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彥玄離開
字數:7957 加入書籤
冬日的嚴寒化去,來了春天。
可在邊城這裏,四季似乎早無分別,不過是多幾場雨雪,增添幾分蕭殺。
暮東凝立在山上,凝望著那還未沉寂下來的戰場。
他麵無表情,但雙目悲戚仍掩飾不住。
他又看了看邊城那邊,隱隱傳來許多哭聲,那是士卒的家人在哭喊,有的是子女,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妻子。
但唯獨,再無壯年,青年,那怕少年,因為都已戰死沙場。
而那些老弱婦孺,隻因士卒之死,卻再無生活在城中的權利,他們被驅逐了,驅逐向邊城深處。
他有些猶豫的心忽然沉了下來。
“你的心似乎在哭泣?”
忽的,一聲清朗聲音自他身邊傳來。
趙桀俊眉星目的立在他身側,而暮東也似乎習以為常。
“是在滴血。”
暮東冷聲道。
“這世間既有修行法,必當有蓋世高手,或者神,活著佛陀,總有力挽狂瀾之大能,為何無人阻止這世間紛爭?”
暮東有些疑惑,但語中怒氣不掩,雙手握拳。
“也許是因為他們高高在上。”
趙桀聞言後,沉凝許久,目中閃過一道異色,或是一道精光。
暮東不語。
久久。
“嗯?”
暮東有些疑惑。
“你覺得人會去幹涉魚的爭鬥嗎?他們隻會抹除。”
趙桀沉聲開口,聲音一頓,明顯還有後話。
“他們會捕殺那最為強大的幾條。”
暮東雙目猛然一縮。
他驟然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老高,隨即緩緩平複。
他慢慢仰望上天空,似乎想望到天空深處,望到星空深處,望到宇宙盡頭。
他的視線轉向趙桀。
“長久以來,我一直做著一個夢。”
“哦?”
趙桀聲帶好奇,目光凝聚。
“我看到一片又一片的池塘,無數魚群遊動,新生,老去交複不停,我看到有魚躍出,看到有飛禽環顧,看到有撒網之人緊逼,看到盡頭有威嚴雙目凝顯。”
說到這裏,暮東聲音猛然一停。
“那是什麽?”
趙桀語氣急促,神情居然罕見不再平靜。
“那是龍,翱翔天地,魚的盡頭,終點,我還看到有搏龍之鳥一怒化鵬翱翔,它們好像都在爭渡向天。”
暮東仔細的回憶。
“結果呢?”
趙桀雙目忽然緊張起來,他心中有種不詳預感,也許那是與自己期望不一樣的答案。
“它們都失敗了。”
暮東歎了口氣。
趙桀更是失態,頭上發冠轟然碎開,黑發舞動,雙目幻滅之光幾乎凝為實質。
他似乎心中另有想法,麵容有些陰沉不定,最後化作凝重與堅定,他無意中爆散出的如山嶽般的恐怖氣息頓如潮水般退去。
“你還未修煉我給的東西?”
他的視線看向遠方那些被驅逐出城的人們,聲音緩緩開口。
“我突然改變想法了。”
暮東答非所問。
“什麽?”
趙桀語氣有些變化。
“我想看看天空之外有什麽?”
兩人此刻所言早非常人所能理解,而他的話,更是讓趙桀目露驚容。
“你的路,比我更難走。”
趙桀佇立片刻,神情恢複從容。
“沒有人願意做一條魚。”
暮東也沉聲答道。
“我需要一個答案,我想世人也需要一個。”
趙桀靜靜地看著暮東,看著這個毫無修為的人說著那比大恐怖更可怖的話。
“你信?”
暮東突然眼露笑意。
“若是別人說這話我不僅不信,而且還會當他是個白癡,但若是你的話,我還要斟酌一二。”
趙桀也是笑了起來。
“想不到,你居然還要斟酌一二。”
暮東搖搖頭居然也罕見的笑了一聲。
“哈哈,僅憑這一句話便能讓你一笑也值了,所以,我早已帶來好酒向好友賠罪。”
說罷,趙桀手中已多出兩瓶東西。
“酒?這是何物?”
暮東好奇。
“這可是醉生露,夢死泉,能讓你一忘煩惱,二消憂愁。”
說著,他丟給暮東一瓶,自己已提起一瓶仰頭而飲起來。
霎時,一股莫名奇異的香味,聞所未聞的香味已自趙桀手裏的瓶子中散出。
暮東也有樣學樣,直接仰頭猛灌一口。
“咳咳……”
一股異樣的辛辣,立刻充斥在他的胸腔還有喉嚨,如火燒。
“哈哈,味道如何?”
