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民國暴躁軍閥vs知書達禮留洋千金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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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權酒掃了一眼,發現大家空有一張書桌,沒有鋼筆和宣紙,桌上唯二擺放的東西,是蘸了墨水的樹枝和廢棄的舊報紙。

    “這些都是許先生免費資助的孩子,家裏人或多或少都有點重男輕女,根本沒想過讓她們讀書識字,就等著年紀到了,趕緊把人嫁出去,還能用換來的嫁妝,給家裏的兒子娶個賢惠媳婦兒……”

    帶著權酒進屋的婦人對上一雙雙澄澈的黑眸,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兒子能傳宗接代,女兒卻是潑出去的水,唉……”

    離權酒最近的女孩子約莫十來歲,紮著兩根麻花辮,好奇盯著她刺繡精美的旗袍。

    好漂亮的姐姐。

    權酒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女孩害羞紅了臉,卻沒躲開。

    中年婦人湊近權酒耳邊,小聲道:

    “她叫阿芳,是家裏的老大,家裏還有三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因為媳婦一直生不出兒子,所以被家裏的老太太逼著一直生……可他父親隻是一個小木匠,根本養不活五個孩子,所以從小就讓這女孩跟著她母親去啤酒工廠裏做工……”

    十歲就是家裏的老大,權酒粗略算了一下,這位母親十年間生了五個孩子,幾乎是生一個,休養一年後,又開始馬不停蹄的備孕。

    她在屋內轉了一圈,婦人挨個給她介紹孩子們的身世。

    有封/健/家庭出身,因為常年裹小腳,五個腳趾頭黏在一起,再也分不開的十三歲小姑娘。

    有因為母親難產,長時間缺氧而導致智力低下,被父母逼著嫁給中年男人的弱智女孩兒。

    有一身誌氣,想要以身許國,可報國無門的貧窮女學生。

    “許先生一直提倡男女平等,可民智未開,重.男.輕.女的思想流傳了幾千年,早就根深蒂固,根本不是他憑借一己之力能夠改變的……”

    直到今日,許多女人依舊不能上桌吃飯,依舊羞恥於穿裙子,依舊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直沉默話少的中年男子第一次開口,鬥誌早已被磨滅,垂眸吸著煙:

    “許先生就是太理想主義了,男女平等哪有這麽容易實現,依我看,再過五千年,這世道還是男人當家……”

    權酒想到許淡彬在巷子裏說的話,主動開口問道:

    “你們今天找許淡彬是為了什麽事兒?”

    婦人麵露赫色:

    “孩子們的課本和教材太貴了,最近又新收了一批學生,我們夫妻倆家底早就被掏空,根本拿不出這麽多錢……可惜現在許先生家裏出了事,自身難保,肯定也顧不上學堂裏的事情了……唉……”

    她怕權酒誤會許淡彬,特地又補了一句。

    “姑娘你別誤會,許先生是個好人,如果不是他一直資助我們,這女子學堂三年前就辦不下去了……聽說許先生為了籌錢,把自己家裏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

    男人也接過話:

    “許先生是個有才華的人,如果安安穩穩找個報社工作,日子不算大富大貴,也能算滋潤小康,可他偏偏選擇養一群拖油瓶,把自己拖累到三餐隻吃的起青菜饅頭的地步……說來也是作孽啊……”

    權酒在學堂裏陪孩子們讀書寫字,玩了半天,折身去了醫院。

    在醫院的走廊上,她再次見到了許淡彬。

    比起上次,男人手邊又多了一床保暖的毛毯,似乎有在走廊上久居的打算。

    看見權酒,他也隻是像前幾天一樣,禮貌點了點頭。

    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次,權酒沒有徑直走進病房,而且停在了他跟前。

    許淡彬詫異了:“柳小姐,有事嗎?”

    權酒在他身邊坐下:“以前不明白她為什麽喜歡你,現在明白了。”

    許淡彬這人,帶著讀書人的正直和迂腐,說難聽點,就是一根筋。

    可這個時代,恰恰需要一根筋不服輸的人。

    在許淡彬一臉懵逼的神色中,權酒繼續開口:

    “為什麽不管學堂了?”

    許淡彬先是驚訝於她對學堂之事的了解,然後驚訝轉瞬即逝,他低垂著腦袋,像隻曾經鬥誌昂揚,最後卻被現實打敗的喪氣獅子:

    “管不了了……”

    他連喜歡的人都救不了,又怎麽救的了千千萬萬的同胞。

    “可能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我就是個全靠臆想的瘋子,這個世界,永遠不會有和平美好的那一天……被戰火灼燒的神州大地,會持續千瘡百孔,而真正的男女平等,永遠也不會出現,我們會永遠活在封|健|統治中,萬萬年不得窺見天日。”

    青年興則國家興,青年強則國家強,他曾經也立下豪情壯誌,要開明智,渡國人,興我泱泱中.華。

    可那天想闖進宴會廳救嫚卿,卻因為身份卑微,連宴會廳都進不去時,他突然就生出一陣悲涼感。

    “柳小姐,你是個好人,那天晚上在沒遇見你之前,我已經磕頭求了十一個人,可是沒有一個願意幫我。”

    一無所有的書生,身份低微的戲子,沒有人願意為了他們得罪權貴。

    他眼底閃過一抹悲戚和嘲諷:“我一直努力做個好人,可事實證明,好人沒有好報,三爺雖然不是好人,可他至少是個強者。”

    而強者,至少能在亂世之中,保護自己想護的人。

    許淡彬閉上眼睛,語氣輕的權酒快要聽不見:

    “柳小姐,我突然不想做好人了。”

    在時代的洪流裏,每個人都是一粒沙,是他不自量力,蜉蝣撼大樹,試圖改變這個多苦多難的年代。

    他或許真的錯了。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醫院走廊突然變得靜謐。

    權酒微歎了一口氣,看著整張臉埋進手心、肩膀聳動的男人,她從包裏掏出一張手帕,遞到他的手邊,語氣溫柔卻堅定:

    “會實現的。”

    “都會實現的。”

    再過一百年。

    在未來的二十一世紀。

    “那時候的學堂,不再分男女,晨間書聲琅琅,伴著窗外的鳥語花香。”

    “那時候的姑娘,會穿漂亮的碎花裙,畫著美美的化妝,麵容自信,獨立勇敢。”

    “那裏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一切複興和希冀都終將得以實現。”

    所有先驅者的付出都會有意義。

    所有苦難和不幸都將會終結。

    所有血肉灌溉的種子會生根發芽,開出最耀眼奪目的向陽花。

    而花香,會溢滿整座神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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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淡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