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三章 千萬人而獨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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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風拉響在耳際,姬烈擲出了手中的鐵槍。

    這一擲,姬烈用盡了他所有的力量,那力量裏麵包含了無邊的屈辱與憤怒,在看到魚羅夫的那一刻,往事一幕幕閃現在他的腦海裏,背心又開始隱隱作痛,仿佛有一柄劍正抵著背脊骨往裏戳,那冰冷的劍尖戳得不緊不慢,痛楚卻如螞蟻啃心一樣讓人顫抖。若不是魚羅夫,姬烈就不會和小虞她們分開,如果沒有和小虞她們分開,姬烈就不會遇上那婦人,被那婦人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不會遇上衛大神醫。

    衛大神醫。”

    在姬烈的心裏,衛螢雪始終是衛大神醫,盡管她無情的拋棄了他。遇見衛大神醫的那幾年,姬烈是幸福而快樂的,可惜,對於他來說,幸運總是很短暫,而幸福過後的痛楚其實一直深深的埋在他的心裏,從來也未曾離去,隻是他不會讓它顯露在外。

    有時候,他甚至會想,如果我死在了流淵河上,會不會更好一些?

    沒有人能回答他,昊天大神也不能。

    有些人,生來就注定要受盡苦痛與折磨,而姬烈很不幸的便是這一類人。

    巨槍從天而降,所有人都愣愣的看著。那槍紮破了氣流,從上往下,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投出那一槍後,姬烈便不住的喘氣,右臂傳來一陣拉痛,那是肌肉暴發後的痛楚。

    姬烈死死的盯著那槍,魚羅夫也在看著那槍,爛獨眼的邊角在不停使喚的抽搐,他想避開,身子卻動彈不得。那槍尖泛著的冷芒就像是附骨之蛀鎖定了他,死亡來臨了,由腳底一直冒到頭頂,魚羅夫身處於夢魘之中。

    在死亡的麵前,任何人都是螻蟻。

    巨槍已經來到了魚羅夫的頭頂,眼看他就要被那槍貫穿,釘死在戰車上。就在此時,魚羅夫身旁的長戟手突然大叫了一聲‘將軍閃開!’,隨即,那長戟手挺起鐵戟,想把鐵槍架開,不過,這是徒勞的,長戟與鐵槍碰觸的那一瞬間暴起了一團火星,槍尖紮斷了戟尖,從長戟手的喉嚨裏紮進去,強大的貫力洞穿了長戟手的脖子,去勢不減,帶起一蓬血雨奔向魚羅夫的胸口。一瞬間即是一世,魚羅夫終於從死亡的夢魘之中掙脫出來,他大吼一聲,揮起手中的鐵胎弓,猛地砸向迎麵而來的鐵槍,‘滋啦’一聲脆響,鐵胎弓應聲而碎,斷裂的弦抽上了魚羅夫的臉,把那張本來就爛得不能再爛的臉抽得血肉模糊。

    碰。”

    一聲巨響,魚羅夫栽倒在戰車下,鐵槍紮進了戰車的木板裏,戰馬受驚了,‘希律律’的一陣長嘯,拖著戰車向前奔去,滾動的車輪輾上了魚羅夫的腿,魚羅夫大聲慘叫,嘴裏噴出一蓬血。戰車旁的劍盾手回過神來,扯人的扯人,拉馬的拉馬,而那鐵槍的槍尾仍在劇烈的顫抖,嗡嗡直響。

    沒紮中?”

    咕咕。”

    飛在天上的大火鳥彎過脖子,看了姬烈一眼,姬烈眼中直冒血光,氣得渾身發抖,但見他猛然掀開臉上的麵甲,大吼一聲“下去!”

    唳!!”

    此時,大火鳥也把魚羅夫給認出來了,它想了起幼小的時候,小小的心靈曾經飽受摧殘,而那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這個爛獨眼。

    大火鳥從天上盤斬而下,身子不住的旋轉,像是巨大的陀螺一樣,火紅的翅膀掀起了強烈的颶風,把射向它的箭矢帶得東倒西歪,沒有任何一支箭能射進他的丈許方圓之內。姬烈死死的夾著大火鳥的肚子,身子在隨著誅邪旋轉,天地也在旋轉,暈眩與嘔吐感一陣陣的襲來,可是他卻緊緊的咬著牙,直勾勾的盯著被幾名士兵架著的,仍在吐血的魚羅夫。

    殺了他!”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了他!”

    離地三丈的時候,大火鳥停止了旋轉,姬烈從它的背上跳下去,而它則猛然一個翻身,向前平飛,巨大的翅膀就像兩把板斧,把一群朝它射箭的弓箭手切得四分五裂。姬烈落在奔騰的戰車上,鐵槍深深的陷進了木板裏,雙手拽住鐵槍,使盡渾身力氣拔出來。打橫刺來一把鐵戟,姬烈猛然矮身,戟鋒擦著姬烈的肩甲刺過去,險些把姬烈的腦袋戳掉。姬烈的肩甲是兩顆虎頭,那名長戟手想把戟抽回去,卻被虎頭肩甲卡住,他抽了幾次都沒有抽回來。姬烈拔出腰上的鷹邪劍,反手一劍砍飛了那名長戟手的腦袋。

    蹄它,蹄它。”

    馬蹄聲急響,一名重裝單騎向姬烈衝來,重重一劍砍在戰車的車棱上,木屑四飛。姬烈挺槍刺去,正中騎士的左胸,鋒利的槍尖從騎士的後背透出來,滴落一竄血水。姬烈猛地一甩,把那騎士挑落馬下,踩著戰車的車棱跳到戰馬上,用力一夾馬腹,朝著混亂不堪的前方奔去。

