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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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才去林二公子那裏做客的易三郎,當天回到自己的居所之後,懷揣著幾頁紙,憂鬱了好幾天。

    雖說喬晶利用了他,但那畢竟是他此生唯一愛過的女子,不曾想到,本來以為天各一方便是最後的結局,沒料到竟然會是更殘酷的陰陽相隔。

    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東山府已經確定了喬晶的死訊,她在秋心嶺上,死於瘟疫。他也是今天才了解,那女子的從前,和她對易家的恨。

    原來他本來就愛上的是完完全全沒可能的人,倒是還要謝謝喬晶,雖然利用了他,卻也是放了他一馬。這或許代表著她對他,也並不是全無感覺,絕情之至,也算是讓他可以覺得自己那些年的癡心,並不算完全白費。

    取出他從林二公子那裏拿到的東西,薄薄的幾頁紙上,記載了喬晶這些年來所有的經曆。一字一句,再次細細的讀了一遍之後,易三郎閉上眼睛,將那些紙撕碎了,丟進了窗外的水池之中。

    他真心愛過的姑娘,願你下一輩子,可以投個好胎,嫁個好人,一生安心幸福。

    看著那些碎紙屑立刻被水泡成半透明的,隨著微風拂起的水波,漸漸飄遠,直到看不見,易三郎關上了窗,走到他的書桌旁坐下來。

    桌子上放著幾本他從修書院借來的書,心不靜,意不清,這時候不好修煉,他準備看看書過時間。隻是,他的手還沒有落在書封上,就又想起了之前他在林二公子的住處碰到的易清。

    那丫頭去那裏幹什麽呢?聽她跟林二公子的對話,他們好像之前還見過麵。

    那林二公子可不是個簡單人物,野心昭然若揭。他接近易家人,不過就隻是為了利用他們而已。易清為什麽會跟他攪和在一起呢?雖然她看起來不是一個單純的,但是和林二公子這樣的人來往,還是不好。

    有些為易清擔心,有點想要去提醒一下她。但他們如今著實是沒什麽關係的,易清是叫了他一句三哥,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心裏真正的認為他是她的三哥。

    畢竟在易清被逐出易家,然後她來了東山府,在無數人看笑話嘲諷,可以說算是她最最困難的一段日子裏,身為易家四房的孩子,他隻能遵守四房的規矩,易家的子弟都不能和易清有來往。他不好違背家族的命令,隻能懷揣著一份同情,在湊巧碰到的時候,對她點點頭,然後離開,盡量不讓更多的人看到她跟易家人在一起,盡量不讓更多的人有興頭說她。

    但這些實在算不得是什麽,以前易清還是天才的時候,他盡量遠離她,就算是自己不遠離,他也靠近不了,沒法親近。後來易清不是天才的時候,他也沒有和她說過幾句話,他從來沒有做到過一個三哥該對小妹做的事情,現在又有什麽資格以一個兄長的身份去勸告她?

    即便是他去了,他說了這些話,易清估計也隻是防範居多,他估計也隻是尷尬。但是跟林二公子是真的不能再來往了,尤其易清還是妹妹不是弟弟,她的畫像他也看到過。一個貌美的姑娘家,萬一別人起什麽壞心怎麽辦?

    這不去提醒易清不行,但是要上門去拜訪,易三郎把自己換到易清的位置想了想——他要是碰到這麽一個雖然有血親關係,但是真的也和陌生人差不多的兄長登門來勸他該做這個,不該做那個,該親近什麽人,該遠離什麽人的話,莫名其妙是一個,驚訝是一個,更多的,估計還是不耐煩吧!

