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狩獵神明(本卷完):時間初擁,請讚美阿格尼斯·琴·希伯安(2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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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海之下,龐大的巨型休止生物依據被調控的生物本能,在黑暗之中遊動潛行。

    在它體內有一座小型的羊膜城市。

    大量的汙染生物匯聚在這座羊膜城市裏,向著城市中間最高大的那座人魚雕像膜拜。

    人魚雕像左手拿著樣貌古怪的樂器,右手向前伸出,掌心向上平坦著。它的目光望向遠方,似在等待誰人的歸來。

    而在平坦著的右手手掌上,坐著一個女人。在他旁邊站著一個斯文的男人。

    女人黑色的長發披肩,隨著羊膜城市中的循環氣流飄搖。這些循環氣流來自巨型休止生物對海水中氣體的過濾。

    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帶著圓頂高筒帽。他看上去很年輕,但目光卻很深邃悠久。他正是黑色革命大名鼎鼎的黑桃k“外交官”。

    而當“外交官”站著,卻有資格坐著的女人當然是黑革尊貴的“巡禮者”。

    “巡禮者”說:

    “前兩天有人夢到了我。”

    “每天都有人夢到您。您是他們心中的烙印。”

    “不,那不是一場簡單的夢。食夢貘之種在那個夢境之種化身成我。”

    黑桃k“外交官”稍頓,

    “食夢貘一般隻會化身對夢境主人影響至關重要的存在。難道是您所認識的人嗎?”

    “隻有他一個了。”

    “誰?”

    “巡禮者”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跟他的關係,姑且說:

    “有點牽絆吧。”

    “影響大嗎?”

    “按理來說並不大。但現在看來,還有著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畢竟食夢貘之種都在他的夢境之種化身成她了,很難說牽絆不深。

    但,深在哪裏呢?她自己也說不出來。

    那原因就隻存在於他,喬巡身上。他身上還隱藏著非常重大的秘密。

    “那還真是少見。”黑桃k輕聲說。

    “巡禮者”垂目,漆黑的眼瞳似乎承載著什麽危險的內容,

    “我倒不想思考這些。眼下,永生者才是我們要關注的重點。”

    “祂的複蘇是必然的,變故大概隻在於如何複蘇,複蘇成什麽樣。”

    “巡禮者”搖頭,

    “不要太理想。並不存在什麽必然的事情。也請別忘了,永生者並不是我們的朋友,祂能幫我們做到的,頂多是把現有的秩序攪亂,讓地球成為一個完全開放的平台罷了。到時候,會有很多很多奇怪的東西嗅著味兒過來,讓這裏變成養蠱場。”

    “末日就要來了啊。以前我最喜歡看末日廢土的影視劇,但始終覺得缺乏點味道。現在可以看到了。”

    “真正的進化,也要隨之一起到來。眾多的神話世界也將以地球的起點,逐一複蘇。”

    “神明的時代,要降臨了嗎?”

    “巡禮者”沒有立馬回答。過了一會兒,她說:

    “為什麽總想著降臨,而不是……創造呢?”

    黑桃k微微一笑,

    “但我們就是降臨派啊。”

    “巡禮者”沒再說話。她眼中閃爍著思索的痕跡。

    忽然,空氣中彌漫起一股血腥味兒,打斷了她的思考。她皺起眉說:

    “‘紅’,下次來之前,請你把你的氣味兒收起來。”

    紅桃a的身形在一團爆開的血霧之中浮現。她笑著問:

    “難道我不好聞嗎?”

    “你自己明白。”

    紅桃a今天的穿著非常正式,是一套紅色的長裙,並且將自己慣常披散起來的長發都係了起來,用同樣是紅色的薔薇花發飾收攏。她並沒有遮住自己豎著的那隻眼睛,深紅色的漩渦在其中緩緩旋轉。她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的腋下,說:

    “很好聞啊,我特意好好地梳妝洗漱了一遍。”

    “我們的安排裏,並沒有你。”

    “放心,我不跟你們一起行動。我是自由活動時間。”

    “那你要做什麽?”

