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西裝脫下來搭在手臂上, 蘇杭挽著他另一隻胳膊，兩人並肩走在大街上，兩旁高高的梧桐樹落下一地金黃, 落葉踩在腳下咯吱作響。

    大路盡頭的雅帝廣場, 是情侶約會的好去處。戀人們漫步在金黃的落日餘暉下, 歡聲或低語。

    鴿子撲簌簌一群群飛起落下，啄食著地上的食物。

    伴隨著音樂聲, 噴泉噴湧出漂亮的水柱, 閃亮亮的水珠濺到靠得太近的人們身上臉上，風吹一絲絲涼。

    雅帝廣場正中央, 豎著在全世界享有盛名的利斯頓宮殿。

    恢宏大氣的建築建成於十六世紀中葉。它融合了文藝複興晚期的風格和哥特式建築的細節, 深沉的深灰磚牆複刻著精細的石雕像。這座美輪美奐的建築曾經在戰爭中被損毀，經現代修複完備後重新對世人開放。

    這裏正是世界三大國際電影節中，曆史最為悠久的賽美斯電影節的舉辦場所。

    蘇杭癡癡凝望著那座宮殿，流露出向往：“看, 我們這是來到了什麽地方呀！”

    孟津低下頭, 為女生係緊了脖頸上的絲巾,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便也明白她心中所想。

    “總有一天你會是這裏的主角。”孟津說。

    ·

    年末總是有最多的邀請函。時尚盛典和頒獎禮, 衣香鬢影, 星光雲集。

    那些場合自然都少不了風頭正勁的蘇杭的身影。

    有時候撞上同一天晚上，□□乏術的蘇杭需要趕場。

    七點她出現在星空台年慶的主桌, 和數位老熟人寒暄後, 被幾位名聲顯赫的大前輩拉著合影, 一一合影過去，仿佛一個移動的道具。直到助理再三催促，她必須要在八點前趕到十公裏外的蒙城電影節，並且在紅毯開始前換好禮服。

    飛速移動著軀體，及至坐上保姆車，蘇杭才來得及揉一揉笑僵了的臉。她看向車窗玻璃倒影中的自己，美則美矣，眼睛中卻是不可避免的透露出了疲憊。

    ……

    這種名利場，就是圍城。未踏入時躊躇滿誌，打開門迎接你時少年得意，可是也最涼薄無情，隨時會再度被拒之門外。

    有人會因為擔心而更加上進，而蘇杭……已經有些厭倦了。

    才兩年多而已，就厭倦了。

    觥籌交錯，都巴望著在這場合多認識幾位高人、金主，帶著飛升，亦或是合夥結黨。有些人，得到了他們的承認可以少奮鬥多少年？而蘇杭從來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也會成為“他們想要結識的那個人”。

    車停在紅毯前，換上一身金色魚尾曳地裙的她冷漠臉出現在鏡頭裏。霎時間哢嚓哢嚓的按快門聲此起彼伏，閃光燈照亮了一小片夜晚。等候多時的粉絲激動的喊著“蘇杭！”“蘇杭！”生怕她不知道有他們在這裏。她一一看過去，向自己的粉絲致意，然後目不斜視的走向中心區。

