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語文課之前，陌岩拿到更新後的一年級學生名果然，上麵多了“衛小羽”這個名過去六年都在盼著這一刻，來這兒做老師後，每過一天希望便渺茫一想不到，老天最終待自己不薄，讓他二人跨越生死的障礙得以重隻是這番大起大落後，他整個人都虛脫
    “陌老師，你沒事兒吧？”教數學的傅老師坐在陌岩對麵的辦公桌旁，傅老師是個五十來歲的男子，平日喜歡穿方方正正、料子筆挺但不太舒服的款在陌岩的印象中，學數學的人往往都挺有個性
    “沒事，”陌岩猜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早上沒來得及喝水，可能低血糖”
    當然不是低血還有五分鍾就要上課，腦子裏卻一片空白，完全記不起今天要講些什平日備課都是記在腦子裏的，哪裏用寫在紙上？
    陌岩佛陀可是有“移動圖書館”之莫說小學一年級語文了，普通寺廟裏常見的佛經隨便抽一本出來，都能倒背如《力學》、《光學》、《電磁學》、《量子力學》裏麵記載的公式，仔細想想，也能默寫個八九不離
    當下走到門旁的小桌前，拿起暖壺倒了杯熱水，回座後老老實實打開課本翻看，總算認出上次講過的那今天要講六個生字，頭一個是“鳥”這時上課鈴響了，陌岩拿起書本走去一年級的教篦理縣地處山區，今年剛入學的兒童有37人，男女人數大致均小羽因為入學晚了兩個月，座位被排到最
    還好眼神兒沒有問題，陌岩慶幸地還好她最終出現
    “同學們，今天要講的第一個生字，我先寫在黑板上，你們看像什麽？”說著，陌岩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個“鳥”寫字的時候手腕是按在黑板上的，這樣手就不會
    同時記起在佛國的時候，教魅羽鳥認識的第一個字，也是這個“鳥”當時他問，這個字像什麽，她說：“這不就是我嗎？”
    轉身，望向台下的同學，見柳大寶高舉著右柳大寶其實不算胖，隻是臉蛋特別圓滾，經常會有同學忍不住伸指頭去戳他的
    “柳大寶，你來回答，”陌岩衝他
    “老師，你寫的是個‘灶’字，做飯那個灶，”男孩的右手並未放下，遙指著黑板說，“上半部分是鍋，鍋上有蓋兒，鍋裏麵有包底下那根棍兒是我媽塞進灶裏的柴”
    “哈哈哈……”同學們都笑
    陌岩轉身麵對黑板，因為他自己也忍俊不真希望能親口質問古代發明這個字的人：“為什麽就不能是個‘灶’字呢？”對柳大寶來說，他的推理沒有問題，陌岩不希望孩子在這個年紀就認識到——這是個不講理的世
    轉過身來，衝男孩一笑，“柳大寶說得很有道理，任何抽象結構都可以代表多種實物，否則也就不叫抽象‘灶’沒有錯，不過祖先們決定用來代表另外一樣東我還是先寫一下這個字的甲骨文，大家看看像什”
    當陌岩把甲骨文中的“鳥”在黑板上寫出來後，學生們立即說：“是鳥！”
    “對啦，”陌岩指著簡化版的“鳥”說，“最上麵的小撇是鳥的膽毛，中間的點是眼睛，下方這一橫原本是四個點，代表尾巴和爪子，後來被簡化成一道”
    待講解完後轉身，見教室最後一排的小羽舉著陌岩盡量用平淡的語氣問：“新來的衛小羽同學，有什麽問題要問嗎？”
    小羽將胳膊放下，細聲細氣地說：“那條橫怎麽看也不像爪子”
    “那你覺得是什麽？”
    “防身的木棍，藏在羽毛”
    陌岩這回沒有笑，暗吸了一口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一個六歲女孩如此缺乏安全感呢？僅僅是天性？他寧可她同大寶一樣，整天惦記著
    那之後，陌岩盡量把小羽當做普通學生一樣對待，然而沒過多久各種問題就浮出水麵
    首先，這孩子雖然晚來了兩個月，卻沒露出吃力的跡上課專心，反應快，領悟得也比較深然而作業總是一塌糊塗，要麽胡亂寫幾筆，要麽幹脆不開始陌岩隻是批評她幾句，她除了點頭什麽也不
    應該就是年紀小，貪玩吧？他家裏雖不至於開武館，總比學校好玩吧？估計就是一回家便無心學習
    然而說過多次也毫無起色，眼瞅著就快期末考試了，再這麽下去，這學期就完蛋篦理小學的傳統一向是語文老師兼做班主任，所以陌岩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向其他科目的老師了解情大家給的反饋基本一致，教數學的傅老師尤其表示惋惜，說這孩子在數學方麵有天賦，可惜沒把心思用在學習
    另有一件事也引起了他的警學校食堂雖然給老師單獨開小窗，陌岩在自己打飯的時候，也會留意一下小羽的夥倒不需要走近了查看，隻要將靈識投放出去便
    這丫頭胃口可真不錯！開始他是這麽想再一琢磨，就發現不對勁兒除非在家不怎麽吃飯，或者消化係統有問題，否則不該是這麽個纖細瘦弱的體格啊？
    於是陌岩便在某日午飯後，將小羽叫到辦公室，告訴她這樣下去不行，請她爸爸來學校一
    “爸忙，”她搖頭，也不抬眼看他，自始至終盯著麵前的水泥
