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桃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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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書院裏的生活,有種“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的感覺。
易清依舊是每年隻離開修書院一次,就是在臘月份全體東山府弟子評選的時候。其餘時間,她一直都在修書院裏待著。
時光荏苒,轉眼數年。
鳴幽閣裏,身段已經高挑了許多,濃眉大眼看著靈氣又靚麗的小晴在屋子裏看著書,不時抬頭瞧一瞧往二樓的樓梯。
小晴坐的很端正,可能是姑娘家大了,對自己的儀態打扮,就都會注意起來。當然了,也不排除個別例外,比如鳴幽閣樓上的那個。
掙紮著從竹榻上坐起來,易清撥了一下眼前有些紮她眼皮的劉海,十分不願地坐直了,盤膝打坐。
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但姿態看著,莫名就感覺很是有些頹廢疲累,似乎那麽坐著,她都覺得費勁。
依舊是在每一年評選之前的一段日子裏,臨時抱佛腳的修煉。這麽不重視自身實力的易清,過了這幾年,自然還是個三白。
人都有那麽一兩件煩惱的事情,易清自然也是如此。
原先她煩惱著她的評選成績好,會不會有什麽夫子專門辦的教學活動讓她去之類的。後來易清知道,她完全是自作多情了,她的評選成績就算是再好,天賦就在那裏放著,沒有哪個夫子會吃飽了撐的輔導她。
這個煩惱解決之後,她開始煩惱著要怎麽讓靈隨院的弟子慢慢對她有些好感,她在教院裏日子好過。
後來,這個煩惱也解決了。每一年評選的時候,她總是能很巧的碰上靈隨院的弟子。不跟自家教院的師兄弟姐妹比試,易清專門對靈隨院的弟子認輸的習慣,大家這幾年也都知道了。
不知是什麽心態作祟,興許是憐憫,也許是覺得易清還算是知趣,或者也有可能是別的,總之,好感不提,靈隨院的弟子對易清的惡感,這幾年過去,是消散的差不多了。
論理來說,易清煩惱的事情也不會有多少。在東山府安靜的生活的問題解決了,那就沒什麽事了。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易清還是有煩惱,就是跟她同住在幽園的大美人——喬師姐。
與她住在同一座山上的喬美人,去年突破的六明。加上喬美人是個姑娘家,容貌又實在是不輸肖苓,故而,她如今也是靈隨院著名的人物,追求者眾多。
喬美人性子冷清,沒什麽很熟的人,相比較之下,最熟的人反倒就是她了。這就引得她的一群追求者,找不到女神,就忍著心中的嫌惡來找她。
這還不算,最重要的是,喬美人的追求者當中,坑爹的有她這身體的一位兄長。
她在這東山府生活了好幾年,頭一次再次接觸易家人,是因為易家的一個公子要找媳婦兒,沒辦法了尋到她的頭上來。
當然了,畢竟曾經是一家人,她覺得幫一下她曾經的兄長也沒什麽。可最重要的,大涼已經遷都封城,易家現在都已經敗落了,身為易家的公子,竟然還要把那一身傲氣放在外麵!
易清表示很憋屈,她非常想把喬美人介紹給她的兄長,但是易家人求人的態度,實在是讓她覺得不爽。把那麽一個大美人送給易家,還是易家人仿佛施恩一般的命令她送的……一想到這個,易清心裏就很是窩火。
不過,就算是火氣再大,喬美人,她還是一定要塞到易家人手上去的。那麽一個七竅玲瓏心的大美人,早早地丟到易家,讓她再去消耗一波易家人的實力不是更好?
心思放在這些事情上,易清一時間無心打坐,靜心修煉,索性再次倒在竹榻上,眼睛看著天花板,兩眼直直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小晴。”樓下有男子的聲音傳上來,易清想也不用想的就知道是涼滄鍾。這大涼的小皇子,最近幾年是越發喜歡來找小晴了。小晴去修書院給她送飯的時候,十次有八次,她能看到這小皇子。
小晴今年已經十三歲了,臉盤長開之後,是個笑起來越發明朗可愛的姑娘家。她怎麽覺得,那大涼的小皇子,有些居心不良?
