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為了心中的那份道義和責任感而活著。

    但目前來說，王鴿還不是這種人。

    在蘭欣出事以前，他從來沒想過要成為一個救護車司機，似乎這種生活距離他很遙遠，遙遠到無法想像。

    看得到死神和靈魂從本質上來說，並不能給王鴿提供任何便利，反倒是增加了很多麻煩和心理上的負擔。

    就像今天早晨六十三路公交車上的這一幕一樣。

    一個沒有影子的遊魂坐在空蕩蕩的前排座椅上，這個年輕男子的靈魂似乎是突然出現在車裏的。在死亡的時候，他趁著死神不注意逃脫了死神的管轄，成為遊蕩在人類世界中的一個靈魂。

    他本不屬於這個地方，但是這個世界似乎還有他放不下的東西。

    一個靈魂，一個能量體，與地府世界中的那些死神和執法者怪物一樣，不需要借用任何交通工具就可以隨時移動到他想要去的任何一個地方——前提是他們的能量提還能維持自己進行移動。

    王鴿看到，這個遊魂的精神狀態萎靡不振。他曾無數次的見過靈魂剛從人的身體裏出來是什麽樣子，在他看來，剛死掉的人的靈魂與人沒什麽區別，仍舊是實體的，隻是普通人看不到。

    但是公交車上的這個遊魂，身形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的顏色，能量體似乎已經沒辦法維持太長時間了。

    他們無法被普通人看到，沒辦法控製自己是否能被看到，也沒辦法觸碰到普通人，物品倒是可以隨便用，他們幾乎不會對現實生活造成多大的影響。

    與死神和執法者一樣，他們也是能量體，也需要維持自身的存在。

    作為死神和執法者，閻王大人會每個月定時給他們發放由靈魂能量灌溉而成的血色蘆葦藥丸。

    但是對於遊魂來說，他們沒有這種統一供給，隻有三個下場。

    第一，被執法者找到，靈魂被帶回地府，接受處罰。

    第二，當自己的能量耗盡的時候消失於天地之中，同時他們的名字會完全消失在生死簿上，而執法者也不會再進行追捕。

    第三，尋找其他遊魂，設法吞噬他們，得到他們的能量，維持自己的存在。而被吞噬的遊魂，也會消失在生死簿上。

    當然，王鴿從死神的能量維持也能夠推測出遊魂的能量獲取方式。

    按照慣例，王鴿隻是多看了那個遊魂幾眼，便不再去管他。他不會與靈魂進行任何交流，不論那個靈魂上有著怎樣的故事，他最優先的還是要保證自己和虛紫的安全。

    突然，另外一個能量體出現在了車廂裏，沒有任何征兆，隻是直直的坐在那個遊魂的旁邊。

    與遊魂相比，這個新來的能量體身形充實了很多，看起來與普通人沒什麽區別。隻是這個靈魂身穿長衫馬褂，看起來很怪。

    王鴿胸口的鎮魂牌一陣冰涼，甚至有點輕微的顫抖和響動。

    普通的遊魂並不會讓鎮魂牌變得如此敏感暴躁，死神又隻會出現在活人，也就是瀕死之人的身旁，而且為了不被發現，一定會打傘。

    那麽這個新出現的能量體，肯定就是執法者。

    王鴿摘下了耳機，想要聽他們在說什麽。

    “遊蕩了三年，吞噬了不少靈魂吧。”執法者說道。

    “早晚有一天你們會找到我。跟你走後，我會受到什麽處罰？”遊魂轉過頭去看了看執法者。

    執法者搖了搖頭，“按照你的罪行，應該是會被碾碎靈魂，放置到血色蘆葦之海中當作肥料。不過看著你的這個狀態，恐怕提供不了太多能量了，不過你肯定沒有什麽下輩子了。乖乖跟我走，我也不用什麽禁錮之術了，我少費點神，你也少遭點罪，大家都舒服。”