    “見一見我的故人。”紅桃a靦腆一笑,閉著豎起的那隻眼睛。

    “巡禮者”點頭說,

    “希望你如你所說。不要搗亂。”

    “小書好姐姐,不要這麽說嘛,我一個稚嫩的高中生又能搗什麽亂呢?”紅桃a露出一口白牙笑著說。

    “請不要再這樣叫我。我不喜歡。而且,你也不是高中生。”

    “我的確不是高中生,但你本來就叫餘小書啊。”

    “巡禮者”微微吸氣,

    “怪我脾氣太好,慣著你了。”

    “別這麽說嘛,我不給你添麻煩的。”

    “希望你說到做到。”

    黑桃k看向紅桃a笑著說:

    “原來是要去見故人,難怪穿得這麽正式。”

    紅桃a立馬一改臉色,對黑桃k一下子就冷淡下來,

    “重複別人的話,果然是外交官的嘴臉。”

    黑桃k扶了扶帽簷,

    “‘紅’,你太不客氣了。”

    “我一直都這樣。”

    “對某些人,你可不是這樣。”

    “比如?”

    “你知道的。‘紅’,我們一起共事這麽久,關係居然還遠不如一個外人。”

    “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對我而言,一文不值。”

    黑桃k就此繼續說下去。他並不想感受“紅”刻薄的嘴臉。“紅”在他眼裏,是個雙標到了極點的人,同樣的事情,她可以無限寬容她所喜愛的人,而對其他人,則是嚴格,甚至惡毒到了極致。

    “所以,你要去見誰?見故人,穿著一身深紅色的衣服可不合適。”

    紅桃a說:

    “我第一次見她,就是穿著這身衣服。”

    “第一次?所以,這是最後一次?”

    “你總是要摳字眼。”

    黑桃k說,

    “你可沒否認。”

    紅桃a皺起眉說:

    “你不覺得你繼續留在這裏很紮眼嗎?兩個女士在一起,顯然是有閨中蜜語要說!”

    黑桃k習慣了,她總是喜怒無常,他先轉動帽子,然後整個人再轉身,

    “希望你們聊得開心。”

    說完,他的時間開始倒退,即刻回到他之前的位置,離開了這裏。

    “巡禮者”還端坐著,

    “所以,你要說什麽?閨中蜜語?我可從沒邀請你到我的臥室去過,而你,像無根浮萍,也並沒有安居的臥室。”

    紅桃a坐在她對麵,問:

    “你會想念喬巡嗎?”

    “並不。”

    “可你是餘小書。餘小書應該是想念他的。”

    “我是‘巡禮者’。”

    “但也是餘小書。”

    “你這樣強調我的身份,到底是圖個什麽?”

    “沒什麽,隨口說說而已。”

    “那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紅桃a點點頭,又說:

    “雖然我現在是紅桃a,但我每天都在強調,我叫依紅。”

    “為什麽?”

    “真實的自己,很重要。”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見解。”

    “不要把我當傻瓜行嗎,好姐姐。”

    “巡禮者”湊近她,虛起眼睛,非常不客氣地說:

    “但你真的像個傻瓜,總是做毫無意義的事情。活成別人眼裏的瘋子、神經病,到底有意思嗎?依紅,直覺告訴我你本是個很正常的人,甚至比我想象得要正常。但,為什麽,你要瘋瘋癲癲的。”

    紅桃a手指摩挲著裙擺的硬質框架,說:

    “我的故人啊,就是太過正常了,才在漫長的壽命裏不斷下沉,以至於總是一個人。我親眼見證了她的悲傷與痛苦。”她撐著脖子,“我不想活得那麽痛苦,瘋瘋癲癲一點,不想太多,很好啊。你看我,活了一兩百年,不還是保持著一顆年輕的心嗎?”

