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也來到院中，三又木隻看了他一眼就扭過頭去，不言一語。

    旁邊的顧落華眼睛泛紅，但還是衝源溪點了點，看樣子三又木已經被勸消了氣，

    “在遇到孫爻之前，我們都清楚國主的狀況如何，四處尋醫，不過也隻是借著那一點希望寬慰自己罷了，”源溪走到二人麵前，低聲對三又木說，“而之後遇到孫爻，也僅是多了點希望而已，結果天自安排，人各有命，都一樣，然而現在將所有的情緒轉嫁到孫爻身上，是否太過幼稚了？”

    三又木盯著一旁，沒有說話。

    “不論閣主在不在，禦前閣還是那個禦前閣，”源溪繼續說道，“規矩還是那個規矩，不要表現得像個潑皮無賴。”

    “我隻是心中堵得慌，”三又木依舊沒有看源溪，但是開了口，“孫爻之前信誓旦旦說，還有救，這讓我重燃了很大的希望，而現在卻又說什麽醫術不精……”

    “誰不是呢，”顧落華有氣無力地說，“但至少孫爻讓我們有機會能跟閣主道別，總比先前就這麽一字不說就分別得好。”

    正說著，戚瑛璃、段安猴夫妻都從正屋內出來，到了院內。

    這一看就知道是文足羽醒了。

    三又木二話不說就要進去，卻被源溪給攔住：“孫醫師已答應給我們時間，你們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不要待會兒見了國主讓他煩心。”

    三又木收住腳步，長舒口氣，老老實實待在了原地。

    這三人在院內‘度日如年’一陣後，終於聽到了孫爻的呼喊聲：“禦前閣的三位大人，請進來吧。”

    三人聽罷，差點是連滾帶爬都奔進了屋內。

    房間內。

    文足羽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眼微睜，側頭看著他們。

    他已經沒辦法挪動自己的身體，而劇痛一陣陣地侵襲，令他根本舒展不開眉目。

    “閣主……”顧落華是眼中帶淚。

    “老夫……老夫讓那兩夫婦轉達的話，他們可告訴你們了？”文足羽依舊想保持往日的語調，但是說出來時有氣無力。

    “他們已傳達。”三人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回道。

    “你們，”文足羽望著他們三人，“抗命了。”

    三人皆埋下頭，沒有回話。

    “罷了，”文足羽歎了口氣，“老夫現在跟你們再下一道命令，這也是今生對你們下的最後一道命令，老夫是不能再監督你們是否抗命，但望你們能遵循。”

    “屬下之後定不辱使命，必將魂玉帶回中原。”三又木單膝跪地，幹脆地說道。

    “非此，老夫是要你們停止尋玉，即刻離開馬絲國，回京複命。”

    “就算閣主無需我們再尋魂玉，但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傷閣主之人，才離開東漠！”三又木堅定地說道。

    文足羽沒有氣力再責罵他，而是微弱的說：“咳……沒有仇，更無需你報，禦前閣源溪聽命。”

    “屬下在。”源溪緩緩跪下，低頭應道。

    “今後禦前閣之事便由你來主持，若是……若是回到京城，新皇要廢除禦前閣或另立閣主，你們也必要完全遵循，不可逆之，”文足羽動了動眼珠，看著孫爻方向，“孫爻已經將中原的變故和現在的情況告訴了老夫，先皇的使命，老夫將盡最後一口氣去完成，而你們的責任則是保住性命，速速離開馬絲國，以備往後輔佐新皇。”

    三人不回話，身體也紋絲不動。

    “彈指一揮竟已數十年，老夫令無數人屍骨無存，甚至客死異鄉，當下終歸是輪到老夫自己，”文足羽似在感慨，“你們也莫要難過，皇上已逝，老夫理當同去，並無遺憾。”

    房間內頓時就安靜了下來，禦前閣的三人皆不言語。

    這一段的沉默，文足羽是在心中糾結。

    而他輕咳了幾聲後，終是開了口，這一次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你們三人向前……”

    三人低著頭稍稍朝前移了幾步。

    “落華。”

    “屬下在……”顧落華上前一步，忍著眼淚。

    “老夫希望有一日，你能走出陰影，選一個更能配得上你的男人。”

    “三又木，咳……今後切勿意氣用事，也莫要自視甚高，這天下於老夫之上的人比比皆是，更莫說是你，凡事要像源溪請教、學習，三又木，三思而後行。”

    “源溪，善良與同理心可讓你不會像老夫這般樹敵無數，但對人對事切忌優柔寡斷，為朝廷辦事如此，一人行走江湖更是如此，”文足羽閉上眼，很困難地呼了口氣，“老夫並不像你們所想那般對屬下有多關愛，有幾位甚至是死於老夫之手，雖為朝廷之命，卻也是老夫辜負了他們的信任……如有可能，老夫希望能在那邊親自奉上歉意。”

    莫說顧落華，就是連三又木的肩膀都開始抖動。

    “閣主，”源溪輕聲回道，“至少……無論生死，至少讓我將您帶回中原，落葉亦是要歸根。”

    “老夫與孫爻已有計劃，還要完成先皇之托，這之後也不過是副空殼罷了，被帶到哪去於老夫來講皆毫無意義，”文足羽咳嗽愈烈，“眼下老夫卻有機會與你們說這些話，亦是滿足，但望你們仍舊將自己當做是禦前閣的人，恪守禦前閣的規矩。

    “但是我們……”

    文足羽突然抬高聲調，雖然依舊是那麽微弱：“本閣主有令，讓你們即刻返回中原，親代老夫將此處情況詳實回稟給皇上，不得延誤！”

    顧落華已經是淚眼婆娑，她望向源溪。

    三又木也微微抬頭向他。

    源溪此刻任何決斷所背負的壓力之重，都超乎常人想象。

    他緊閉雙眼，聽著文足羽又一陣咳嗽，便一咬牙，跪下抱拳厲聲應道：“屬下遵命！”

    見源溪這般，顧落華和三又木亦是抱拳應了下。

    “速速動身……”

    文足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三人，直到他們都退離了房間，方才移開視線盯著屋頂。

    胥芸鈺跟著三人來到院中，叫住了他們：“我會將文足羽好生安葬，他為朝廷奔走了一生，歸於山水間總是要好過長眠在皇家那冰冷的石磚下。”

    “姑娘，煩請顧好閣主走最後一程，源溪感激不盡。”源溪是三人中唯一一個眼中未帶淚光之人。

    段安猴夫妻看他們三人和胥芸鈺說完話，是立即迎了上去。

    “源大人，文大人他如何了？”吳綾緊張地問道。

    源溪暫未答她，而是看向段安猴：“我們這就要返回京城，以現在此處的形式，你二人最好與我們一道離開，可願意？”

    看到三又木和顧落華的模樣，段安猴也就猜到了大概。

    他便沒有提閣主的事，順著源溪問道：“當然願意，但我們不知去京城能做什麽。”

    “你們於禦前閣有恩，皇上會有封賞，若是願意，亦可入我禦前閣來，為朝廷辦事，”說著，源溪轉眼看著吳綾，這才一字一頓地輕聲回答她的問題，“閣主他，不會再回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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