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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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這樣的?不是都說巫蠱之術是禁術嗎?怎麽她在東山府遇到過那麽一個水鬼不說,現在竟然還有人把馬上就要蛻變成為王蠱的蠱蟲放出來作妖?
難怪這寧安北境的瘟疫來勢洶洶,怎麽防都防不住,也找不到解決的方法。這根本就不是瘟疫啊,這是一場蟲災好不好?
除此之外,要養出一條王蠱來,真的是需要耗盡心力的。但易清卻發現了一個讓她沒辦法淡定的事實,她這兩天研究的屍體當中,沒有例外,每一具屍體的心髒部位,都藏著一條因為器皿死去,沒有及時轉移,而無法存活的王蠱。
王蠱,很挑揀,很脆弱,很難培育的出來。上輩子她接觸的那麽幾個養蠱的人,夢寐以求也想要獲得一條王蠱,卻沒有那個條件養。在這個世界,這個巫蠱之術是禁術的世界,倒是好了。
寧安北境的這十幾座城池,有多少感染了“瘟疫”的老百姓?他們身體當中,八成是都有王蠱。隻要用合適的手法養起來,養蠱人會高興瘋的。
王蠱,又被稱作噬心蠱,有好的心髒讓它們享用,它們就會被培育的越來越強大,越來越有靈性。隻要能壓製的住這種王蠱,把它養在自己的身體之中,然後它又不會吃掉自己的心……別說是驅使著那條蠱蟲去控製別的蟲子做什麽,單單隻是這樣,身為一個養蠱人,可能就會覺得那是最大的成就了。
這場瘟疫,所謂的瘟疫,是被人為製造出來的。易清對這個,萬分確定。自然進化出一條王蠱,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更別說,不知道是哪個跟她一樣,頂著一出現就要被剿滅的禁術兩個字,還要用這種東西,還要研究這種東西的家夥,放出來了這麽多條王蠱。
易清想去問問那些剛剛感染了“瘟疫”的老百姓,他們這幾天去了哪裏。易清想要到那些老百姓去過的地方看一看,看看能不能抓到幾條還沒有找到讓自己滿意的身體的王蠱……
要把這些王蠱吸引出來,吸引到一個地方,然後徹徹底底的殺死,易清的辦法多的是。她雖然隻是一個入門的養蠱人,雖然對這種巫蠱之術隻知道一些基礎常識,但在這個人們對巫蠱之術隻有厭惡,沒有半點了解的世界,她那點常識已經夠用了。
但易清的腳步最終還是沒有邁出去,她想到了多年前在東山府上遇到的那隻差點兒沒掐死她的水鬼,直到現在,她對那水鬼身上的種種細節還是記得一清二楚。他臉上的傷口縱橫的角度,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血漬浸染的程度,還有那衣服上實在已經看不太清楚的花紋,這所有的一切,讓她想忘都忘不了。
她完全沒有察覺,就被人肆意的影響了。那些她根本都不知道到底曾經出現在她身邊什麽地方的高階修士,讓她忘掉什麽輕輕鬆鬆,讓她記住什麽也是隨隨便便……
易清有一種直覺,這些事情,是她管不得的。至少,是她現在不能管的。
沒有去找什麽王蠱,更沒有提出自己的意見和發現,易清離開了瘟疫區,回到了通城守將安排給他們這些來研究瘟疫的大夫們的居所。
寶兒還沒有回來,那丫頭是頭一次看到這樣觸目驚心的場麵。她在她身邊跟的時間長了,也有一點醫學方麵的常識,這會兒估計是還在瘟疫區,照料那些老百姓呢!
