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又是一年桃花開,隻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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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藍知恢兵變逆桉已經過去四個月了。
    天運城裏,發生了很多事情。從上往下都很多。
    聖皇藍衡廣似乎經過那凶險的一夜後,反倒起了精神,不再是之前病入膏肓的樣子。自此後,聖皇開始了對政、軍以及宗室的整頓。
    整頓持續了四個月,昨天是見收效的日子。
    昨天的朝會上,進行了一係列的獎懲與新政策的下達。
    藍知恢一脈的大小官員,無一例外,全部清出了政治中心,下放的下放,提前被迫告老的告老,還有不少人進了大牢,甚至掉了腦袋。
    從監察、審核到情報,也全部換了一遍。
    在嘉獎方麵,著重嘉獎了五皇子藍知煌、三皇子藍知茂……
    其他對於懲戒藍知恢舊部以及重振朝綱有功勞的官員、宗親等,都或多或少得到了嘉獎。
    唯獨功勞最大的藍知微,隻字未提。
    不僅是藍知微一脈的人不解,甚至連對立派,諸如三皇子、五皇子等派係,也非常不理解聖皇陛下的用意。難不成那八年前,藍知微觸犯的政治桉件,就那麽讓聖皇陛下耿耿於懷嗎?
    而且,護駕功勞最大的那位藍君,不正是藍知微府上的門生嗎?
    即便藍知微什麽都沒做,也應該看在藍君護駕有功的份上,賜予一些獎賞吧。
    而事實是,不僅沒有獎賞,連名字都沒提一下。
    當然,對於這種情況,一部分官員認為可能是聖皇陛下已然鍾意於六皇子藍知微,所以才不在這個時候給他沒有多大意義的獎賞。
    聖皇陛下的心思不好猜。
    也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過問這件事。
    倒是君君和常言,算是乘風起了。聖皇陛下親自要求把他們送入專供皇子們讀書的學堂學習,甚至一度讓首席大學士親自教導。並且,讓他們從小香廷的梅園子搬到了皇宮內院,還準許了他們自由通行至央城。
    自由通行至央城,這可是一眾皇子都沒有的資格。
    聖皇藍衡廣把他的喜愛之情,展現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於是乎,君君和常言就成了這些時間來最受關注的人物了。即便他們都還是讀書的年紀,還未真正有權力左右朝政,但僅憑聖皇陛下的喜愛,就足以引得其他人拚命張望。
    梅園子。
    君君像往常那樣,站在師叔房間的月亮門前向裏麵張望。
    這算是成了她的習慣了。總覺得,也許就在某一刻,師叔就會回來。
    雖然在皇宮內院有住處,但她還是更喜歡回小香廷住。有聖皇的寵愛加身,她去哪裏住都無所謂,沒人敢多嘴。
    “師姐,你也在啊……”
    常言從廊道上下來。
    君君看著他,
    “你怎麽回來了?”
    常言說,
    “還有些東西沒拿完。”
    君君問,
    “你真的打算搬到皇宮去嗎?”
    常言沉默片刻後,點頭,
    “嗯。那裏很清淨,更適合修煉。在梅園子,總有些人要過來叨擾。”
    “你真不在乎的話,在哪裏別人都叨擾不了你。”
    常言搖頭,
    “我不如師姐活得通透。我擔心哪天我就忍不住世俗的誘惑了。所以……還是離得遠遠些好。”
    “但,偶爾總要回來一趟吧。”
    “墨山世界都已經著色完了,師叔留給我們的後續修行,在哪裏都可以……所以,梅園子,沒什麽回來的必要。”
    “但,這是我們的家。”
    “不是家。師姐,這裏不是家。從師父死的那一天,從你的娘親被抓走的那一天,就沒有家了。”
    “但是,師叔……”
    “師姐,你也說過,師叔教我們修仙,可能是為了達成他的某種目的。”常言低下頭,“我想了很久,修仙尋道,本該是遵從內心的。如果,如果師叔想要做的事,跟我們遠遠相悖呢?也許,必須要找到屬於自己的路才行。”
    春風吹。
    少女發絲微動。她沉默地看著常言。
    常言稍微發怔,說:
    “師姐,你越來越像你娘親了。”
    君君說,
    “小言,你真的是這樣的打算嗎?”
    “嗯。”
    “如果師叔回來了,你還會搬回來嗎?”
