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章 一天是海盜,永遠都是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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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鳥不喜歡天鄙青葉。

    她覺得這個獨眼海盜很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令人惡心的氣味,就像是沒有曬幹的鹹魚正在慢慢的腐爛。以前,小黑鳥也是很髒,可是現在小黑鳥每天都把自己冼得幹幹淨淨的,就連腳指頭都要細細的搓過。女為悅已者容,這是那個彈琴很好聽的大姐姐告訴她的。當然,小黑鳥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並不是為了天鄙青葉這個海盜,而是為了領主大人。小黑鳥不喜歡海盜與大王,隻喜歡領主大人。盡管這個海盜每次出海歸來都會給她帶來一些東西,譬如,好看的貝殼啊,美麗的珊瑚啊,或是一些叫不出名的稀奇古怪的玩藝兒。

    他喜歡我,小黑鳥知道。

    不知道他這次又會給我些什麽呢?

    小黑鳥騎在馬背上,歪著腦袋打量著天鄙青葉,她不喜歡海盜,卻喜歡海盜送她的東西,或許她也不是喜歡那些東西,而是喜歡有人把她當女神一樣看待,要知道,小黑鳥自封為回風鎮第一美人,雖然沒有人反對,可是也沒有人讚成。如今,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卻是個海盜,唉。

    小海鳥在小黑鳥的頭頂盤旋了一會,見小黑鳥不再理它,便撲扇著翅膀朝海牆飛去。小黑鳥一天到晚射海鳥,箭術越來越精妙,然而,卻始終把這隻小海鳥射不下來,因為它太古靈精怪了,飛在天上時,從來都不會走直線,時高時低,時彎時繞。這是一隻貪生怕死的小鳥,不像大火鳥,大火鳥從來都不怕死,是天上的王者。如果非要做比較,它就是獨眼海盜,大火鳥就是領主大人。

    小黑鳥如此想。

    天鄙青葉站在小黑鳥的馬頭前,一臉諂媚的笑著,笑了一會,他摸著腦袋,一瘸一拐的走近小黑鳥,之所以一瘸一拐,那是因為在鷹島爭奪戰中,他的屁股被射了一箭,至今還疼著。天鄙青葉單膝跪在地上,把脖子上的月牙項鏈取下來,用雙手捧著,捧到小黑鳥的麵前。

    這是近海之王的項鏈,現在,我把它獻給你。”

    說這話的時候,天鄙青葉的神情無比莊重,按照東夷人的習俗,勇敢的戰士把戰利品獻給自己最愛的人,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按照大海上的慣例,把最珍貴的戰利品獻給強者,表示臣服,這也是一件神聖的事情。很顯然,在天鄙青葉心裏,小黑鳥既是他最愛的人,也是一位強者,這位強者用她的美麗征服了他。

    這是領主大人的財產。”小黑鳥沒有接項鏈,盡管她很喜歡那個閃閃發光的月牙兒,可是她知道,海盜們從海上搶來的東西都屬於領主大人,是領主大人的私有財產。

    這是領主大人對我的賞賜,是我的忠誠與榮耀之體現,現在,我將它獻給你。”天鄙青葉一本正經的撒謊,獨眼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我才十歲。”小黑鳥咬著嘴巴,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她想莞爾一笑,可是麵對著這個髒不拉嘰的海盜,她實在笑不出來。是的,小黑鳥才十歲,可是這並不能說明什麽,她已經懂得了怎麽樣才能征服一個男人,並且正在這個海盜身上試驗著。

    美麗的事物都需要漫長的時間,就好比仙女島一樣,那可是經過了成千上萬年,勇敢的水手需要耐心的等待,總有一天,島嶼會冒出水麵,溫柔的海風會吹過靜靜的港灣。”

    天鄙青葉就像一隻大尾巴狼,涎著一張笑臉,卻不知自己的笑容很難看。

    你是個海盜。”小黑鳥一眨不眨的看著那條月牙項鏈,她知道,這是銅金,就這麽一點點,便可以換很多很多的糧食了。

    總有一天,我不會是海盜。”天鄙青葉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式,屁股上的箭傷又開始隱隱作痛,可是他仍然把胸膛挺得筆直,神情也是凜然不可犯的。

    真的嗎?”

    真的。”

    好吧,我相信你。”

    小黑鳥終於笑了,莞爾一笑。

    看見這燦爛的笑容,天鄙青葉整個人都呆了,屁股也不痛了,三魂六魄都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呆呆的看著小黑鳥從他的手裏把條月牙項鏈取走,傻嗬嗬的笑著,在這一刻,他打心裏覺得,海盜的前途真的是黯然無光啊,而現在,光芒就撒在他的頭頂,渾身上下輕得就像一片羽毛。

    不過,小黑鳥的笑容就和溫柔的海風一樣,總是來得快也去得快,當小黑鳥把那條月牙項鏈拽在手裏後,笑容就消失了,她猛地一拍小母馬的屁股,朝著遠方奔去,邊奔邊嚷:“我不喜歡海盜,也不喜歡大王,我隻喜歡領主。你一天是海盜,就永遠都是海盜。”

    海盜難道是個烙印嗎?像奴隸一樣?”

