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天黑月高,國祚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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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踩碎街道上的一層薄冰,濺起雪汙,潑灑在兩旁的排水渠裏。
馬車裏,君君和常言凝住縈繞在體外的氣息,避免被感知到。
待到遠離了先前那一對騎兵後,君君操縱馬兒走進一條比較狹窄的巷道。在巷道深處,他們丟掉馬車,迅速隱入黑夜。
君君身姿矯健靈活,她一躍而起,從地麵跳到一座有護欄的閣樓上。
常言隨後跟上。
他們朝四周望去,隻見,天運城各個重要的路口,全都被提燈點火的騎兵給封鎖住了。
“這是怎麽回事?”常言皺眉問。
君君說,
“這些騎兵裝束,看樣子是城外西山、東大道、南周砥道的門黨軍。”
所謂的門黨軍,也就是鎮守國門的特別軍隊,一般是由皇帝直接命令的。
常言說,
“之前那個騎兵隊長不是說封陛下聖旨,實行宵禁嗎?”
“你信嗎?”
“不太信。冬至這個日子,對大周而言,算是小年夜。這種日子,不太可能出現宵禁的情況。也就是今夜大雪,所以街道上才沒什麽人,要是晴朗的夜晚,定然是燈影錯落、人影如潮的景象。”
“所以……這不大可能是聖皇陛下的旨意。”
“但東西南北四方門黨軍,不是隻聽命於聖皇陛下的嗎?目前看上去,隻有北坡軍沒有來了。”
君君眼中如燃著幽火,
“師弟,你平常顯然沒怎麽在意宮廷內的政治格局啊。”
“啊?我們隻是在宮廷成學堂讀書而已,哪裏有機會去在意?”
君君說,
“我們的同學是什麽人?都是朝廷要員的子女。給我們講課的,都是內閣學士,而且,還有好幾個年輕皇子,都跟我們來往較多。或多或少,都能聽到一些朝廷上的事吧。你平時沒注意?”
常言別過頭,
“我功課成績都照顧不過來,哪裏有時間去照顧這些。也就你功課做得到,人緣又好,身邊朋友多,才有機會去了解。”
君君笑道,
“嫉妒啦?”
“不嫉妒。反正在成學堂,你每次課間休息,都跟著其他人玩耍。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多好。”
君君笑了一聲,
“看你沒出息那樣。”
“好的,我沒出息。那你說說吧,現在到底是怎麽個回事。”
君君語氣逐漸變得有些虛幻,她說,
“聖皇抱恙,天高月黑。大周國祚像一團火,在眾多皇子心中燃燒。我們的六王叔,也是那眾多皇子之一。如果你了解過大周的帝製,應該知道,自大周建朝其,便一直‘順承天意’,將自己奉為天之下的最高製,特意為此建立了參天閣。據說參天閣能夠聯係天意。大周新君需要順天意才能立足。也就是說,參天閣一開,那新君是誰就基本定局。”
她坐下來,顯得比較放鬆。一雙眼睛,越來越有桃花的樣子了,
“前些時候,我聽二十二皇子無意間說過,參天閣快要開了。新君是誰,就要揭曉了。新君隻有一個,但有意國祚的皇子可不少。這種情況下,自然著急,尤其是那些自認為自己很難被天意選中的皇子。常言,如果你是那樣的皇子,你會做什麽?”
常言想了想說,
“趁早放棄,以後混個王爺當當,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君君白了他一眼,
“所以你在成學堂除了我,基本沒有朋友!”
常言冷哼一聲,
“我隻想修仙,其他事情,一概不感興趣。我覺得師姐也最好丟掉一些世俗的思想,淨化大道,好好按照師叔的安排修煉。”
“你一點沒明白啊……”
“不明白什麽?”
“師叔明明是個心氣很高,不惹凡塵的人,卻有意接近並相助於六王叔……你覺得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
“為了我們。”君君的目光頗為幽沉、遙遠,“你以為師叔隻想讓我好好修煉嗎?”
“難道不是?”
“不是。師叔他,顯然想我們跟著六王叔做一件大事。”
“什麽事?”
“不知道。”
常言頓了頓,
“師姐,我覺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君君聳肩,
“你就當我想太多了吧。”
“但……師姐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呢?”
“不停地去學習,不停地去想……記下師叔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以及他跟六王叔的每次交談。還有,六王叔對我們那麽好,堪比自己的子女,很難說不是因為師叔。包括公山先生,他不也經常跟我們開小課堂嗎?他的一些觀念,結合六王叔在宮廷內的地位……許多許多環節,共同聯係起來,就能得出這個結論。六王叔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多半是跟師叔達成了某種默契。”
常言感覺很繞,聽得腦袋有點暈,
“師姐,你一天想那麽多,不累嗎?”