    主持人早早就介紹了她的出場。今晚她代表《連韻》劇組。是的，就她一個——其他劇組一群人撐場子，而她，就這麽一個人踏上了電影節的紅毯。

    對於即將上映的，於她而言可能是最重要的一部心血之作，她麵對鏡頭不能透露太多，隻再三表明，這是她用靈魂去詮釋的作品，演的過癮，像重活一次，感恩導演，請觀眾支持。

    “也恭喜蘇杭的另一部作品《鬱金香》取得的非常好的票房成績……那麽，蘇杭！”兩位主持目送蘇杭走到一側和讚助商的車子一起拍照，然後再繼續介紹下一組紅毯嘉賓。

    她熟稔地擺著造型，心思早已經跳到了幾天後——十一月二十六日，《連韻》公映，她的心血將放到公眾的眼皮底下，接受最多人的檢閱和審視。

    老實說，這部片子票房是不受期待的。慘淡的戰亂背景，命運悲慘的淒豔才女，服化黯然，沒有大牌明星，唯獨一張林度的金字招牌，和蘇杭的一時風光。

    他們主要期待的，還是好的口碑——換句話說就是獎。

    藍珀獎。

    國內公信力最高，最有影響力的電影獎項。

    洪敏拿下最佳女主角時，二十五歲零九個月。頒獎禮是十二月六日，屆時，蘇杭尚未滿25周歲。到那時，最年輕女主角這個稱號，會否易主？

    費溪有事沒事愛在網上瞎搗鼓，他喜歡泡粉絲論壇，因而也常常get一些粉圈熱點。比如某某女星拉踩上癮踩到自己公司頭牌身上啦，什麽某某男星其實是真·sjb，某某男歌手真的是gay之類的傳聞——關鍵是都傳得神乎其神。

    要說這些網絡上傳播的料，的確是真假參半，讓人防不勝防。你要說完全是瞎掰，那還真的有團隊喜歡提前放料讓粉絲撕逼；你說都確有其事，那栽贓陷害的黑料豈不是全能得逞。

    費溪自己是沒放過料，但是公司上上下下那麽多人，能接觸到消息的人魚龍混雜，很多環節他管不到。就像之前蘇杭病例被泄露，那也不可能是主治醫生自己幹得出來的事，他要擔責任的。

    他喜歡逛論壇，還是因為能了解哪些東西容易成為黑點。除了普遍被嘲諷的拉踩、豔壓、炒作、搶資源等等以外，“遲早要糊”是最常被用到的。

    最搞笑的是，越是紅的人，在論壇通常被輪得抬不起頭；越是真·查無此人，反倒是永遠在“爆”的路上。

    粉多黑也多。查無此人的好吹，那是因為沒人黑。凡是對當紅真有了威脅的，那流量都是蹭蹭往上漲。

    也有例外，比如你特別注意網宣，控製輿論死死的。

    蘇杭的前東家就愛幹這事。他們家屬於四海財團，旗下許多家娛樂媒體，從網絡年代伊始就主做這塊，養了不少營銷號，如今不僅替自家明星洗白控輿，還把網絡宣傳做成了公司主營業務。

    換了他們進入市場晚，這塊蛋糕已經被幾乎瓜分殆盡，再想做自己家的嫡係宣傳已經難了。然而和控製這塊的公司又是死對頭，微博上，老牌論壇上，都已經被控場，占不到便宜。因而翰雨家的藝人，通常黑料成群，他們不想控製嗎？是控製不住。

    蘇杭剛來公司的時候，黑料鋪天蓋地，然而除了曾經和孔東陽被拍到以外，一直沒有任何其他實錘。而那流言在程怡安與孔東陽被捉奸在床後，再無人提起。

    對方垮台後，蘇杭這邊倒是晴空萬裏起來。其實這也側麵印證，她的大部分所謂黑料，都與那女人脫不了幹係。

    如今在各大論壇，唱衰蘇杭的主力軍已經變成黑事業了。他們最恨蘇杭粉絲吹她票房、收視福星——

    《錐心密令》收視高，那不是因為葉沐風嗎，跟你有啥關係？

    《分居情侶》票房高，那不是因為任非宇在嗎，跟你有什麽關係？

    《連韻》如果成績好也沒什麽可吹的，這樣好的資源要給我家愛豆，那早就成神了，你還不是有人捧著嗎？

    《鬱金香》……

    靠。

    三流班底、新人搭檔；八億票房。

    這怎麽黑？

    黑子鬱卒了。

    查著百度百科，咦，這導演拿過獎！還好幾個獎呢！

    肯定是導演的原因，對，就是導演的原因！

    振奮的發了帖子開黑，蘇杭粉絲沉默了幾分鍾，貼上就十幾天上映前的截圖。

    “這就是蘇杭粉絲吹的大導演陳曉光，怎麽他總票房才一億兩千萬哪？有圖有真相”

    其中七千萬都來自一部電影《小春光》，其餘十幾部的加起來才五千萬票房誒~文藝片導演轉商業片本來就沒什麽前途，看看蘇杭家吹破天的林度不也是？

    截圖一放，黑黑立刻反咬一口：“這麽快就把截圖做好了，這帖子就是蘇杭粉絲自己忠裝反發的！”