    大火鳥衝在前麵,此時它已然落地,正在人群中肆掠,隻見它人立而起,不停的揮著翅膀,把那些堵著去路的士兵揮得人仰馬翻。

    不遠處,幾名弩手操控著巨弩,把弩箭對準了大火鳥的側麵。姬烈大怒,提著槍縱馬而去,一槍刺死了弩手,再打橫一掃,槍鋒挑過幾名絞盤的脖子,血雨飛濺,撲了姬烈一臉。

    衝,往前衝。

    大火鳥速度奇快,姬烈緊跟在後麵,接連刺死了幾人,擋者披靡。魚羅夫的中軍大纛在搖動,一群身著鎧甲的士兵橫不懼死的衝過來,想把大火鳥和姬烈給攔住。可是,此時的陣腳早就亂了,劍盾手擠壓著弓箭手,弓箭手舉著箭亂放,卻射中了沒穿鎧甲的農夫,而那些農夫幾曾見過這樣的場景?在他們的眼裏,姬烈就如同天神降臨,人怎麽可以和神對抗?他們驚叫著向四麵八方逃竄,誰擋住他們的路,他們就用錘子和鋤頭把對方砸個稀爛。到處都是驚呼聲,到處都是慘叫聲,姬烈和大火鳥一人一鳥衝在敵陣中,如入無人之境。

    一槍一槍又一槍,姬烈不斷的挺著槍,把那些敵人刺死,紮穿。而前方的人群就像浪花一樣,被大火鳥掀起來。從上往下看,這一幕很是壯觀。然而,漸漸的姬烈感覺到了吃力,身周的人不再慌亂的逃竄,而是布成了陣勢。大火鳥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姬烈也慢了下來,手中的鐵槍沉如千斤,四麵八方刺來的戟與劍卻斬之不盡。

    重重一槍砸在一麵盾上,把那鑲嵌著鐵皮的盾砸得稀爛,力量貫透進了劍盾手的身體裏,就見那名劍盾手瞪圓了眼睛,突然噴出一口血,仰天就倒。姬烈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又有一名劍盾手挺著盾逼了上來,姬烈挺槍一刺,從盾牌的邊緣處刺進去,把那劍盾手的喉嚨紮穿,然而,卻避不過身後的一柄長戟,左肩猛地一重,疼痛還沒有襲來,身子卻不聽使喚的栽下了馬背。

    唳唳!!”

    大火鳥瘋狂的叫著,把幾名劍盾扇開,又揮起翅膀,硬生生的掃飛一名長戟手。姬烈吐了一口血,從地上掙紮著站起來。

    身周左右,密密麻麻都是人。

    劍盾手抬著盾,鐵劍搭在盾緣上,長戟手貓著腰,把戟架在前方的人肩上,一層一層的架起來,弓箭手處於外圍,一群重甲單騎徘徊在弓箭手的身旁,沉重的馬蹄聲掩蓋了呼吸聲。

    魚羅夫的中軍大纛不再後退,他站在戰車上,睜著爛獨眼看著姬烈,直到此時,他仍然沒有把姬烈認出來,隻是覺得那隻大火鳥有些眼熟。不過,在他看來,這個騎著大鳥的家夥無比愚蠢,竟然敢支身獨闖大陣,活得不耐煩了嗎?

    士兵們都在等待。

    魚羅夫把冒到嘴邊的血咽下去,揚起了拳頭。他並不想留活口,這樣的敵人,留下來隻會帶來災難。

    誅邪。”

    姬烈重重的喘著氣,雙眼圓瞪,血水從後背滲出來,染上了背後的大氅,而更多的血則在盔甲上流淌,那是敵人的血。到了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甚至連誅邪的背都爬不上去。他並不後悔,也根本就沒有想過後悔,他拄著鐵槍,緊緊的拽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準備橫槍一甩,為誅邪開劈出一條生路。

    咕咕。”大火鳥轉動著眼睛看他,卻趴下了身子。

    快走!”

    魚羅夫的拳頭落下了,姬烈大吼一聲,抓起鐵槍,兩腿猛地一蹬,縱進了敵陣中,掄起鐵槍,原地旋轉,旋轉,旋轉,瘋狂的旋轉。肩上了中了一劍,背後中了一箭,他根本不管不顧,隻知道旋轉。在這一刻,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死亡終於來了。”

    姬烈一點也不害怕,而且居然還有一絲期待,他裂著血淋淋的牙齒無聲的笑著,鐵槍揮起的漩渦越來越急。

    大火鳥並沒有逃走,雖然它已經可以起飛,但是它不能丟下姬烈,就如同姬烈當年死活也不丟下它一樣。它也瘋狂了,密密麻麻的箭雨撲向它,它把那些箭雨扇飛,把那些盾牌拍爛,用尖利的嘴喙啄穿敵人的鎧甲,啄爛敵人的腦袋。

    咕咕咕。”

    它大聲叫著,想要叫醒已經陷入瘋狂的姬烈,可是卻徒勞無功,姬烈神智已失,他感覺不到痛楚,也感覺不到脫力,死亡的漩渦仍然在旋轉,就連大火鳥都不敢靠近。

    螢雪……”

    終於,姬烈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一支利箭射進了他的胸膛,他直勾勾的看著前方,也不知他看到了什麽,血紅的眼睛慢慢的黑下來,天然上翹的嘴角翹起來,然後,就那麽笑著,‘撲嗵’一聲栽倒在血水裏,四仰八叉,擺了個‘大’字。

    殺啊!”

    嗚嗚嗚……”

    天地在搖動,血水泛起了一道道漣漪。火紅色的洪流輾過來,騎著大紅馬,揮著巨劍的赤炎劍士紮入了敵陣,人擋殺人,馬擋殺馬。1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