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子卻柔聲道：“我還沒嚐過，小家夥，介意分我一點嗎？”

    小乞丐給了他一個隔夜窩窩頭，他惡毒的想，對方一定吃兩口就會嫌棄，咀嚼的動作會慢下來，甚至皺緊眉心。

    如果他脾氣差，可能會遷怒他，給他難堪；如果幸運，他遇上的是一個禮數周全的人，對方大概率會禮貌皺眉，不動聲色停下進食的動作，再歉意看向他。

    到時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趕人了。

    可直到一個窩窩頭快要入肚，男人的神色都不曾變過，沒有皺眉，沒有嫌棄，咀嚼的頻率也沒有下降，仿佛他正在享受某種美食。

    小乞丐不甘心搶過冷硬的窩窩頭，咬了一口。

    “呸。”

    還是一樣的難吃。

    “你不覺得難吃嗎？”

    他警惕看著他，像小獸豎起倒刺。

    男人笑意依舊溫潤，仿佛能看穿他內心的想法：

    “我一個吃白食的人，哪有資格嫌棄食物。”

    小乞丐低頭抿唇，心口有複雜情緒流淌而過。

    他沒有虛偽的騙他說窩窩頭不難吃。

    難吃。

    可他不嫌棄。

    ………

    男人待了三日，傷勢無大礙。

    “小家夥，你救了我，我想感謝你，你可有想要的東西？”

    小乞丐沒有大誌向，他隻想穿暖吃飽，不再挨打，長大後做個小商小販，能養活自己便可。

    “沒有。”

    他抿唇低下頭。

    男人看著才到他大腿高度的小孩兒，微不可聞歎了一口氣，那雙堪比藝術品的大手覆上他的腦袋，輕輕揉了揉，語氣溫柔的不像話。

    “真是個倔強的小家夥。”

    男人在隔日離開了，給他送來了白銀萬兩。

    有了銀兩，小乞丐沒有再挨餓受凍，隻是每逢下雨天，雨滴從屋簷低落時，他會偶爾想起頭頂上的那雙溫暖的大手。

    他走的那天，梅雨剛剛來臨。

    ……

    再次見麵，他高中狀元，而他是剛入宮的小侍衛。

    因一紙陳情書，他才華盡顯，乾隆帝龍心大悅，賞賜他金銀珠寶二十箱、書畫珍玩百幅。

    一時間，他風頭無兩。

    小乞丐在他下朝路上偷偷打量他，男人神色淡漠沒有回頭，仿佛和他並不相識。

    也對。

    今夕不比往日，他如今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丞相都有意拉攏他，他又怎會在意一個寂寂無名的小侍衛？

    可兩日後，他又打臉了。

    泛舟湖上，兩人偶遇，他笑的一臉溫潤，一如五年前他揉他腦袋時那般溫柔。

    “小家夥長大了啊。”

    他語氣感慨，眼底溫柔仿佛能溺死人。

    和朝中高冷的狀元郎不同，他在他麵前，眼底永遠含著笑意。

    後來他才知曉，他刻意在宮中同他拉開距離，是因為朝中嫉妒他的人太多。

    一入仕途便得到皇帝青睞，他正直不阿，很快便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

    畫麵一轉，他升至大內總統，他卻一席囚服，鋃鐺入獄。

    “左相季池勾結外臣，操控朝政，傳陛下旨意，三日後問斬！”

    聖旨一出，小乞丐生平第一次夜闖了天牢。

    “你跟我走。”

    他盤腿而坐，就算一席囚服，也風度翩翩，溫潤如玉：“去哪兒？”

    小乞丐：“天大地大，隻要能留下一條命，去哪都行。”

    他眼底笑意更深，沒有半點階下囚的狼狽，淡然道：

    “右相和我鬥了十二載，不會輕易放過我，你帶著我，走不遠的，小家夥，你還有家人朋友，乖一點，不要讓他們擔心。”

    他身陷囹圄，卻在擔心他的處境。

    小乞丐最後還是走了。

    問斬那日，他沒讓他去。

    “很醜，你就別看了。”他笑著說。

    問斬之日，他還是去了刑場，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他站在外圍，沒有擠進去。

    他不想讓他看，那他便不看了。

    “乖一點。”

    他閉上眼睛，全是他說這句話時的柔情。

    ……

    小乞丐用了十五年時間，去替季池平反。

    001看著他一次次命懸一線，一次次重傷吐血，一次次鋃鐺入獄，看著他假意投誠右相，搜查右相殘害百姓的證據。

    春和三年初，一紙雪詔，這位曾經驚豔京城的狀元郎終於沉冤得雪，他為百姓做的貢獻被載入史書。

    萬人歌頌他時，已近風燭殘年的小乞丐來到他的墓碑前。

    隻有他知道季池葬在何處。

    他為他立的碑。

    “這一條路，我差點就沒堅持下去。”

    太難了。

    太難了。

    昏君，奸黨。

    在滿朝皆是惡人處境下做一個為國為民的清官，真的太難了。

    一滴清水掉入渾濁汪洋，注定會被吞噬。

    像季池一般，什麽都不剩下。

    小乞丐不見當初的青澀稚嫩，他雙眸深沉不見底，輪廓硬朗。

    “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會來見你了。”

    以往每次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便來墓碑前坐坐，一坐便是一整晚。

    春和四年，冬。

    因為舊疾太多太重，小乞丐不治身亡。

    季池的墳墓旁，從此多了一座墓碑。

    ……

    “喂，你沒事吧！醒醒？”

    001恢複意識整晚時，頭頂上方是刺眼的光線和翠綠茂密的森林。

    “他怎麽不說話？不會是腦子傻了吧？”

    穿著銀色盔甲方的男精靈拍了拍001的臉，疑惑看向同伴。

    “要不讓醫師大人來看看？”

    同伴點頭，打算攙扶001：“行，我把他送到傷病營中去。”

    001被大力抱住，他皺了皺眉，啞聲道：

    “不用，我自己能走。”

    他掉入忘川河中，居然沒死。

    “原來你沒傻啊？”男精靈一臉詫異，“你什麽時候來的精靈族，怎麽會從南麵的溪流裏飄過來？”

    南麵是忘川，不可能有活人。

    001抬手揉眉心，將從權酒身上學到的演技發揮的淋漓盡致：

    “我腦子有點亂，可能撞到石頭了，暫時想不起來。”

    男精靈也不勉強，反而一臉果然如此的神色：

    “我就說你傻愣愣不對勁，原來是撞到腦子了。”

    001：“………”

    微笑.jpg。

    “起來吧，我送你去見醫師。”

    這位醫師，正是前幾日替權酒在女王陛下麵前說好話的醫師，他開了藥。

    “沒大問題，好生修養便是。”

    說完，還忍不住小聲嘀咕。

    “最近來精靈族的修仙者怎麽這麽多……”

    001眸光一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