選擇,但是你卻未必能從他那裏得到應有的報酬。那個胖子雖然是個諸侯,然而也是一個商人。從一個商人的角度來說,他做不好一位諸侯,從一位諸侯的角度而言,他又做不好一個商人。所以,到目前為止,沒有人願意為他而戰,召國與陳國周邊的諸侯們大部份都會選擇陳侯。”

    “諸侯們有得選擇,我沒得選擇。”姬烈翁聲翁氣地道。

    “唉,你就是這樣!誰說你沒得選擇?你有選擇,你可以選擇向姬雲低頭,隻要你不去少台,他奈何不了你!冬天就快到了,正月十五即將來臨,召侯與陳侯在父,在雍公的召令之下,他們不得不在正月十五之前結束戰爭。戰爭雖然結束了,仇恨卻已然埋下,你隻需要等上半年,靜靜的養精蓄銳,等到伐楚之戰結束。那時,不論是召侯還是陳侯都會向你伸出手來。”說著,說著,薑離臉上泛起一層緋紅,像是在生氣,又像是在痛惜。

    姬烈愣愣的聽她說完,看著她拽著的拳頭,歎道:“或許你說得對,但是我已經決定了。你放心,我會贏得這場戰爭。”

    “你!”

    薑離氣不打一處來,見姬烈仍然低著頭,心中又一軟,冷聲道:“你準備什麽時候見那召國的使者。”

    “明天。”

    “我和你一起去。我是你的債主!”

    姬烈飛快的抬起頭來,看向薑離。薑離卻已經仰起了頭,向天上看去,臉上紅撲撲的,神色不容拒絕。

    “咕。”

    大火鳥嘴喙裏冒了一個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