趙桀看著暮東的臉色大笑起來。
“起初難喝,但細品回味之下另有一番滋味。”
暮東又細細抿了一口。
“這可是我能麵對這個世界的功臣。”
趙桀說著,又是一口。
而暮東已看到他眼中的苦澀,索然,還有不甘。
他也猛然仰頭飲灌一大口。
“哈哈,痛快。”
趙桀長笑一聲。
“為何你會信我?”
那酒如化火焰流淌入腹,暮東有些好奇,不曾相識,卻似曾相識,不曾為友,卻已好像深交多年。
“我也曾做過一個夢,夢到自己是一條魚,還夢到不知何時多了一友,好像也是一條魚,與你相似。”
趙桀又飲了一口。
暮東不言,他有時也會生出這麽一種感覺。
“那魚結局如何?”
暮東開口。
“唉,幾欲化龍,向天一躍,被群鳥分食。”
趙桀神色忽的黯淡。
暮東又有些沉默。
“觀你年歲不過少年,怎麽老是一副沉默的樣子?”
趙桀搖搖頭,有些調笑到。
“皆在心中。”
暮東又望了眼那些漸漸消失在的婦孺。
“也許,他們會活的比我們久。”
趙桀似有所指。
“嗯?”
暮東不知他話中意。
“斥候來報,似乎異族幾大部族聯盟,正在整結大軍,不日便會兵臨城下。”
趙桀解釋道。
“你沒有把握?”
暮東皺起眉頭。
“沒有,十之一二,更何況,我看到了大哥的影子,恐怕,他出手了呢。”
趙桀的聲音越來越低,化作呢喃。
“你該讓那村落中的人遷移走了,去山野深處吧,也許還會有一線生機。”
他似在提醒暮東。
暮東沒有回答。
莫名的他突然有些心緒不寧。
“你很煩躁?”
趙桀居然有所察覺。
但隨後,他看向了山下,一道白影急來。
吼聲急促。
暮東臉色一變,直接從山上躍下,不過霎時,腳地接觸的地方土石飛散。
他臉色陰沉,思緒急轉,村落平和定然不像有事的樣子,能令阿虎這麽急躁的事情,彥玄。
不由得他腳下極速,幾乎將所有氣勁灌注雙腿,一蹬一躍間好像猛獸過境,地麵龜裂。
“他走了。”
暮東看著屋子,看著那放著弓箭的地方已無一物,屋中牆上刻著兩個字,保重,然後便是一支獨特的箭。
暮東臉上閃過一絲怒氣一絲歎息,右手不自覺間已青筋血管鼓動,然後一把摘下那支箭。
霎時,一股莫名的意自那黑箭上流入暮東體內。
那是射獅術的意,他終究還是交給了暮東。
下一刻,黑箭好像走完它的路,化作碎屑如揚沙而落。
他麵部肌肉不知為何變得有些僵硬,彥玄還是選擇了他想走的路,即便生死刹那。
其實他本就明白彥玄不是那種輕易動搖的人,更何況,彥玄與他相似,他了解自己,所以他了解彥玄。
當初本以為彥玄已經放棄心中所想,奈何大意之下一時不察。
他隻覺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堵,有些發悶,這幾乎十年的時間裏,彥玄在他眼中早已亦師亦友,雖是異族,但心中善惡分明,他更像一個人。
屋外,小胖子似乎還不知道師傅已經離去,抱著彥玄製作的弓,仰著小臉。
白獒此刻表現的更明顯,嗚嗷不停的圍轉在暮東身旁,雙眼有些不明和悲戚。
這十年把彥玄當朋友也有它。
“可是那位射獅人有了變故?”
趙桀緩緩踏了進來,並不在乎屋中的髒亂,好像並無看見。
暮東沉默,顯然已經默認了。
“大約十年前,異族之地中,有一部落似一夜之間一萬三千多族人盡被屠戮殆盡,唯有族長仗著恐怖射術,箭術僥幸逃生。”
“據說他手中弓便是古器射獅弓。”
“那一夜,他家眷親人,其中妻子,還有不足五歲的一對子女,均慘死刀下,一雙父母更是頭顱被斬,屍體化作口中食。”
暮東身體渾然一抖,雙目一顫,血絲瞬間布滿,麵容幾乎扭曲。
“原來,這竟是彥玄的恨。”
暮東緩緩閉目,他似乎有些明白彥玄為何如此了。
趙桀也是沉默不語,不知是早已對這種慘劇見慣,還是不知怎麽開口。
“異族大軍,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如傳言中那麽凶殘。”
過了許久。
暮東有些平靜的話突然打破沉默。
但那話中的恐怖殺氣實在是有些驚人,令他雙臂都忍不住不停顫抖,那是一種迫不及待。
“那便與我一起見識一番如何?”
趙桀也開口了。
“好。”
淡漠有力,殺意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