    “巡禮者”這次沒有批評紅桃a了,她想了想說:

    “這次,你是對的。難得清醒一回,是吧。”

    紅桃a微微一笑,

    “可我,也許也要像她一樣,在正常當中逐漸沉淪了。”

    “為什麽?”“巡禮者”蹙起眉。

    “因為我也不真的是個瘋子啊。”

    “巡禮者”不再多說其他。

    她們安靜地坐在這裏,遙望遠方。

    遠方在靜靜地等待每一個人,隻是遙望,永遠也不知道那裏是什麽。

    現在,她們都即將知曉,在遠方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

    ……

    2036年12月17日,列車時間上午八點。

    貴賓區的議會召開了。

    這一次是開放性議會,不用邀請,所有人都可以旁觀。議會大樓在結構重新整合下,向四周延展開,成了一座大廣場。會議室就坦露在外,四十二席貴賓席圍繞著議長的位置,大大方方地露在外麵。

    還沒開始前,這裏就已經匯聚了不少人。

    貴賓區頭一次召開開放性議會,這對列車上大多數人而言都是件比較新奇的事情。

    閑著的人基本都圍在了這裏。甚至有不少是從中下層車廂來的,當然,其中有些人是貴賓們邀請的。

    之前在南極大陸,一共有五位貴賓死去,後續貴賓遞進。新的貴賓還沒有上任,所以目前就隻剩下三十七名貴賓,其中第一貴賓也還沒有露麵,第二貴賓是議長齊格德,端正地站在議長席。

    人群裏,喬巡望著席位上的呂仙儀。

    第四貴賓霍奇和第六貴賓賀千蘭,都死在了腐肉礦場之下的詰問之城。目前,呂仙儀順位是第五席。她安靜地坐在那裏,穿著嚴肅的黑衣,目不斜視,也無表情,如同一尊雕塑。

    會發生什麽?

    這次議會。大家都在猜想著這個問題。

    既然這次準備的是無前例的開放性議會,那肯定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在會議上宣布。與會的貴賓,圍觀的觀眾,都將是這場議會的見證人。

    隨著齊格德公義錘落下,脆響聲席卷全場。

    其他雜音即刻停歇。

    萬籟俱靜。

    齊格德看上去依舊蒼老,半身入土的樣子。但呂仙儀清楚,這個老人隻是很會表演。

    “各位貴賓,各位朋友。很高興在這裏見到你們,有你們的參與,這場議會注定是史無前例,要載入列車史冊的一次議會。”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在過去的幾年、十幾年、幾十年裏,列車的貴賓席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們始終都代表著列車乘客的利益,同時,他們也是列車的外來乘客能達到的最高層次。議會出現後,也許,議長這個位置,就是能夠看見的最高的等級。這是否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呢?今天,我們將要圍繞這個問題進行討論。各位貴賓,請發言。”

    齊格德說完,敲響公義錘,看向諸位貴賓。

    並無順序要求,所以,一個個貴賓相繼站起來,開始表達自己的看法。

    議會激烈地進行著。

    聽完了齊格德的說辭後,喬巡明白,阿格尼斯說得沒錯,這次議會上,貴賓區要求的是更高的權力等級。

    一個接著一個貴賓,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樣。說辭幾乎都是同一套模板,標記了固定的詞匯,諸如“貴賓區貢獻巨大”、“貴賓區理應得到更多的有待”、“貴賓區有能力參與列車的決策”……諸如此類。

    當然,有著明確目的的討論,遣詞造句都是進行過斟酌和思考的。

    所以,幾乎每一個貴賓所表達的內容,聽上去都有理有據,沒有什麽邏輯上的漏洞。

    在他們的說辭下,列車就是欺壓他們的土地主。他們要反抗,要用自己的貢獻,來爭取更大的利益,以及權力。

    喬巡站在人群裏,認真分析貴賓們的說辭,解讀其中特定詞匯的含義。

    這些說辭他都明白。貴賓們也沒有什麽隱晦的說法,非常直接地表達著自己的需求。

    讓喬巡感到疑惑的是,他們為什麽要召開這場開放性議會。

    是為了有更多的見證者嗎?