    陌岩皺眉，“再忙總能抽出半天時間來學校一趟吧？”邊問邊打量她身上的衣
    山區裏沒有洗衣機、洗衣店，換洗衣服自然不如城裏頻可小羽的父母也太懶了吧？本來冰清玉潔的一個女孩，經常是同一套衣服穿一兩個星期才換，到後來髒得都沒法看
    而且這都十二月份了，怎麽也不套件厚些的棉襖？別的孩子都戴上帽子手套了，她隻一條大圍巾把頭臉裹著，圍巾一看就是大人用舊目光落在她垂在袖口外的小手上，初次見麵時根根指頭如嫩筍，現在是又紅又糙皮的胡蘿
    唉，想起魅羽的上一世，雖也出身於鬼道貧寒人家，可自幼被兮遠真人收為徒，錦衣玉食、習武弄更不用說九天之上豔光四射的七仙女，修羅軍中叱吒風雲的女將軍，什麽三清四帝、夭茲人高維人暗物質人，都被她玩弄於鼓掌……
    “不能，就是很忙，來不了！”她低著頭，鼓著腮幫子，語氣生硬地
    嘿呦，真是油鹽不進“那你媽媽呢？”
    “更忙，想都別”
    陌岩氣得沒把她打發走後，向別的老師請
    “這種情況嘛，就隻能老師自己去家訪”
    家訪？也好，他原本就想去查探一下她的生活環
    第二天是周六，冬日裏難得的大晴陌岩吃過午飯後，照登記簿上的地址朝小羽家尋最終來到一座黃磚和灰磚交錯砌成的農家小院門口，院門上掛著
    怎麽全家人都出去了？那也隻好改天再來待要轉身離去，又心有不甘，好歹瞅瞅家境如何
    遂將靈識投入院內的三間小屋，一望之下，陌岩呆住屋裏怎麽亂成垃圾堆了？廚房裏的鍋有擱在灶上的，有在地下油黑的灶台邊上零落著幾雙筷子，一顆切掉一半的大包菜同抹布一起擠在水缸的蓋
    廳裏的飯桌上堆著碗筷，有幹淨的有髒碗筷旁邊是盛饃饃的竹籃和裝鹹菜的罐子，杯盤之間的空隙裏塞著啃剩下的果
    再看主臥……大床看來是沒人睡，有幾床被子、夏天用的涼席、大人的小孩的衣服、雨具、摞在一起的木箱和紙
    隔壁小屋裏的小床算全家最整潔的一處所在了，除了小羽的枕頭被子，還有隻個頭兒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布娃娃娃的右耳處開線了，身上套了好多層衣服，應當都是小羽小時候穿過
    陌岩是個有潔癖的人，屋裏這番狀況讓他渾身不舒忍著胸口的憋悶，又深層搜索了一遍後，更加驚疑不定——怎麽會有那麽多防身用的“武器”？院門後豎立著木棍，柴火堆裏藏著紅纓槍，櫃櫥裏和枕頭下塞著匕這是怎麽回事？一個六歲的小孩，該不會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吧？
    將靈識重投客廳，這次注意到櫥子頂上擺著的一張黑白大頭是個三十上下的女子，眉眼同小羽有些相似，照片兩側有假花和燭原來是母親去世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小羽晚了兩個月入學，莫非與此有關？
    那父親呢？篦理縣一帶土壤貧瘠，青壯男子多半外出務母親去世了，父親在外地工作，也不知多久回家一趟，難怪家裏會是現在這幅景
    陌岩一隻手扶著院牆，上身微躬，胸口處像被烙鐵燙過一樣灼熱地陣他為什麽現在才來找她？他之前都忙什麽去了，以至於讓轉世再生後的她在人生中最弱勢的年月裏過這樣的日子？
    盡管龍螈寺那一世的記憶還未找回，陌岩也大略知道在他上一世死後，魅羽輾轉天庭和地獄，費了無數心機去尋找他的轉相比之下，這次她出事，他第一時間趕去玉清宮見兮遠，沒費力便從牽引石那裏得知她在福愛天的篦理
    隻是兮遠建議他不要過早打擾魅羽的生
    “找到她你也做不了什麽，又不可能把她從父母身邊帶萬一泄露了她的身份，再給那幫人盯上怎麽辦？到時你就得做好在她身邊定居的準放心吧，那丫頭無論投多少次胎，都皮實得緊……”
    “陌老師，”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您在這裏做什麽？”
    陌岩這才意識到，原來小羽已經回來今兒大太陽，背著柴火和一筐菜走了不少山路，臉上紅撲撲的都是
    “哦，我是來家訪”
    “家訪？”
    “就是……老師去學生家裏，和學生父母談”
    陌岩這話說得有些心虛，因為事情遠沒有這麽簡要是給學校裏的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實動機，恐怕就得卷鋪蓋走人
    聽到“父母”二字，小羽皺了下“那您也應該看到了，我爸媽不老師請回”
    陌岩點了下頭，抬步朝來時的方向走小羽則掏出鑰匙，在他背後打開院
    還能怎麽樣呢？原先總以為，隻要找到她就好辦了，什麽問題都迎刃而現在才發現不是那麽回事任你本事衝天，也要受世俗的約束……
    “不行，”他忽然止步，調頭往回幾步便衝進院子，搶在她前頭進了
    “我非得把那個廚房收拾幹淨了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