王蠱肯定是更加喜歡一點修士的心髒,但是它們聰明有靈性,知道修士招惹不起,所以有點修為的人,應當是不會感染瘟疫的。就算是王蠱上了寶兒的身,她也有辦法驅逐。
鬧出這麽大的陣仗隻是為了試探她會不會巫蠱之術,易清覺得這應該不可能。但是,為了避免自己遭到懷疑,別人順手試探,易清還是決定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免得寶兒帶著一個王蠱回來,最後她又沒死,讓別人更加懷疑她,或者是更加確定她多少懂得一點巫蠱之術。
外頭天色又漸漸的黑了下來,易清坐在屋中比外麵更加濃一點的黑暗裏,沒有點燈。除了她這裏之外,還有一個醫者的居所之中,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路過這位醫者的居所的人們,下意識的都覺得,他是研究瘟疫研究累了,騰出一點空來休息。卻沒人知道,那醫者也是在屋中直挺挺的坐著,並不點燈。
“幾個了?”斯斯文文的聲音,是個男子。
“十四個。”有另一個人在黑暗中回答。
“嗯……帶出去。”那聲音很溫柔的男子嗯了一聲之後,明明沒有多久,卻讓人感覺他猶豫了很久很久,最後才丟出來三個字。
剛剛回答了他的那個人沒有再說話,也聽不到什麽腳步聲。良久之後,整個屋中隻有那聲音溫柔的男子,長長的歎了一聲。
他似乎是接觸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在寧安北境的這些日子,他糾結過無數次,到底要不要幹涉進來。但最後,到今天,到抉擇的關頭,他還是決定不要放過這個機會。等下一次比較安全的機會,他要等到什麽時候去?他已經在熒瓏界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了!
家仇難報,他拚命的修煉,想著等到以後,以絕對強大的姿態回來,再翻他家族的冤案。但他順利的築基,順利地進了納靈秘境,卻許多年無法順利空明,前往上界。那個時候,他才重視起夫子給他的忠告:他有心結!
修仙路上,很多修士不是沒有天賦,不是不夠勤奮,更加不是沒有條件,他們都是被心魔打敗。仙,首先不說他們有多麽強大,他們一定是大徹大悟,至純至靜的。修煉最後的目的不就是飛升成仙嗎?所以從一開始,修士就要往那個方向靠攏。心裏掛念著太多事情,是修煉不到最後的。
他心裏就是有太多無法抒解的事情,所以別說是到以後,化歸之境的空明他都無法度過。故而隻得悄悄下山,將他的心事解決掉,他才能繼續修煉。
做這個玄醫有太久了,做錢家人的養子也有太久了,做如今的大涼新君涼滄鴻的好兄弟也有太久了,他沒有時間再耽擱下去了。他要給家裏人討個說法,他要給家人報仇,但他也要修煉。所以這個機會,他一定不能放過。
他現在就隻希望他這樣的做法,合了那些他如今絕對招惹不起的人的意思。如果他走錯了,怕就是萬劫不複,瞬間灰飛煙滅的下場。
他應該沒有走錯路,那些人把這種東西直接丟到老百姓堆裏,可不就是要把事情鬧大嗎?他把握住這個機會,說不定,還能讓那些人有點好感……
“怎麽樣?你可有了些什麽發現?”
幾天過去,本身就是個比易清要好上千百倍的大夫的方寸,才一身疲憊的從瘟疫區出來。見到易清還沒走,他照舊又是勸了一句後,才一臉沉痛的回答。
“怪不得城中的百姓都把這場瘟疫叫失心瘟,我之前還不解,現在終於是懂了。不知是什麽原因,那些因瘟疫而死的百姓,心髒竟是都化成了血水,不複存在。”
方寸疲倦的眉頭緊皺著,說起這些有關於醫術上的事情來,他總是要比平日裏嚴肅很多。皺著眉低頭不知想了什麽,方寸最後還是把要跟易清說的話咽了回去。
罷了!他的這些猜測,還是不要跟她說的為好!
別說是他異想天開,把人心想的太惡了。這幾天過去,他實在是沒有辦法騙自己,他真的覺得,這場瘟疫,並不是天然形成,實在是像人為!