    這個理由,在喬巡看來不是很站得住。列車可不是什麽正常體係下的國家和社會聚集體。中下層車廂的乘客和工作人員是並無法參與到列車的決策,也不會對列車產生任何主動影響。讓他們見證這種權力等級上升的事情,顯然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所以,其真實的目的就更加值得思考了。

    一番下來,發言的貴賓都認可了齊格德的觀點,並且從各種角度闡述了自己為什麽要支持齊格德的觀點。

    這場議會很激烈,但意外的和諧。

    大家都在說,但說的都是一回事。

    最後,還有一個人沒有發言。

    齊格德看向第五席的席位,

    “第五席,呂仙儀小姐,你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呢?”

    呂仙儀問:

    “我的意見很重要嗎?”

    齊格德微笑著說:

    “當然,每一位貴賓的意見都很重要。”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齊格德議長就應該先告訴我們,你在南極做了些什麽事。”

    齊格德訝異地說:

    “呂仙儀貴賓,我並沒有前往南極啊,一直都待在列車上。也許是你看錯了,南極大陸上的確存在著一些能夠影響認知的怪異力量,汙染生物彌景企鵝,特別地象冰川折鏡等等。”

    “那我無話可說。”呂仙儀不願意浪費口舌了。

    這場議會顯然就隻是做個樣子,沒有必要去爭論些什麽,到最後隻會把自己玩成小醜。

    “那你是同意呢,還是反對呢?”

    “反對。”

    “好的。”

    齊格德接著說,

    “剛剛我們經過了激烈的討論,各位貴賓十分踴躍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針對貴賓區是否應該向海上列車爭取更高的權力等級的討論,目前讚同與反對比為三十四比一。讚同票領先幅度大於百分之七十,此項提案通過。”

    隻有呂仙儀一個人投了反對票。

    再無知的人也知道,這場議會隻是做做表麵功夫。

    最後,齊格德說:

    “在南極大陸當中,為了給列車爭取更多的利益,我們犧牲了五位同胞。他們永埋在南極的冰天雪地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貴賓區的各位兢兢業業,為列車貢獻了數不勝數的礦藏,開墾了三十多座極危、高危、危險汙染區,為列車在全球打造下來堅定的地位。所以,我們所爭取的,是我們應得的。在場的所有同胞,請敞開你們的內心,靜靜感受這次權力的躍遷。”

    所有同胞?

    他是把周圍圍觀的觀眾都算在其中了嗎?

    喬巡正想著這個問題,忽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一種熟悉的氣息,在人群之中像潮水一樣湧起。

    熟悉……

    喬巡一下子就想起為什麽感到熟悉了。這種氣息是他之前通過同心環感受遠在南極的呂仙儀時感受到的。

    那是……第一席,無腦人的氣息。

    他立刻以“命理循天”進行解析。順著一縷無腦人的氣息往前,接著他就發現,這些氣息一頭是無腦人,另一頭是在場所有人的意識海。

    無腦人的氣息滲透進每一個人的內心世界。

    貴賓席中,呂仙儀走出席位,迅速來到喬巡身邊。她一把抓住喬巡的手,

    “你還好嗎?”

    喬巡回過神來,

    “我沒事。”

    “我看你在出神,以為你也被侵蝕了。”

    “無腦人的侵蝕嗎?”

    呂仙儀點頭,然後拉著喬巡迅速走出人群,

    “之前他就這樣侵蝕過我,還好媽媽及時出現了,才沒有讓他得逞。之前我跟你說過,每個人心裏都住著一個無腦人,如果是意誌力不強的人,一點點提示和引誘就會被他侵蝕。”

    “他要做什麽?”

    “之所以弄出個開放性議會,隻是為了最大程度地躍遷權力等級。雖然我不明白海上列車的權力等級意味著什麽,但權力等級是分散到每個人的,就連最底層的家畜,都有一定的權力等級。齊格德召開這次議會,就是為第一席搭建舞台,然後匯聚權力等級,突破約束區的約束。”

    “所以,約束區的約束,其實是對權力等級的約束?”