    對這件事歎氣發愁,但發愁也不能幫他解決這個事情。易三郎強自靜下心來讀書,打算還是先等一等,以後看有好的機會,再去勸易清。

    易三郎的住處並不是很偏,周圍還散落著許多弟子的居所。除了聽夫子的課和必要的一些事情之外,他並不喜歡出去,一天也就是待在自己的居所讀書、修煉,唯一的放鬆和閑暇方式,不過是書讀累了,站在窗前,看看窗外的風景,放鬆一下心情而已。

    放下手中的書卷,易三郎照例是累了就到窗前站一會兒,休息休息之後,再回到書桌前繼續去讀。隻是這一次,可能是窗外的微風有點太舒服,所以易三郎沒有關上窗子。

    坐在書桌前沒多久,窗外就有幾個根本沒有壓低的聲音傳了進來。易三郎皺眉,起身要去關窗子,卻被那幾個弟子口中的一個人名,吸引了注意力。

    “……我倒是今天才知道,不隻是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有癩蛤蟆直接想變成天鵝!我倒是要看看,那易清留在東山府修煉,能弄出個什麽名堂來……”

    “……廢物就是廢物!乖乖認命不就好了?就衝著她那一張臉,幹什麽不行?”

    “就是……”

    ……

    易清?她要回到東山府繼續修煉?她難道不是上山來見林二公子商量什麽事情,商量完了就下山的嗎?

    易三郎這下子是一點書都看不進去了,聽著外麵那幾個弟子像是在講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的說著這件事,他連坐都有些坐不住。在屋中猶豫地轉來轉去好幾圈之後,他索性出門了。

    到外頭走了一圈,易三郎不準備再回自己的居所,他打算去看看易清,問她一聲,她這又是何苦?他如今當真是沒必要再照顧易家的名聲了,他隻是覺得易清實在是有些……

    之前在自己的屋中,聽到那幾個弟子對易清的評論,易三郎就已經覺得有些不堪入耳。他一個旁人聽都是如此,易清如果自己聽到,不知會是怎樣的心情。結果,他從屋中走出來,在靈隨院轉了轉,這才發現那幾個弟子,真的是積口德的了。

    之前還有些拿不定主意,易三郎這會兒卻是下定了決心要去勸勸易清了。先不管她對他的態度是什麽樣的,至少他得先把他該做的事情做了——勸易清下山,建議易清不要再跟那些危險的人來往。

    以前不好違背家族的命令,而且他跟易清,說實話不是感情很深的,從小到大,話都沒說上幾句。所以,以前他對易清,隻是同情,再加上他力所能及給她的一點點幫助。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再是易家人了。而且,同樣都是被驅逐出易家,被趕出來之後,那種孑然一身的生活,讓他對易清倒是迅速的心疼了起來。到底是親生的兄妹,他這做哥哥的,有義務去提醒一下她。

    “有人來了,咱們先緩緩吧……”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並沒有被刻意的掩飾,隔得很遠就聽到了的易清說著,迅速把被她搬開的桌子恢複到了原位。寶兒也立馬放下手中的棍子,整理了衣服和頭發之後,打開門出去看是誰。

    “小姐……”寶兒回過頭來望向易清,有些欲言又止,她還是知道易三郎是什麽模樣的。

    “怎麽了?”易清問著,走到門口,自己向外看去。見到來人之後,她自己也有些沒想到的挑了挑眉頭。這是怎麽回事?同樣都被趕出了易家,所以她的三哥是覺得他們兩個人是一夥兒的了?

    鬧不明白,還是很好客的易清並沒有把易三郎拒之門外,看著他走到小院中,才回身進屋,道:“真是稀客,進來吧!”

    易清隻是覺得她這鳴幽閣,跟京都的忠王府差不多,來一個活的都是稀客,更不要說,還是易三郎這樣的人。她敢發誓她這句話沒有任何諷刺的意味,但愛多想的人,讓人很無奈。易三郎這一路上的興衝衝和憂心,瞬間散了個一幹二淨。他有些慚愧起來,要進屋的腳步,都變得遲緩。

    他的確算是稀客,真正的稀客。身為易清親生的兄長,二十多年,無論易清是在東山府還是在山下,他從來都沒有來過鳴幽閣。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幸好來幽園的路他是知道的。否則的話,那才是真丟人。