    “師叔不一定會回梅園。”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也就表示你不願意吧。”
    常言說,
    “抱歉,師姐。我隻是想好生修行。師叔肯定也是這麽想的,希望我們好生修行。”
    “我以為,你即便是為了我,也會留下來……”
    “什麽?”常言頓了頓。
    君君搖頭,
    “沒什麽。我尊重你的選擇。”
    說完,她轉身離去。身影眨眼間就消失了。
    常言站在原地發呆。他依舊想著師姐的那句話。
    “難道,師姐早就知道我喜歡她嗎……”
    他望著君君消失的地方,過了許久,才歎了口氣,
    “師父,我會記得你的話的。道……”
    師父告訴過他,大道與情,不可兼得。
    ……
    君君離開了天運帝都。
    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玉山鎮。
    對於修為高深的她,這段路,再也說不上遠了,不過些許時候就能抵達。
    在玉山鎮後山的野桃林裏。她待了兩天。
    曾經住過的小木屋,早已荒廢得不成樣子。常言師父白蒿道長的墳,也被荒草覆蓋得看不出來。
    第一天,她打掃了小木屋,打掃了白蒿道長的墳,又重新立了個更加堅實的墓碑,伐掉了周圍遮光的野木。
    第二天,她候在野桃林裏,親眼見證了桃花的盛開。
    第三天,她返回了天運帝都。
    君君回到天運帝都後,發現全城的每一個建築外,都掛了兩盞白燈籠,所有在街的行人,盡皆披白衣、裹白巾。她立馬意識到了什麽,於是趕忙回了皇宮。然後,她知道了,
    就在她離開的這兩天裏,天運城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前些時候還精神飽滿的聖皇陛下藍衡廣在午夜時分駕崩。
    第二件事,聖皇陛下的遺詔宣讀,傳位於六王藍知微。
    對於朝廷局勢異常敏感的她,立馬意識到,接下來,會是藍知微最難的時候。等她找到藍知微時,後者正忙著操辦先皇藍衡廣的喪葬儀式,與此同時,還應付著各種各樣官員的新君覲見禮。
    忙得焦頭爛額。顯然,藍知微也沒料到,先皇居然駕崩得那麽突然,而傳位於他的遺詔也那麽突然。
    終於,在黃昏的一個空檔裏,藍知微得以休息片刻。
    雖然君君很不想打擾他休息,但眼下這個時間,必須得跟他通個氣才行。
    光合殿一側的次殿裏,君君進了門後,立馬把門合上,並使了防隔牆有耳的屏障法術。
    “六……”剛張嘴,她就立馬改口,“陛下。”
    正眯眼片刻的藍知微睜開眼,看到君君後,立馬打起精神來,
    “君君,這兩天你去哪裏了?”
    君君老實回答,
    “我去了一趟玉山鎮。”
    “那麽遠?你怎麽……”
    “我速度快。唉,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就不離開了。”
    藍知微搖頭,
    “不說這個。你平安歸來就好。”
    君君接著說,
    “陛下。雖然你現在很累,但我覺得有必要好好分析一下局勢。”
    “嗯,確實。一切都太過匆忙了,我都沒時間好好想想。”
    “陛下,你覺得先皇傳位於你,是因為什麽?”
    藍知微蹙起眉,
    “事實上,我這五年來,在朝廷經營的班底不算差。皇考不至於不知道,至於傳位於我……”他看著君君,對於麵前這個僅有十七歲的姑娘,他有種本能的信任感,“我以為,一方麵在於,我既在地方有一定的經營,又在朝廷和軍營有足以製衡其他皇子的能力。另一方麵的話……也許,皇考認同了我的一些見解。”
    “什麽見解?”
    藍知微長呼一口氣,
    “那就是,大周的江山社稷不能順應天意,而應該順應天下。”
    “天意……兵變那晚,我聽過了先皇跟七皇子對天意的討論。當時,我就感覺到,先皇雖然口口說要順應天意,但實際他的內心在動搖。隻是,我不知道陛下也是這樣的見解。”
    藍知微歎了口氣,
    “我之所以被迫離開天運,遠去玉山。也是因為當時見解和皇考不一,惹了皇考生氣。”
    “陛下,天意究竟是什麽?”
    “天意就是天上的意見。每隔一段時間,會通過參天閣而下達。”
    “天上……”
    君君想,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庭吧。
    “為什麽會這樣做呢?”她問。
    藍知微搖頭,
    “我也不知道。順應天意,是大周好幾百年前就開始的定國之策。一方麵來說,大周能有今天的輝煌,也是因為順應天意。”
    “那陛下不擔心如果不順應天意,就會被拋棄嗎?”
