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十六品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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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維則本想拒絕,可看著趙安歌凝重的表情,眼珠一轉,應了下來。

    趙安歌看她接受,欣慰地點點頭:“你先休息吧,這些事情有我。”

    寧維則感覺氣氛有點沉重,又開始說起俏皮話來:“好,小女子的性命就交到王爺手裏了,王爺可要加油啊。”

    趙安歌沒想到寧維則這種情況下還笑得出來,離開的腳步一頓,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這才繼續走開了。

    看著趙安歌走遠,寧維則才想起丁成謙那邊應該還在等著自己,又是一溜小跑地奔了過去。

    寧維則進屋的時候,丁成謙正在用蘆葦莖喝水。

    談誌賓立刻對著寧維則豎了大拇指:“寧姑娘,這個法子甚妙。”

    寧維則小手一揮,裝得豪氣幹雲:“談先生的病人隨便用,我就不收費了!”

    丁成謙正喝著水,冷不防被寧維則這麽一逗,登時嗆了一口,咳咳地灑得前胸到處都是。

    寧維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掏出帕子給丁成謙擦拭起來:“丁叔叔,感覺怎麽樣?”

    丁成謙還是習慣性地懟了回去:“暫時還死不了。”

    寧維則根本不在意:“沒事,您說您的就好。看在您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從此絕不回嘴。”

    丁成謙被寧維則的態度弄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冷哼一聲,把頭扭到了另一邊,兀自嘴硬道:“倒也不是有多想救你,隻是怕你爹娘日後找我麻煩罷了。”

    寧維則一時神色黯然:“我爹娘若是能來找您麻煩,那就太好了。”

    丁成謙當場氣得嘴都歪了。

    有這麽說話的嗎,剛剛才說了絕不回嘴,怎麽一轉眼的功夫,就巴不得爹娘來找我麻煩了?早知如此,不救也罷,哼!

    他氣鼓鼓地把頭轉了回來,剛想訓斥寧維則,卻見她眼底淚光閃動,神情不似作偽,到了嘴邊的話硬是變了樣子:“你爹娘,怎麽了?”

    寧維則這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跟他說過爹娘的事情。

    “我娘幾年前就過世了,我爹半年多前離開了家,至今下落不明。”寧維則嘶啞著嗓子長話短說。

    “什麽?”丁成謙雙眉緊蹙,歪了歪頭,像是沒有聽清似的。

    寧維則默然不語。

    良久,丁成謙才知道自己聽到的不是假話。

    房間裏靜默了許久,久到寧維則以為丁成謙又要睡著了的時候,才聽到他胸膛裏低低的一聲歎息。

    丁成謙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你娘是怎麽走的?”

    “生了弟弟之後身子弱,沒能調理過來。”寧維則把前幾日給曹滿講過的話,又給丁成謙複述了一次。

    “你弟弟長得像你娘嗎?”丁成謙忽然盯著寧維則,仿佛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寧維則仔細回憶了一下,點了點頭:“嗯,維鈞的臉型像爹,五官更像娘。尤其是眼睛,跟娘簡直是一模一樣。”

    “小杉兒……”隨著一聲沉沉的歎息,丁成謙的眼神越發空洞無神。

    談誌賓看著丁成謙的反應,悄悄對寧維則甩了甩頭,示意她不要再刺激丁成謙了。

    寧維則收到談誌賓的信號,無助地撇了撇嘴,強打精神跟丁成謙打了個招呼:“丁叔叔,您先休息吧,咱們改天再聊。”

    丁成謙也沒回應,不知到底聽見了沒。寧維則沒有辦法,跟談誌賓拱了拱手,出了房間。

    接下來的幾天,倒是風平浪靜。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山下的洪水已經漸漸消退。

    趙安歌怕寧維則再出危險,也不讓她再去幹活。他自己倒是忙得飛起,也不知道到底在搞些什麽事情。

    他不說,寧維則也不好主動問起。百無聊賴的寧維則,隻好去找韓經綸閑聊。

    聊來聊去,二人就說回到了家具的品鑒上。

    寧維則本身是非常認同前世王世襄先生對於明式家具的評判標準的,也就是經典的“十六品八病”。

    所謂品和病,是從文藝評論中而來的。古人有詩品、畫品之說。品者,格調也,是為褒義。與之相對應的,病,也就是缺點、毛病,是為貶義。

    明式家具主要的神韻便是簡練樸素、靜穆大方,這十六品中,有至少七品是圍繞這一特征來進行闡述的。這七品分別是簡練、淳樸、厚拙、凝重、雄偉、圓渾和沉穆。

    與簡練相反的,則是繁瑣和繁複的問題。為了雕花而雕花,增加不必要的部件破壞已有的結構,這毛病可太常見了。

    說到這裏,不得不把韓老頭當年的作品拿出來作為反麵典型舉例,可把寧維則和韓經綸笑成了一團。

    二人正說笑著,趙安歌從外麵走了進來:“二位聊得倒是投機。”

    韓經綸心知肚明這是趙安歌拈酸吃醋的表現,急忙起身跟寧維則拉開距離,恭敬行禮:“我們正在聊家具的品鑒標準。”

    “品鑒標準?”趙安歌若有所思。

    “對,”寧維則一板一眼地給趙安歌解釋起來,“家具是否合宜,跟製作人自身的審美關係非常密切。”

    趙安歌對這個詞也很陌生:“審美?”

    “自然是對美的感受與追求。”寧維則笑了笑:“這其實是個非常主觀的事情。就像同樣是一把椅子,有人喜歡背板雕花的,也有人喜歡沒有裝飾的素板。在這種情況下,隻能說是審美不同,而不是雕花的就一定比素板高明。”

    趙安歌眼含笑意看著滔滔不絕的寧維則。這丫頭在工作的時候,總是那麽投入,閃亮得讓人睜不開眼,但他又舍不得把眼光挪開半分。

    寧維則說順了嘴,特意跟趙安歌對視了一下,像是帶學生一樣:“你覺得呢?”

    趙安歌老老實實回答:“我覺得你說的對。”

    寧維則得意洋洋:“其實這個問題,我在之前進行學徒考核的時候就有過思考。現在的考核,出題出得隨意,判斷標準也完全因人而異。但這樣一來,對學徒們來說就不太公平了。”

    韓經綸也點了點頭,幫寧維則補充起來:“其他州府不好說,單說通安州和海平州吧,雖是相鄰的兩個州府,民風卻是截然不同。通安州的工匠製作的物件更淳樸,海平州的更繁雜華麗。若是一個海平州出身的官員,在通安州的任上出題,難免就會偏向於更華麗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