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最後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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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種感覺:
極致的欲望。
喬巡看著駱新知清瘦的背影隨著步伐一點一點膨脹。在他背後,隱約懸立著一尊高大的,極度扭曲的怪物。這怪物在嚎叫著,發出尖銳的歇斯底裏聲。
盡管駱新知在腹部臍帶冒出來的瞬間就將其扯掉了,但並沒有徹底斷絕明世皇在他心中種下的魔障。
棋局無破,魔障吞噬他隻是遲早的事情。
但駱新知身上似乎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隱約間好似能看到他帶兵在戰場上廝殺,隨著他的一聲怒吼,萬千兵馬齊發。
駱新知邊走邊說,
“駱登仙,兒子!我唯一的兒子!我不怪你,我不得不承認,我無法破解陛下留下的那盤棋……但你明白,爹爹我從來沒輸過,也絕對不想就這樣輸掉。爹爹要贏得幹淨利落,要輸得堂堂正正!”
喬巡在後麵默默看著他的背影。
這個父親瘦弱的背影。
他沒有回應。
駱新知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如同在淌過一片沼澤地。他終於走到了門口,伸出手指,搖搖一點,遠方的臍帶烏雲層裏,開出一朵美麗的、完美的赤金花。赤金色的光芒穿透烏雲,落在明世皇身上。
每一縷光,都變作一個兵、一匹馬、一杆長槍、一支利箭……
它們全部落在明世皇身上。
明世皇李衍星語氣依舊,高高在上、不屑一顧。
“駱新知,我能在棋盤上贏你,亦能在戰場上贏你。”
“陛下,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選擇你嗎?不去選更加保險,更加有希望登基的太子和三皇子。”
“為什麽?”
“因為我時常在你眼中看到蔑視與執著。對敵人的蔑視,對目標的執著。我那時就覺得你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我認為,勝利者就該如此……事實也如我想的那樣,你勝出了。可我也該早知道,這樣的陛下永遠不會安居長安一隅……對其他人而言,當皇帝是人生的至高點。但對你,隻是沿途的風景,你的路是無窮無盡的……即便這次你成功了,你立馬又會尋找下一個為之努力的目標。你永遠不會停下腳步……你對你身邊的一切,不屑一顧。”
明世皇懸立在高空,與完全俗主的臍帶相連,吸收源源不斷的欲望之力。
他即是主宰萬物的最高信仰。
明世皇看著地上的駱新知,
“即便你懂得,也還要如此嗎?新知,你是我最大的功臣,本可以當我之下的第一人直至死去。”
駱新知搖頭,
“不,陛下,你不會。我注定會是你前進路上的障礙。”
“新知,你這麽說就讓我太傷心了。你是我的功臣。”
駱新知看著自己肚臍上再次長出來的臍帶,
“可憐的家夥……”
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明世皇說。
天邊赤金花照出的縷縷赤金之光,穿透明世皇背後高大的虛影,留下一個個大洞。但很快,這些大洞就被臍帶烏雲裏送來的欲望之力填充完畢。
駱新知深深吸了口氣,繼續向前。
赤金之光落在他身上,迅速編織出一副厚重的盔甲。手上則是氣派的赤金色長戟,上麵儼然還有閃爍的血光。
緊接著,一匹由光芒匯聚而成的戰馬出現在他身邊。他拍了拍戰馬的脖子,翻身上馬,雙腿一夾,
“駕!”