    藍知微沒有著急回答,而是給君君講了個故事。
    這個故事他也給喬巡講過。就是十七年前,他在北疆輔左鎮遠大將軍的經曆。
    君君聽完後,心裏十分動容。她意識到,藍知微在沙漠裏結實的那個女子,便是她的娘親。
    “我原本也是支持順應天意的。但從那次過後,我的想法就逐漸改變了。天意,也許隻是上天裹挾人間的一種方式,具體的我不知道,但這種感覺隨著時間越來越強烈,因此,和皇考爆發衝突。”藍知微歎了口氣,“我也一度懷疑過我的這種想法是不是錯了。但走川先生的出現,逐漸又堅定了我的想法。”
    “師叔?”
    瞧著君君也長大了,藍知微便不再隱瞞,
    “走川先生閉關前對我說,他相助於我,是為了某件事,還說這件事等我成為皇帝就明白。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考。漸漸地我以為,也許走川先生本就不是人間的一員,也許,他本就要做一件有悖天意的事。”
    君君低下頭,恍忽地說:
    “原來,師叔是為了這件事……”
    “倒是不知道走川先生什麽時候才能出關。他曾說,會再幫助我兩次……這兩次,遲遲未到。”
    君君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
    “陛下,不論如何,我也要踐行師叔的想法,所以,我會竭盡全力為你分憂。如果可以的話。”
    “那你目前的想法是什麽?”
    君君說:
    “前些時候的朝廷獎懲,極大地助長了三王、五王的風頭。他們及其黨羽多半認為,在先皇的心裏,他們是很鍾意的儲君人選。那時候先皇精神極佳,想來沒人會料到走得如此突然,傳位於陛下你的遺詔更加突兀。他們很難轉變思維,將你真正視作一國之君。而他們的在朝廷和地方的勢力又非常龐大,龐大到了足以動搖國本的程度。這勢必是巨大的隱患,此時是先皇的喪葬期,陛下你必然操勞甚多,他們更有精力和時間去做準備。現如今,參天閣未開,他們多半會圍繞‘天意’進行攻訛。”
    藍知微深深地看著她,
    “君君,我真沒想過,你如此深諳朝廷政治鬥爭。”
    君君說,
    “我隻是多長了個心眼兒而已。”
    “走川先生當初給我說,常言是個聰明的人,但僅限於修行的聰明。而你,有莫大的智慧,隻是需要等待自己的福祉。現在看來,走川先生的話,絲毫不差。”
    “陛下過譽了。我也隻是遵從師叔的想法而已。”
    藍知微仔細思索了一會兒說,
    “君君。你這麽清晰如此的局麵,我想讓你暫時利用我所掌握的朝政、地方以及軍兵資源去完成新朝的前備維穩工作。我府上的門客、近衛以及情報係統,都可以為你所用。你的意見如何?”
    君君頓了頓,
    “我原本隻是想為陛下分憂。但我不怕說句冒昧的,陛下這麽信任我,不擔心我的背刺嗎?”
    藍知微說,
    “我曾想當然地以為我是想當皇帝。但真的當了皇帝後,才意識到,我更加希望的是撥亂反正,折斷‘順天意’的大旗。折斷‘順天意’的大旗……我想,沒有誰比你更合適。”八壹中文網
    君君雖然深諳朝政,但一下子接下那麽大的擔子,還是有些緊張。畢竟也才十七歲……
    “我……真的可以嗎?”
    “我站在你背後,走川先生站在你背後。你都不可以的話,那沒人可以了。”
    君君艱難地想了想,最後深吸一口氣,
    “不過,我希望我始終處在幕後,還是以陛下的名義進行旨意的下達。”
    “為何?這可是輔大政的大功績。”
    君君搖頭,
    “我其實不在意什麽名望和權力。我隻是想……跟著師叔,做完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麽?”
    “我……抱歉,不過,我以後一定會告訴陛下的。”
    藍知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頭,
    “既然如此,那依你的意思。這段時間,就要辛苦你了。”
    “這是我的榮幸。”
    藍知微搖頭,
    “君君,你我之前不必有君臣之禮。我也十分清楚,你不是我的臣子,我也不是你的君王。”
    “好的。”
    說完,君君從懷裏取出一枚玉片,散發著瑩瑩微光。
    她說,
    “陛下,這能夠清心潔蕪。你放在身上,避免整日操勞傷到身體吧。”
    藍知微點頭,把玉片收下,
    “晚上,你來禦書房,我們再細致討論。”
    “嗯。”
    藍知微匆匆忙忙地離去了。
    君君站在原地,沉思許久,
    “天意……世間除我和小言外,再無修仙者,也是天意吧……”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裏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麵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麵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