    “是的。列車長應該就是最大的約束力。按理來說,隻要列車長還在,他們之下的權力等級再怎麽變化都不會出現總體上的上升或者下沉。隻是,我現在並不確定,列車長的權力等級是否會出現變化。”

    喬巡說,

    “照你這麽說的話,恐怕列車長的權力等級已經被滲透了。”

    呂仙儀蹙起眉,

    “也許是這樣。之前我在南極給媽媽添了麻煩,導致她被滲透。”

    喬巡說:

    “這應該不關你的事。”

    他並不是單純出於安慰。阿格尼斯告訴了他不少,所以他知道,這件事情的發生都是一個連環相接的整體,並非是某個環節的關鍵責任。

    他們離開議會大樓後,找了個適合觀望的地方。

    遙遙望去,議會廣場上雅雀無聲,所有人都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列車哐當哐當地行駛在大海之上。

    此刻,這輛海上列車,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暗中關注著。這裏的一舉一動,都經過各自的方式,傳播到了不同的地方。

    共和國,燕都市,

    共進研發委會議室,

    眾多的關鍵人物匯聚在這裏,聽著台上的序列11天賦持有者司靈講述這次事情的關鍵,

    “永生者的複蘇即將到來,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在其複蘇的前兩個小時開啟意識海融合器。就目前我們的能力看,最多囊括住九億人的意識海,這還不是絕對穩定的情況,離得太遠,或者意識海太過孱弱的人,恐怕都照顧不到。”

    有人說,

    “七階進化者的能力,對現如今的我們而言的確是有些降維打擊了。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反抗並不多,保存火種,保存關鍵對於我們的情況而言是更合適了。”

    “如果隻是從物理上給我們製造危機,那也許是有辦法應付的,但祂著手的地方是文明……這種概念性的東西,平時沒法具體地感受,又加上七階更加超乎想象的能力層級,對我們而言就更加困難了。”

    “xx說得對,物理上的打擊,總有希望去解決,但祂要篡改,竊取甚至是毀滅我們的文明,這簡直就是人類文明的重大浩劫。人類繁盛至今是肯定離不開多種多樣的文明,相輔相成,共同進步,本身就是生命趨同的特性。如果文明遭到根源上的破壞,甚至於朝夕之間回到舊時代的情況都可能發生。”

    “但是意識海融合器能支撐多久?躲著不被永生者修正記憶就真的行嗎?就算能行,我們又能躲多久?”

    這並非悲觀的態度,而是非常重要的發問。

    司靈回答:

    “據東王廷在意識樞紐中所推算的結果,永生者對地球發動的能力是整體性且強資格。也就是說,祂並無法做到真正意義上的隨心所欲,我們雖然把七階叫作神明,但並不像大多數宗教文化裏的神明無所不能。永生者要對整個地球發動能力,需要極其龐大的特別力量,像信仰、符文等等。所以,我們的境地並不是非常絕望,隻是需要付出非常多而已。”

    “司靈先生不妨說說你的計算結果。”

    司靈想了想說:

    “意識海融合器極限狀況下,能支撐九億人的意識一百個小時。這一百個小時裏,如果永生者不刻意針對,是安全的。”

    “一百個小時後永生者還會繼續嗎?”

    “理論來說,祂並沒有那樣的能力。祂也隻是剛剛複蘇而已。”

    “我聽說海上列車是有著特別安排的。”

    司靈搖頭,

    “海上列車不是地球的產物,他們想要做什麽,我們很難預計到。在我看來,地球發生什麽,對他們的影響不大。就算地球上的文明徹底凋零了,他們大可一走了之。何況,淵海裂縫已經開了,會有越來越多的神話世界跟地球建立聯係。”

    “……”

    會議也在熱烈地進行著。

    此刻,全球像這樣的會議還有非常多。各國都在思考,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國度文明的火種,避免被永生者一鍋端了。

    顯然,比起抵抗,大多數地域文明根本就不知曉這件事。

    ……

    海上列車,議會廣場。

    隨著一道特殊的聲音響起,

    第一席轟然出現在議會的最中間。

    在每個人眼裏,他所展現出的姿態都是不同的。以不同的麵貌,麵對著每一個人。

    在眾人的視角下,就是突然,自己人生裏一個非常重要或者非常關鍵的人出現在了議會的最中間。

    他們驚聲呼叫,

    最多的聲音是:

    “,你怎麽在這裏!”