    小母馬跑得很快,隻一會小黑鳥的身影就剩下小小的一點,天鄙青葉愣愣的從泥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不想卻拍中了箭傷,痛得他一陣嘶牙裂嘴。不過,他並不氣妥,反而喃喃自語:“至少,她今天對我笑了一笑,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而我很有耐心,在大海上生存的人都得有耐心。”

    回風鎮外的酒肆越建越大,一群人正在忙裏忙外的張羅,有人把馬牽到酒肆裏,有人在馬車上打量著回風鎮,也打量著天鄙青葉和他的士兵。從穿著打扮上看,這些人都是商人,又有商隊來到了回風鎮。天鄙青葉看著那些馬車,車輪在略顯潮濕的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這裏麵一定裝滿了沉重的物事,很有可能便是鎧甲與兵器。

    這些人都是東夷人?”

    不,他們都是奴隸,領主大人的奴隸。”

    嗯,看上去破破爛爛,倒的確是群奴隸。”

    破破爛爛?

    天鄙青葉領著十幾名東夷士兵從酒肆前經過,他聽見了商人與酒肆侍從的對話,心裏很不是滋味,要知道,這些東夷士兵可都是經過千挑百選的,身上穿著甲胄,手裏拿著鐵劍,雖然那些甲胄和鐵劍都生了繡,而且還是殘缺不全,但怎麽說也是天鄙青葉麾下最為豪華的陣容了。

    愚蠢的商人,愚蠢的侍從。我是近海之王,不是什麽破破爛爛。”

    天鄙青葉在心裏詛罵著,並且加快了腳步,努力的不去想馬車裏的貨物,越是美麗而充滿誘惑的物事越危險,就好比兩年前,上上一任近海之王所作出的承諾一樣。那一戰,他們並沒有得到渴望已久的土地,而且還徹底的失去了擁有土地的力量。聰明人懂得拒絕誘惑,量力而行。

    太陽快落山了,一群獵人從山林裏鑽出來,他們肩頭扛著獵物,手裏提著帶血的弓箭。遠遠的,他們看見了天鄙青葉,都放慢了腳步,神情警惕的靠近。在城門口,兩拔人匯攏,天鄙青葉注意到,他們不再怕他,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和他的士兵,反倒是他的士兵不由自主的低下了腦袋。

    要想得到,必然有所付出。”

    天鄙青葉看著城牆上的箭塔和床弩,蠕動著嘴巴。回風鎮是一個小鎮,然而,就是這麽一個彈丸小鎮卻擁有整整十八座箭塔和二十四具床弩。箭塔高高聳立,塔尖頂著太陽,每張床弩上都扣著弩箭,那些弩箭粗如兒臂,可以把一隊人貫穿,陽光落在弩箭的箭尖上,泛著冷寒的死光。

    這是在防備什麽?

    天鄙青葉當然知道,用那個領主的說法,他們之間的信任,必須建立在力量之下。當然,這力量不是對等的,而是有著巨大的懸殊。

    沿著商肆一條街走向軍營,有人在街道兩側偷窺著天鄙青葉。天鄙青葉昂首闊步,並不在意那些目光。這些人以前都是老鼠,現在他們爬到了梁上,有了橫梁的支撐,他們不再怕他,而且還對他充滿了好奇。這從另一個方麵說明,他們已經接受了東夷人。這是一個好現象,難道不是嗎?

    隻要走上了陸地,東夷人和華夏人就沒什麽兩樣。隻有在大海上生存的人,才會知道大海的恐怖。

    一群新兵正在軍營裏操練,天鄙青葉從仙女島帶來了近五千人,雖然大都是些老弱幼殘,但是開拓回風鎮外的三十裏土地還是綽綽有餘的,於是,幾乎每一位華夏人都成了士兵,就算不是士兵,也得接受操練,這是領主大人的律法。

    他想要的,絕對不隻是一個回風鎮。”

    天鄙青葉很肯定,自從他第一次見到姬烈時,就無比的肯定。神鳥是不會無緣無故的降臨在一個普通人的身邊的,想到那隻神鳥,天鄙青葉很是泄氣,它就和小黑鳥一樣,享受著天鄙青葉從大海裏千辛萬苦撈來的大海蛇,卻對天鄙青葉本人不屑一顧。

    神鳥,果真高傲。我需要更多的耐心。”

    天鄙朝著軍營的深處走去。

    太陽完全落下去了。

    老巫官坐在昏暗的屋子裏,牆角掛著一盞細嘴油燈,把他的影子拖得又斜又長。新製的梨木拐杖放在他的腿上,那根拐杖極其光滑,上麵塗著一層桐油,看上去就像是黃精所鑄,拐杖的頂端鑲嵌著兩顆不知名的寶石,一顆純黑,一顆純白。而這兩顆寶石是天鄙青葉進獻給老巫官的。

    尊敬的巫官大人。”

    天鄙青葉走進屋子裏。

    老巫官正在假寐,嘴巴的胡須像波紋一樣動蕩,使他看上去很是神秘。聽見天鄙青葉的聲音,老巫官睜開眼來,細小的眼縫裏逼射出冷冷的寒光,他摸索著拐杖上的兩顆寶石,說道:“我做了一個夢,我聽見了昊天大神的聲音。”

    巫官都是神神秘秘的,和侍仆一樣。天鄙青葉的父親就是一名侍從,他知道,不論是巫官還是侍從,以及撒滿和祭司,他們都會做夢,在夢裏去尋找那些模棱兩可的東西,從而來顯示神明或者先祖的旨意。而在這個時候,他所要做的,便是聆聽。

    昊天大神告訴我,家主需要你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