“不累。”
“你才十六歲……”
“別的姑娘十六歲都嫁人了。”
“……師姐也想嫁人嗎?”
“不想。師叔沒回來之前,娘親沒救出來之前,都不想。”
“哦。”常言低下頭。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明明很調皮幼稚的師姐,一下子就長大了,變得又好看又聰明又成熟。
君君晃了晃頭,
“怎麽又扯那麽遠了……”
她觀望周遭封鎖路口的騎兵說,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某個皇子按捺不住,開始行動了。”
“隻是要造反啊。”
“成功了就是順應天意,失敗了才是造反。”
“那我們該怎麽辦?偷偷回梅園嗎?”
“你看小香廷那邊,回得去嗎?”
常言站起來,眺望遠處。
小香廷那裏圍滿了騎兵,燈火通明。一個又一個人,被羈押了出來,蹲在外麵被看管著。
“小香廷住著的可都是朝廷要員的家卷啊……”
“正因為如此,才會這樣。”
“梅園回不去了,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嗎?”
君君搖頭,
“不能讓今晚的行動成功。如果成功了,六王叔的努力就會白費。而且,看六王叔之前的表現,也顯然沒料到今天會發生這種事。說不定沒有做好準備。而且……糟了!”
“怎麽了?”
“六王叔可能有危險!”
君君話音一落,腳步邁開,在建築屋頂之間騰挪。
她身姿卓絕,如在雪夜裏起舞。
但隻是眨個眼的時間,就消失不見了。
常言反應過來,趕忙追了上去。
……
六王府,
送走了常言和君君後,藍知微便在火爐子麵前煨著。旁邊放些幹果零食,打發一些閑散的時間。
公山子佑,以及一其他門客,盡皆圍坐在火爐子前,像平常一樣,活躍頭腦。
藍知微說,
“我越來越有一種感覺,參天閣開啟前,一定會有人先出手。”
“我也是這種看法。隻是,時間段上……不太好說。”公山子佑說,“現如今,聖皇陛下雖然病重,但尚能親自料理政務,內廷的主要權力,還牢牢拿捏著。”
另一名門客說,
“內廷權力是陛下的腳底肉,自然把握得了。但……從這些時間的官員任用看。地方政務,越來越有些力不從心了。還有更關鍵的,兵權的問題。東西南北四大軍營,對外操練的周期間隔,越發長了。陛下,也有好些時候沒有麵見過那些都統們。”
“兵權……北大營,我們話語權還算重。但其他三營,不好說。”
“……”
一眾門客,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
藍知微默默聽著沒說話。等到半場,大家講累了,喝茶的時候,他突然問:
“什麽樣的日子適合兵變?”
“這個……”公山子佑說,“現在這個節點兵變,就要主打一個出其不意。依我之見,如果前期準備工作恰當的話,那最好選在節慶日。像除夕、端午、中秋以及聖皇聖後和聖太後的誕辰。”
藍知微看著他問,
“冬至呢?”
“小年夜,倒也是是個合適的時候。”
藍知微眉頭驟然鎖緊。
一種門客心驚,
“殿下,你該不會認為……”
藍知微猛地站起來,
“疏忽了,大意了!大意了啊!”
他的話,讓在座門客背後如抵寒芒。
公山子佑麵色大變,
“殿下,要派人去其他三座軍營探查嗎?”
正當此時,一個做了偽裝的人,不知從哪兒出現。
看到他的一瞬間,藍知微立馬明白。
一切都晚了。
來人稟報,
“殿下,六王府的四個路口,全都被堵住了,共計四百八十名騎兵,正向王府趕來。”
藍知微眉頭如針紮,刺痛起來。他扶著眉頭,
“確定是誰安排的行動嗎?”
“正在調查。從這些騎兵的標誌看,是東西南三座軍營的聯合軍。”
“還真就是那三座……”
公山子佑說,
“估計是七殿下的安排了。”
藍知微接著問,
“至央城的禁衛軍行動如何?”
“尚未發現禁衛軍的行動。”
“至央城的情報係統,已經糜爛到如此地步了嗎……這裏裏外外,全是窟窿啊。”藍知微冷靜下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打開至央城的城門。你立馬攜我之意,通報聖皇,與此同時,著另一人,前往禁衛軍皇刀營,強製調令營部守城,並示意,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是!”
公山子佑說,
“殿下,這麽做是否有些冒進了?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以及九皇子他們……”
藍知微搖頭,
“老七已經昏了頭了。讓他逼宮成功的話,未來的大周,一定會出現數不勝數的大窟窿。我了解他這個人,隻有稱帝的心,根本沒有治國的意願。他適合打仗,而不是搞政治。大周國祚,就算是落到三哥這個喜歡玩弄權術的人手裏,也要比他好一些。”
公山子佑接著說,
“殿下,我們被包圍了,該怎麽辦呢?”