    在他們眼裏,此刻的第一席,是最重要的愛人、親人、朋友、導師、貴人、仇人……

    第一席千人千麵,每個人眼裏的他都是不相同的。

    但,每個人在他眼裏,卻如出一轍。所有人,都有著共同的特性,而這一特性就是……記憶中永遠存在著彌足珍貴,永遠忘不掉的。心之所念,便是他所看到的一切。

    在呂仙儀眼裏,此刻的第一席是母親安漾的樣子。

    因為喬巡就在她身邊。她當然最掛念的還是她的母親。

    呂仙儀看向喬巡,問:

    “你看到的第一席是什麽樣?”

    喬巡似乎有著走神,沒有回答她。

    “喂!”呂仙儀碰了碰他。

    喬巡肩膀抖一下,說:

    “一個朋友而已。”

    “朋友?”

    “嗯,他已經死了。”

    “哦。”

    呂仙儀沒有多問。

    喬巡微微曲著手掌。眼神沉斂。

    他對呂仙儀撒謊了。

    他所看到的第一席……是一個無麵、無性征的人,就像服裝店裏裸露的人體模特。

    從其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絲辨識度。

    喬巡從呂仙儀那裏聽說過,每個人眼中的第一席都不一樣,往往是印象至深的人。

    但,看到的卻是個無特性的人。

    喬巡想,難道,並沒有什麽對自己而言是印象至深的人嗎?

    他無法判斷這個問題的可能性。

    中間,第一席無腦人激昂地說:

    “諸位,我們每個人都為列車做出了非常多的貢獻。但,列車一直在壓迫剝削我們,我們理所應當得到更多的東西,權力!身為一個貢獻者,理所應當的權力!”

    無腦人侵蝕著每個人的意識海。

    他的每一句話都變成了鐵一般的事實,深深烙印在眾人的認知當中。

    此刻,對於他們而言,除了爭取權力等級外,就沒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權力!權力!”無腦人高呼。

    “權力!權力!”眾人跟著應答。

    議會廣場東北角的一座高樓上,

    阿格尼斯站在陽台,靜靜看著議會廣場。

    同為半神,第一席的能力並無法對她產生多大影響。所以,在她眼裏,看到的的第一席跟喬巡一樣。

    她伸出手,感受著手心的變化。

    二號列車長安漾走過來說:

    “不用看了,我們的權力等級的確在被竊取。”

    “無法阻止。”

    安漾點頭,

    “永生者已經寄生在我們的記憶當中了,顯而易見,我們主體意識發出的阻止指令會被他篡改成不阻止。琴,在這裏,我們沒法規避永生者的這種能力。”

    “是的,涉及符文能量的確不行。但如果不是符文能量呢?”

    “永生者的主要力量是支配力。支配力比符文之力要高出一個檔次。畢竟符文之力算是各位神的下屬力量。如果要規避的話,隻能是跟支配力同級,或者說更高。”

    阿格尼斯望起頭,

    “同級的話,也會被他察覺吧。”

    “嗯。”

    “更高,更高的有什麽呢?”

    “仙術、天使光輝、墮天使幽光、惡魔詛咒、原教旨信仰、機械感悟……這些,基本就是最大的那幾個神話世界的核心力量吧。”

    阿格尼斯問,

    “你不會仙術?”

    “當然不會啊。”

    “我以為你會呢。嘖。”

    “‘嘖’是什麽意思?”安漾挑起眉。

    “沒什麽。”

    “算了,說這些沒意義。反正能告訴你的我告訴了,你呢,具體打算怎麽做?我會盡力輔助你。”

    “你說過,惡魔的詛咒之力是高於支配力的,對吧。”

    “嗯。詛咒之力本身就是各種力量的混合體,說它是最高級的都可以,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被所有的神話世界所排斥了。沒有哪個神話世界想看到一個高於自己的群體存在。”

    “是這種嗎?”阿格尼斯幽幽地問。

    說著,她的手指湧起一股黑霧。有幽光在其中折躍。

    安漾幾乎停止了呼吸,震驚地說:

    “琴!你都沒告訴過我,你原來是惡魔嗎!”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我不是惡魔。這些隻是惡魔留在我身上的詛咒,漫長的五百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與詛咒共生了。”

    “原來如此……”安漾念叨,“原來如此。我以為你身體出現異常是因為壽命要到了,原來是詛咒啊……”

    阿格尼斯說,

    “說是壽命要到了,也並無過錯。我與詛咒是一體的,詛咒消失那一刻,我也就解脫了。”

    安漾蹙起眉,瞳孔微微發顫,

    “你從來不說這些。”

    “讓別人擔心自己是不好的行為。”

    “可是,你總不能!全都藏在心裏。”

    “也並非如此,我有可以傾述的對象。”

    “那個孩子?”

    “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述對象。”

    “但你沒有告訴他真相。你身上尚存的惡魔之力,就是你的生命,對吧。”

    “是的。”

    安漾麵露不忍,

    “阿格尼斯,非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你還是叫我琴吧。一個詞聽起來好像更加親切。”

    “琴!”安漾大聲說。

    阿格尼斯伸出手指。外麵的微光灑在指尖,

    “安女士,不必為我傷心。應該為我開心。我終於解脫了。”

    “你一直說永生是一種詛咒。我隻是以為,那是哲學派的矯情。從沒想過,真的是詛咒。”

    “我沒有對你說過謊。”

    “你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謊!但是你在隱瞞!那個孩子他知道你的情況嗎?他知道你給他寫的每封信都是用生命在寫嗎!”

    “為什麽要他知道呢?”

    “你不是把他當朋友嗎?朋友的話,為什麽要隱瞞。”

    阿格尼斯神情恬淡,

    “正是因為是朋友,所以才要隱瞞。”

    “琴,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安女士。我終會走到這一天的。”

    “琴……”

    阿格尼斯按著胸口,輕聲說:

    “我已經感受到了……”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誰給你下的詛咒嗎?難道你不想報仇嗎?能有這種詛咒之力的,無非就那七個惡魔王,以後有機會,挨個挨個找,總找得出來具體是哪個。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嗎!”

    “以前我很想知道,現在不想了。”

    “為什麽?”

    “也許我快要有答案了。但……但是,”阿格尼斯蹙起眉,“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你在說什麽?”安漾蹙起眉,聲音低低地問。

    “別問了,安女士。”

    “唉——”

    悠長的歎息聲後,陷入寂靜。

    過了一會兒,阿格尼斯問:

    “你我共事這麽多年,你猜到我要怎麽做了嗎?”

    “從看到你指尖的詛咒之力,我就知道你要做什麽了。”

    阿格尼斯微笑,

    “默契啊,真是我的好搭檔。”

    “我討厭這種猜到你在想什麽的感覺。琴,你就是對別人太好了,才會自己獨自一人承受寂寞。像你的那個紅色的老對頭那樣,瀟灑一點,隨心所欲一點多好啊。”

    “她的確很隨心所欲。”阿格尼斯說完,就不想安漾再說下去了,“好了,安女士,靜靜等待吧。”

    安漾偏頭看著這個看上去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人,心裏湧起一些難以咽下的滋味。

    ……

    海上列車到底是如何運轉,如何維持秩序的?

    這一直是個秘密。

    過去的許多年裏,不少學者都研究過,還有國家成立專門的研究小組。但時至今日,也沒有一個具體且可靠的說法。

    也許,這個問題現在有了些眉目。

    就在第一席主持的這場盛大的權力等級躍遷儀式當中,能夠窺見一些答案。

    雖然一號列車長到底是誰,沒有人說得清楚,但列車的權力等級源自於一號列車長,這是眾所周知的。

    把權力等級擬定為某種特別的力量,就可以很好理解,列車的運轉、車上發條人的運轉,依靠著這樣的力量。

    這份力量總量不變,以一定的標準分配給列車上的每個人。

    約束區以外的力量分量被限定在某個程度。也就是鎖定了約束區外的權力等級。要突破權力等級,那就必須要獲得更多這種力量。

    顯而易見,第一席目前就在做著這樣的事。

    他正在不斷匯聚這種特殊的力量。

    直至某一刻,

    足夠了,

    足夠他搭建好永生者現身的舞台。

    第一席站在議會廣場最中央,與在場的每個人都建立起聯係。他像操控提線木偶的表演家,輕鬆地控製著每個人。抽取列車賦予他們的權力等級,而與此同時,兩位列車長的權力等級,也在被竊取著。