“見過九皇子。”年紀越大些,小晴做事倒有了一點點滴水不漏的苗頭。知道再怎麽樣,這些禮數是不能差了給別人胡說八道的。
問候雖然聽著有些生疏,但小晴的聲音,卻是帶著欣喜和笑意。
唉……姑娘家的美好年華……
樓上年紀大了的人歎了一聲,一邊饒有興致地聽著樓下一個皇子和一個奴婢的對話,易清一邊看著天花板,慢慢的揣摩著她心裏那些個漸趨成熟的想法。
涼滄鍾到這鳴幽閣來,象征性的問了一句鳴幽閣的真正主人易清,接著便很是熟門熟路的坐下來,把這居所如今的主人一句話都不多提,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物件兒,放在小晴麵前。
小晴定睛看去,涼滄鍾拿出來的是一個惟妙惟肖的小木頭人兒。麵部刻的不怎麽細致,但依稀能夠看出來是她,小木頭人兒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她經常穿的那兩套。
“這是我嗎?”小晴拿過那木頭人兒細細的看,又讚歎又喜歡的問了一句。
小晴就是隨口問的,涼滄鍾卻是突然從小晴的手中又拿過了那木頭人,自己打量了幾眼,又有些忐忑地問小晴:“不……不像嗎?”
“誰說不像了?”
“那就好。”涼滄鍾說著又把木頭人塞到小晴手中,臉有些紅,“送你的。”
小晴喜出望外,不知怎麽的臉蛋也有些發紅,喏喏地道了一聲謝謝之後,她將這小木頭人收了下來。涼滄鍾送過她不少貴重的東西,但她都不曾要過,這木頭人兒,她著實喜歡,看著又不像是什麽有價錢的,她就收下了!
“這小人兒,你從哪裏弄來的呀?”輕輕點著木頭人兒還會動的頭,小晴越發喜歡的問道。
“這個你就別管了。你要是真喜歡的話,我過些日子再送你一個。”
“真的嗎?”小晴是當真以為這不是什麽貴重東西,自己又喜歡的緊,便眼睛發亮的問道。看那模樣,很是想再要一個。
“當然!”涼滄鍾答應得十分幹脆,一直在他身後默默站著的寶兒卻似乎是有些站不住了。忍了又忍,寶兒還是叫了一聲:“主子。”
涼滄鍾猛地回頭,皺著眉衝她連連搖頭,看模樣很是不高興。看到涼滄鍾這副模樣,寶兒的話,在嗓子口全部噎住。看了小晴一眼,她默默低下頭去,不再多說話了。
小晴即便是再笨,也能看出些貓膩了。她瞧了瞧手中的木頭人,有些拿不定這個禮物的價值:“怎麽啦?這東西很貴重是嗎?那我……”
“沒什麽沒什麽!小晴,這東西拿到集市上去,十文錢都賣不了,一點兒都不貴重。你別管寶兒,喜歡就拿著,要是再不要,我可就生氣了。咱們是朋友,送兩件小禮物有什麽不行的?”涼滄鍾立馬又威脅又解釋。
最後,小晴還是把那小木頭人收了下來,隻是心裏打定了主意,要偷偷問下寶兒這小木頭人的來曆。
樓下涼滄鍾送完禮物,樓上易清突然活躍了起來,猛地跳下竹榻,把劉海撥整齊就下樓了。
“易師姐。”
涼滄鍾的年紀是要比易清大幾歲的,但是這幾年,他的修為沒有長進,還是在半築基,都沒有靈動。修士可不是按年齡排輩份的,在同一個教院,在同一個宗門,哪怕你是白發蒼蒼的老者,隻要你實力不行,照樣得叫青蔥年紀的少年少女師兄師姐。在上界,傳承深厚的宗門之中,叫師叔、師祖的估計都有。
隻是,雖然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易清又能算是一個特例。她沒有修仙天賦,即便是短時間實力比較強,別人也不願意叫她師姐。易清到靈隨院好幾年了,教院裏頭半築基修士那麽多,她就沒聽到過幾聲師姐。