藍知微眉頭緊蹙,
“老七既然敢包圍我的王府,那其他王府,他也不會落下。估計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假借父皇之令,先誣我們有謀逆之意,然後自立守國祚之功,再逼父皇傳位給他。不管他登基之後做不做的穩,都定然會讓朝廷陷入劇烈的黨爭旋渦,是一定會動搖國本的。”
“那殿下你更不能被控製了。”
“可現在……光靠府上的兵馬,如何也擋不住那些鐵騎精銳啊。”藍知微不停踱步,思考對策。
愈來愈近。
直至某一刻,他忽然聽到整齊劃一的鐵蹄聲。
公山子佑問,
“殿下,守嗎?”
藍知微眉頭沉下,
“不守。開門吧。太突然了,我們已經失去了決策的空間。冬至日之變,注定要改寫大周曆史。”
“殿下……”
藍知微搖頭,
“也遠說不上功虧一簣。隻是,五年的經營,必定要折損大半了。老七這麽一遭,怕是要將大周折騰得很難過。”
他說完,出了門,穿過堆雪的院子,朝正門走去。
正門打開後。
他往前看去。前麵整齊排列著一百多號精銳鐵騎。
“六殿下,請跟我們走一趟。”
“想必你們很清楚,哪些人該動,哪些人不能動。”
“我們不清楚。隻是看得懂接到的旨意,王府上下,一個不留,全都捉拿。”
藍知微也沒生氣,隻是歎了口氣,
“老七真是做了件湖塗事。”
他知道以老七的能力,就算成功了,那皇位也坐不穩,但顯然會把朝廷上多年的平衡撕破。
“請吧,六殿下。”
藍知微邁開腳步。
但隻邁開了一步,忽遇大變。
周遭所有的燈全都熄滅,一切陷入狂暴的黑暗之中。
俄頃,大風起,大雪至。
風雪交加,伴隨著陰慘的嚎叫聲。這詭異而狂躁的變化,讓騎兵身下的戰馬,立馬陷入躁動不安的狀態。
戰馬嘶鳴聲,風雪嚎叫聲,將這裏變作一場混沌。
藍知微隻感覺一股強大的推力,將自己推入王府內,然後聽到大門轟然關閉的聲音。
隨後,外麵響起淒厲的慘叫。
慘叫並未持續多久。隻過了四五個呼吸的時間。
隨後,大門開了。
沒有燈,隻能憑借些許影子。藍知微依稀識別出門口之人,
“是君君和小言嗎?”
君君那極具辨識度的清麗嗓音響起,讓不安的一切都安定下來,
“是君君我!”
她說完,手一揮,原本熄滅的燈籠,盡皆亮了起來。
她和常言的身影,變得清晰無比。
看到他們後,藍知微猛地吐出口氣,
“你們怎麽?”
“六王叔,我們回去的路上,被一列騎兵攔下了。我呢,三下五除二地推想了一遍,覺得可能是兵變。擔心王叔遇害,就趕緊過來了。”君君拍拍胸脯,“還好來得及時。”
“外麵那些人……”
“都被我控製住了。額……變成了冰疙瘩。估計活不了了,應該沒關係吧……”君君小心地問。
藍知微愣了愣,然後鬆開眉頭笑道,
“當然沒關係。”
“那就好,那就好。”君君說,“六王叔,今天大概是個很關鍵的日子。我就不回去了,有什麽能幫到你的地方,你隻管說。我跟師弟這五年來,可是變得很厲害的!”
藍知微瞬間打起精神,雙目灼灼,
“君君,小言,你們可真是我的大福星啊!”
常言撓撓頭,
“是師姐厲害,我隻是跟著師姐而已……”
“閑話過後再說。既然現在解了圍,那後續的布置,就不能落下。”
藍知微一聲令下,周圍瞬間出現好幾個偽裝之人。他逐個講話,連番安排了七道密令。
最後,他看向君君和常言,
“小言,我要你現在立馬去北坡大營,把這個交給那裏的大都統。”
“好的。”常言結果藍知微遞來的一枚小拇指大小的玉簡,看了看師姐君君後,閃身消失。
“君君,如果可以的話,你立馬去至央城天行宮,保護聖皇陛下。”藍知微呼出口氣,“聖皇陛下平時也很關注你。雖然你們相處不多,但他對你評價很高。你把今晚的情況講明後,他會接受你的保護的。”
“沒問題!”
一番安排後,藍知微本人也沒閑著,立馬進了書房,開始撰寫書信命令。
整個天運城,像一座巨大的機器,轟然吵鬧起來。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裏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麵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麵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