駱新知這一刻,又重新成為了那個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大元帥。
“來吧,來助我一臂之力吧!”明世皇聲如洪鍾。
喬巡在清和殿裏,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他站在陰影當中。沒有光落在他身上。
後麵是散落一地的棋子。
他已經感受過了。的確如駱新知所說,明世皇在這局棋裏放置了一份心障。心障,欲望的陷阱……駱新知越是想破開棋局,就陷得越深,他隻有完全不在意才能脫局,但駱新知不可能做到,他是個不服輸的人。之前的每一次對弈,他都心甘情願放水,但唯獨這一回,他不會。
明世皇正是洞悉了這一點,才能有這麽簡陋的陷阱,讓駱新知入套。
換作其他任何一個,大概都不會被種下心障。
喬巡從沒和明世皇說過話,僅僅是從駱希賢和駱新知口裏聽到的內容,就讓他明白……明世皇李衍星到底給了他們多大的壓力。
也許,把駱希賢和駱新知逼迫至今天這一地步,李衍星是最大的推手。
對駱希賢和駱新知而言,是無法避免的死局。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能和李衍星在同一個層次對抗。
喬巡深深吸氣。
這場戰鬥,不用看,也已經知道結果了。
駱希賢和駱新知沒有任何可能獲勝。
他看著那些由欲望凝聚而成的臍帶烏雲……
“欲望是最好的養料……”
喬巡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他又看向駱希賢和駱新知。他們兩人此時的狀態幾乎完全相同,跟之前的付成文和徐列山完全相同。極致的欲望已經徹底把他們推進了深淵,直至這份欲望終結,不然絕對無法回頭。
原先一直藏在心裏頭,喬巡甚至不願意去專門思考的猜想……也在這一刻,得到了印證。
這座長安城,是欲望的圈養場。
就像養蠱一樣……最終養出了明世皇這個蠱王——最終的欲望。
喬巡想到這裏,也不繼續停留了。
他大步向前……
一直以來,他都像一個調查小隊的調查者,隻是在不斷的收集信息,整合信息,然後根據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描繪出真正的長安城的模樣,去思考在這座長安城裏,到底發生著什麽。
現在,已經足夠了。
該明白的,也明白了。
他最大的收貨就是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不管長安城在發生著什麽事,這裏的人在共同勾繪出一個怎樣的世界……這個九命貓嘴裏的“碎片世界”都是一個欲望本質的世界。
而他,是欲望之根,是集合了七原罪之欲的惡魔王。
在長安城的幾天裏,他一直在做選擇。事實上,不止是長安城,而是當依紅在海上列車對他說出那些話後,他就開始選擇了。
到底是要永遠隱藏下去,當陰影中的惡魔,直至死去將這個秘密爛在心裏;
還是,成為一名真正的惡魔。
以前的他,有著惡魔的本質,卻披著人皮,這種感覺像偽善者的拷打,一直以來都在給他的精神施加重錘……他可以想得明白,也許答應呂仙儀的告白,就是一種反叛似的抗拒,像小孩子一樣的抗拒。他抗拒著真實的自己,希望通過與呂仙儀的交往來證明自己是個正常人。
但直至分手那一刻,他才明白……你永遠無法把錯誤的結果用正確的公式證明出來。
“不要試圖證明自己是個正常人……沒有哪個正常人需要被證明……”
他明白自己心裏的枷鎖太多了……多到繼續下去,隻會眼睜睜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人被自己傷害。
喬巡大步向前。
他如入無人之境,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沒有用“懶惰”修改自己的認知特性。
就在三人的注視下,向外走去。
不論什麽攻擊要落在他身上,都會在靠近他前一刻,被各色的火焰所吞噬。
無人能傷及他分毫。
正瘋了似地尋找他的九命貓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他,迅速奔跑過來,然後長成人形,
“你憑什麽!憑什麽!”
九命貓像是淋了雨的貓,很狼狽。她以自己的苦痛大聲質問喬巡。
喬巡淡定地看著她,
“嫉妒。你身上有嫉妒的臭味兒。”
他不說分毫,用“命理循天”野蠻地衝進九命貓的意識當中。完全無所謂會不會傷到她的意識。
九名貓立馬覺得自己的腦袋如針在紮,尖銳的疼痛感讓她悶沉沉咬住嘴唇。
她想把眼前這個男人撕成碎片,但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了身體。
她憤怒地說:
“控製是我的權力,我的權力!”
喬巡可憐地說:
“你現在就像個看到自己心愛的玩具被人奪走,卻無能為力的可憐孩子。”
九命貓逐漸感到虛弱,
“你明明什麽都不懂!”
“你嫉妒奪走主人之愛的那隻白貓。你可悲的控製欲讓你失去了一切。而你無能為力,隻能還以嫉妒。”
喬巡暴力地挖掘出了她意識深處的過往記憶。
這個妖貓的前半生居然單純得有些匪夷所思。她原本是一個普通老人的寵物,但老人某一天從外麵撿回來了一隻白色的流浪貓,似乎黑與白天生就是對立的,她幾乎瞬間就對白貓投去最大的敵意。甚至將這份敵意轉移到了老人。在一次又一次傷害了白貓和老人後,老人選擇把她送走。
而這,在她眼裏,是拋棄。
九命貓幽綠色的眼中裝滿了恨意,
“你什麽都不懂!”
喬巡冷聲說:
“我隻明白一件事,你的確不如那隻白貓討人喜歡。是我,我也選擇白貓,而不是你。”
九命貓的瞳孔迅速縮成一個小點,然後又立馬放大。
幽綠色中湧出焦油一般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