    “嗯……小姐,寶兒去收拾一下自己的居所,就不打擾小姐了。”如果來的是別人,寶兒倒是可以毫無心理壓力的留下來。但來的人是易清親生的兄長,而且一副明顯有事的樣子,這她就不好留下來了。

    說起來,她分到自己的住所之後,還沒有去過呢!這幾天都一直在跟易清對打,她都根本忘了要去收拾一下自己住的地方。

    “嗯,去吧。”易清這次倒不覺得寶兒是在偷懶了,她是教的有些沒耐心了。跟她的三哥來說說話,算是讓她休息休息。

    寶兒在打架這個方麵,真的是沒有一點點天賦。可能是要等她以後打多了,才能慢慢熟能生巧吧。她說她不想去院務堂或者別的地方做事,但易清覺得,就這幾天她的進步,今年的評選,她能拿到三分都是上天眷顧。工作八成是要安排的,除非夫子看中她。

    不懷好意的預測了一下寶兒的評選成績之後,易清把杯子倒滿茶水,推到易三郎的麵前去。她倒是半分不自在都沒有,很是好奇,很是有興致地等著聽易三郎會跟她說什麽。

    易三郎是遠遠不如易清那樣從容的,他的嘴皮都有些幹。過來的一路上,他想了無數種開場白,現在卻在每次要張嘴的時候,覺得那無數個開場白,每一個都有不妥當的地方。他跟易清又不是感情特別深的兄妹,不妥當的話,當然是不能說的。所以,鳴幽閣裏的畫麵,就是為了找到一句好的開頭,上門來的客人,坐在那裏,幹捏著茶杯,好久沒說話。

    等著要聽什麽的主人,等來的是一片沉默,她有些無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去後,自己開口打破沉默:“三哥,你該不會就是想來這裏坐坐?”

    不喝水,不說話,就幹坐在這裏,讓她看嗎?雖然說易三郎長得也是很不錯的,但要是她喜歡欣賞美的人,美的事物的話,坐在鏡子前邊欣賞自己不就好了?看別人幹什麽?

    易清自戀的想著,她的開口終於是讓易三郎不再裝啞巴,猶猶豫豫,生怕哪一個字刺到她的問:“小八,聽說你要留在東山府繼續修煉,這是真的嗎?”

    “原來三哥來是問這個事情……嗯,是真的,怎麽了?”易清直接承認,一個癩蛤蟆當得特別自信。

    “你這又是何苦?三哥知道,很多事情你沒辦法接受,放在誰身上都很難被接受。但是小八,人總要往前看,你不是很喜歡學醫嗎?為什麽不把心思放到醫術之上?為什麽還要回東山府呢?你可知東山府的弟子都怎麽說你?你可知道你要是一天不離開,他們就一天不會消停!”

    “他們是誰?”易清沉默了一下,就說了這四個字。

    易三郎一愣,有些不知該回什麽好。他們是誰,他當然不知道,他隻知道他們是人,而自古人言可畏。即便易清不畏人言,她測靈碑上的表現,真的不值得她在東山府上荒廢時間!她還有好幾百年的壽命,她沒必要為了自己的不甘心,把自己的一生都消耗在這裏。學點別的,做點別的,不好嗎?

    “即便你不知道他們是誰,你不在乎他們是誰。但是小八,你真的還小,不要毀掉自己的一輩子!”

    “我知道我沒什麽資格說這些,也知道你口中叫我三哥,心中不定想我是什麽。但是,小八,我是真心想讓你多想一想。別留在這裏了,下山去,三哥覺得你想怎麽活都會活得很好。為什麽要留在這裏,被別人那麽說?被別人笑話也就罷了,你還是在辜負自己。”見易清要開口說什麽了,易三郎立刻搶在她前麵說話,不想聽易清直接說趕人的話。

    “……別人的笑話我不在乎,至於到底會不會辜負自己,這個時候就下山的話,我覺得才是辜負了自己。我很不甘心一直停留在這裏,總要試一試,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再下山也來得及。”

    看在易三郎並不是專程跑來嘲諷她,而且他也不知道易修陽做的手腳的份上,她就說幾句人話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