    一束光,突破塵藹,照耀下來。

    隨後,列車失去驅動力,緩緩在洶湧的大海上停下來,在一聲嗚咽式的轟鳴聲後,徹底沉寂了。

    寬敞的台階從光之中鋪下來,

    光的盡頭,隻能看到一道身影,看不到具體的樣子。

    與此同時,優美的歌謠響起,一隻又一隻發著光的海蝴蝶從外麵飛進來,還伴隨著各種具有夢幻色彩的漂浮生物。它們一下子就將這輛冷冰冰的列車裝飾得夢幻而迤邐。

    喬巡目光一抖,

    那是,永生者。

    他立馬放開“真如”的範圍,往列車外麵看去。

    果不其然,列車外麵是永生海。

    忽然之間,永生海就出現了。

    永生謠響起,永生者站在光之中睥睨眾人。

    無腦人和齊格德望向光的盡頭,頂禮膜拜:

    “偉大的永生之主,請為羸弱的生命詠唱一曲歌謠。願他們安眠。”

    呂仙儀目光灼灼,

    “永生者!那就是永生者嗎!”

    喬巡說,

    “嚴格來說,並不是。”

    阿格尼斯跟他說過,真正的永生者是有自己的圖騰的。現在的永生者更像是一個衍生品,並沒有自己的圖騰,當然,祂們共用的是一套認知。用不那麽嚴謹的話說,那就是現在的永生者並沒有“神格”。

    當然,“神格”並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用為神的資格形容更加合適。

    “我將讓您的光輝,傳播到全世界。”

    第一席如此說著,整個人化身成一團水汽一般的東西,奔赴光中。

    隨後,永生者抬起手,將光射向淵海裂縫正上空。

    從淵海裂縫中噴吐出的龐大力量在將永生者之光以符文光的形式傳遞至大氣層。

    整個大氣層都被點亮了,數不清的大氣生物“雪蟲”得以複蘇,隨後呼嘯著降落。

    無腦人分散在每一隻雪蟲之中,帶著永生者的偉大意誌,潛入所有人的心中。

    高樓陽台前,安漾眉頭繃直,說:

    “還在等什麽呢?琴,就是現在!”

    阿格尼斯忽然響起那個夜晚。

    那個被魔女從送親隊伍中擄走的夜晚。她以為,那是解脫,結果是墜入更深的深淵。

    現在,這算是解脫嗎?

    阿格尼斯看著發白的指尖,掌心掌外沒有一點血色。她藍色的雙眼不再是靜謐之森的湖泊,變作了洶湧的大海。

    複雜的情緒在她心中激蕩。

    直至某一刻,徹底平複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湧出黑霧,以手指為筆,以光芒為紙,抒寫一封信,

    “親愛的朋友,請接受我的指引。”

    這封無痕的信,借助著惡魔的詛咒之力,完美地避開了一切。永生者的監視、第一席的偷窺……

    精準地送到喬巡的心中。

    呂仙儀站在旁邊,忽然就覺得喬巡好像呆住了。

    “喬巡?”她小心地問。

    下一刻,喬巡在她麵前,忽地一下,變成無數顆發著光的點,

    再下一刻,消失不見。

    呂仙儀愣住。

    這是怎麽回事?

    “喬巡!”她大聲呼喊。

    沒有人回答她。

    ……

    這是一座五彩斑斕的世界,各種蠕動的色彩在周圍晃動,

    喬巡站定後,向前走去。

    阿格尼斯在前麵等他。

    她穿著一身非常漂亮的衣服,看上去很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