但是這涼滄鍾,卻是叫的很順口。而且還不隻是這一次,打兩年以前,好像他就叫她師姐了。每次都規規矩矩的叫,見到就規規矩矩的叫,乖得不得了。
涼滄鍾是那麽有禮貌的孩子嗎?不可能!大涼皇室的小皇子,就算是養的再單純,驕傲貴氣都是與生俱來的。要不是對她或者是她的人有所圖謀,會這麽客氣就怪了……易清表示她看的透透的。
“小姐。”看到易清的身影出現在樓梯上,不知為何,小晴的心突然狠狠跳了一下。她側頭悄悄瞅了一眼涼滄鍾,見涼滄鍾正抬頭看著易清,她又連忙收回眼光,乖乖站好,心卻跳得越快了。
易清隻比她小兩個月,她十三歲,易清自然也十三歲了。臉上的嬰兒肥早就不見了,五官越長越開,越長越驚心動魄。她幫她梳發的時候,雖說都是姑娘家,她卻也是怎麽都移不開眼去。
別人不知道,她卻清楚,易清隻要把劉海梳上去,平日裏再把下巴抬高一點,那些一半衝著幽園裏的喬美人的臉,一半衝著喬美人的修為來的男弟子,至少是前一半,定然不會再去看喬美人一眼。
這世上所有的男子,肯定都是喜歡貌美女子的吧。也不知涼滄鍾在看到了易清的臉孔之後,會不會喜歡上小姐……
其實,喜歡上也是很般配的。一個是大涼的小皇子,一個是曾經易家的女兒,單看身份,真的是很般配的……
不不不!一點兒都不般配!
不說什麽天賦的事情,易清太聰明了,當然她也不是說涼滄鍾蠢,隻是,在易清的眼中看來,涼滄鍾估計就跟一片白紙一般吧……
他們一點兒都不般配!一點兒都不般配!
小晴心裏一遍遍念經一般的念著這樣一句話。像是要找點兒支持一樣,她又悄悄側頭去看了涼滄鍾一眼,見涼滄鍾還是仰頭望著易清,小晴陡然間失落,默默地又低下了頭。
涼滄鍾沒有那麽多的眼睛去注意小晴這短短一瞬之間的心理變化,他跟易清不算是很熟,把禮物送給了小晴,今天他來鳴幽閣要做的事就做完了。
易清在這裏,氣氛就有點尷尬,他還是先走的好,等到再過些日子,易清回了修書院,他再來找小晴。而且,今天他也不敢再繼續呆下去了……回去他要再多叮囑兩句寶兒,今天她差點壞了事!
涼滄鍾很快告辭,目送著他跟他的婢女離開,易清坐到桌邊,讓小晴也坐下來,把她手中一直緊緊握著的小木頭人拿過來看了兩眼。
也就小人身上穿的衣服好看些,這臉刻的什麽玩意兒?鼻歪眼斜的,哪裏像小晴了?憑著她的眼力,也沒有看出半分像好嗎?戀愛中的人,真的是不可理喻!早戀中的人,更加不可理喻!
小晴還是沉默,把這別說是十文錢,白送她十文錢她都不要的木頭人還給了她後,易清一句話打破了沉默,自戀的氣質爆棚的道:“他看了我的臉,喜歡上倒是不稀奇。”
“但如果真的一看我就完全忘了你是誰的話,為了那樣一個人,你這般未免有些蠢!”
看吧看吧,她就說易清聰明的過分了,什麽人有什麽心事在她麵前都藏不住。一點小心思被戳破,小晴有些羞澀的想要低頭,又有些茫然的想要抬頭。
她有些搞不懂了,希望從易清那裏,聽到些什麽。
“你要真喜歡的話,我看涼滄鍾也不錯。這幾年,他的修為一直沒有進展,壓力估計還是很大的。就這種時候,還有心思刻這種小玩意兒,他的用心估計也沒正經到哪裏去。你們兩個人呢,也算郎有情……”
“小姐。”易清巴拉巴拉的正要繼續說,就被小晴臉紅紅的打斷了,“小姐說什麽呢?奴婢就是個奴婢……”
小晴說著,不等易清回什麽,自己就有些黯然的低下了頭。她倒是忘了想身份,一個皇子,一個奴婢,開什麽玩笑?而且,她天賦那麽差,說句不該說的話,就險些沒跟易清一樣了。涼滄鍾卻是半築基,有希望靈動的……他們兩個人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