“……這瘟疫我瞧著並不簡單,你還是早些離開吧。好了,我也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去玄醫那裏看一看。他在這寧安北境待的時間比我長,醫術又遠超於我,肯定有不少發現……”
易清跟方寸告別之後,送他離開了。她是真的準備要走了,留在這種到處都是蠱蟲的地方,她當真是覺得空氣裏麵都處處不對勁。
來了這裏沒有多久,易清就離開了。雖說如今這寧安北境隻許進不許出,但首先易清是大夫,來這個地方研究瘟疫的大夫也有離開的,規矩沒那麽嚴。除此之外,就守著這寧安北境的那些軍隊當中,沒一個能打得過易清,她要走,輕而易舉。
寶兒倒是想在這裏多待幾天,多幫幫那些感染了瘟疫的老百姓,但易清執意要走,她自然是要跟著的。
離開了寧安北境,易清從南到北繞了一圈,又準備再從北到南,當遊醫,再慢慢的繞回去。如果不是總是會想起寧安北境那些感染了瘟疫的老百姓身體中的王蠱的話,易清的日子,可以說是過得比較平靜的。
一路從南往北走的時候,還體現不出來。如今走回頭路了,易清才知道,她“無相女神醫”的這個她其實不怎麽喜歡的名字,叫得真的越來越響亮了。
還沒有足夠的醫術撐著,易清心虛的同時,越發刻苦。走過有名醫所在的地方,她都會停下來去拜訪,如果人家讓進門的話,她都是會虛心求教的。
隻是,偏偏老天爺都不要讓她當一個乖乖的好學生。一個對易清來說跟炸雷相比也差不多了的消息,就在她離開寧安北境不足兩個月的時候,在她的耳邊炸響了……
易家的新家主,四房的三郎,垂涎自家的弟妹,然後幹出來了醜事,然後被趕出了易家。本來以為就要落魄一生的家夥……蒼天不公呀,竟然就給了這樣的家夥一點修煉的希望,竟然讓他靈動了,又回了東山府!
她的三哥靈動了的這個事情,傳出來已經有大半年了。不知道內情的人,都說這樣的人居然都能靈動,為什麽他們不可以。知道一點,或者是能猜出來一點內情的人,心裏麵都在看易家的笑話。
易家人這下子估計又是後悔不迭吧?四房的三郎,這可是他們自家的修士呀!那麽能做事,還是自家人,就隻是個半築基而已,所以才沒有得到過多的重視!結果現在好了,剛趕出去,人家就靈動了。真的是老天爺都在跟易家玩呢!
聽著這些路人隨口說起的八卦,易清走進了林家的醫館。讓藥童裝滿她的藥箱的同時,易清從醫館主事的手中接過普普通通的一本冊子,然後翻開……
看到第一行字的時候,易清的手就是一抖——瘟疫!在大涼涼都爆發的瘟疫!
當然,在這之前,跟易清一樣手抖了,而且抖的還比她厲害的多的人,在易家就出現了。
易家三房嫡支的老爺,又湊到了一起,卻是遲遲的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沉默像是從天而降的沙雨,要把他們埋起來,埋在沙子裏,活生生憋死他們。
說實話,他們這些日子正在為把四房的三郎給趕走了的決定而萬分後悔,可現在,他們卻根本記不起來四房的三郎是誰了。
涼都之中爆發了瘟疫,大涼和寧安采取的是同一種方法,把瘟疫爆發的地方圈起來,然後讓大夫進去慢慢研究,暫時先不讓瘟疫蔓延出去。
易家可以說是沒落了,衰敗了,但要打聽到瘟疫區中大夫的研究成果,這個還是輕而易舉的——部分因為瘟疫而死的百姓心髒部位,無一例外的都有死蟲子。
易清不怕蟲子,但她現在聽到蟲子會毛骨悚然。易家這三位老爺也不會怕蟲子,最多是會惡心,但他們現在聽到蟲子,八成會有要死一般的感覺。
易家這三位老爺,估計寧願自己從來都沒有打聽過任何消息,哪怕讓他們騙騙自己也是好的……
“該不會是她吧?她不敢把事情鬧的這麽大吧?”易四老爺問著,口中卻是很不確定的語氣。
他的兩個哥哥給不了他確定的回答,沉默著不知該說什麽。易家主隻感覺自己的腦袋空空如也,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後悔,沒有像今天這樣看得明白——
在當年,易清那麽小小的一副軀殼之中,到底裝著一個怎樣的靈魂。那個靈魂是從哪裏來的,以前又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