    “……”

    “您統一一下戰線再來黑好不好，現在事實是蘇杭一番票房八億，八億，紮不紮心，就問您紮不紮心？”

    “拜托您自己抬頭看一看ID，這裏不是匿名區，著名杭黑xxx你都不記得了？看來要強製複習啊”

    “臥槽lz不就是xxx小號嗎？我有證據——”

    “我擦嘞哈哈哈哈lz黑人黑到連自己說過的話都認不出了嗎啊哈哈哈”

    “杭粉給力，存證一流，被打臉的感覺有沒有很爽？”

    費溪看了一波粉絲大戰，又是蘇杭粉絲完勝。

    “我們蘇杭給公司省了多少宣傳費啊。”他陶醉的感歎著，給自家頭牌發了個紅包。

    蘇杭這時候剛結束《SKY》的攝影棚——對，就是那個國內逼格最高的時尚雜誌《SKY》。

    這是她要集的，最後一塊時尚版圖。

    費溪問：“還順利嗎？”

    蘇杭坐在保姆車裏嫻熟地卸妝，拿起手機說了句：“一切順利，除了圍觀的人特別多之外，SKY雜誌社也沒什麽不同嘛。”

    費溪笑起來。當然不同。它是最頂級的時尚雜誌，是對地位的變相承認。拿下《SKY》，等於摘下一線女星的牌匾。若是放出去風聲，又是一陣地震了。

    等出刊也要到年底了。《SKY》也是在賭哇，賭一個未來的大花旦能否書寫曆史。

    費溪思考著他要不要放點風，還是算了。還是讓這地震來得更突然些，更猛烈些，也更有趣些。

    想著那些黑子扭曲的臉和酸楚的心，他愉快地給自己點上一根煙。

    ·

    裹著純黑風衣，一身寒氣，蘇杭在機場甫一露麵就吸引了大批粉絲跟隨。飛機晚點，接機隊伍在寒風中等待了三個小時了，但是卻沒有絲毫怨言。

    今天是《連韻》上映的第十一天，也是藍珀獎的頒獎日。

    一周前公布的最終入圍者名單中，蘇杭赫然在列。其實無論拿獎與否，提名本身就是一種肯定。

    要知道以她的資曆，本來應當入圍的是最佳新人獎，而不是最佳女主角。

    粉絲激動的不行，她自己也激動的一塌糊塗。倒是林度不解的抬起一條眉毛：“你激動啥，這不是該的麽？”

    蘇杭知道提名入圍，就立刻跟導演發微信，透露了自己的心情。

    林度摸摸頭：“我不是老早就給你說過，看到那一場戲的表現時，就給你說過，這個獎就該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您對我這麽有信心，萬一……”

    他打斷她：“沒萬一，你懷疑自己就是在懷疑我。”

    蘇杭不敢說話了。

    連費溪都毒奶她：“不是你能是誰，我看了這一屆真沒什麽競爭力。”

    蘇杭捂住耳朵：“我這都緊張死了你還奶我！”

    孟津想了想，握住她手：“這樣吧，你要是拿了獎就嫁給我怎麽樣。”

    蘇杭魂不守舍猛點頭，然後驚恐仰視他：“你剛剛說什麽？我是不是不小心答應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孟津揉揉她汗津津的冰涼手心：“你剛剛答應我的求婚了。”

    “哈啊——”

    “那我要是沒拿到獎就可以反悔對不對——”

    孟津不高興了，委屈屈問：“你不想跟我結婚麽？”

    “倒也不——”

    他皺皺鼻子，鬆開她手不看她，憂鬱臉：“你不想拿獎麽？”

    “也並不——”

    “那你緊張什麽？”

    蘇杭看著他深邃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咬緊了嘴唇：“可我要是、要是，沒有拿到獎呢？”

    “那我就什麽都沒有了呀？”

    所以，有哪裏不對吧？

    孟津回想了一下，確實。“那，為了不讓你擔心，現在就去登記吧。”

    “神、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