    “好吧。”遊魂點了點頭，雖然嘴上答應著，但是身形居然卻是在慢慢變淡，準備逃走！

    執法者輕笑了一聲，右手放在胸前捏了一個奇怪的法印，遊魂的身體頓時凝固，恢複了原先的狀態。

    車廂中間出現了一個藍色的法陣，王鴿胸口的鎮魂牌都抖動的越來越厲害，好在法陣並沒有擴散到後排座位，而坐在王鴿旁邊的沈慧對這一切毫無所知。

    上一次王鴿碰到執法者的時候，還是虛紫救了他一命，因為鎮魂牌的原因，執法者並沒有將王鴿識別為活人，為了捕捉沈慧爺爺的靈魂直接開啟了大範圍法陣，差點把王鴿也搞進去。

    可這次沈慧就在車上，後排還有幾個別的乘客，執法者的法陣並沒有波及到普通人。

    遊魂似乎十分痛苦，按照道理來說他應該是沒有任何感覺的，可是不知怎麽就感受到了巨大的折磨和碾壓，好像是要把自己磨碎一樣，他承受不住，大叫起來。

    執法者衝著他的嘴一指，聲音戛然而止。

    “走吧。”執法者把手穿過了遊魂的胸膛，下一秒兩個能量體就一同消失不見。

    臨走的時候，執法者還往王鴿這裏看了一眼，眼神裏帶著一絲疑慮，可是他今天的目的是捕捉這個跟了兩個禮拜的遊魂，隻是因為車上坐在後排的人有那麽一點點死神和執法者的氣息，他還不願意放棄自己的正事。

    或許是某個死神在工作也說不定呢。執法者這樣想著。

    王鴿今天終於親眼看到了執法者捕捉回收靈魂的場景。比起死神，執法者可以說是殘酷的多了。

    大多數死神的感情已經麻木，但王鴿也見過死神會去跟剛剛死亡的靈魂交流，說些話。執法者就不同了，殘忍冷酷，不達目的不罷休。但是沒辦法，這是他們的工作。

    看來閻王大人在挑選執法者的時候還是有一定規則的，要挑選那些認死理的人，才能保證他們不心慈手軟，能夠認真的執行監督和執法。

    王鴿曾聽虛紫提到過，執法者雖然地位比死神低，工作也無聊，但是所擁有的能量、法術和權力，都要比死神大很多。

    死神是絕對不會用禁錮術的，王鴿跟死神打交道這麽長時間，還沒見過哪個死神用什麽法術。當然，如果死神會法術，那麽執法者也不需要存在了——靈魂根本就沒可能從死神手裏逃脫。

    這樣說來，執法者很像古代的那種給事中的官職，權力大，位置低，瘋子一群。

    王鴿轉過頭去看沈慧，沈慧還在用手機淘寶看化妝品和秋冬服裝，她將裝有護士製服的袋子放到了腿上。

    王鴿所告訴沈慧爺爺的事情，是他通過勸說讓沈慧的爺爺自己去了地府，而事實上他連沈慧的爺爺麵都沒見到，執法者就被虛紫給找來了。

    他心裏還有點怪虛紫，太小題大做，現在看來那件事隻是舉手之勞而已。他相信自己能夠勸說沈慧的爺爺放下一切。

    王鴿覺得，自己還是對沈慧有愧的，在這件事情上騙了她，而且就剛才的情況看來，她爺爺被執法者帶走的時候一定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可是這件事隻要自己不說，虛紫不說，沈慧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因為已經去了地府的靈魂，要麽最終參與輪回，開始新的人生，要麽被粉碎，化作血色蘆葦之海的肥料。不論下場如何，都隻有一個結果——永遠不會再回到人類世界。

    沈慧發現王鴿在盯著自己看，趕緊扯了扯毛衣的領子，怕被王鴿發現鎖骨處的吻痕。

    “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她有些心虛的問道。

    “沒有，你跟那陶米怎麽樣了？”王鴿趕緊轉移話題。

    “還是那樣唄，我決定待會兒給他回個消息。讓他死了這條心，別再纏著我了。我對這種男人……沒興趣。”沈慧眼神閃爍，腦子裏昨天晚上的畫麵和對話一閃而過。

    王鴿笑了笑。“給人家個機會吧，他真的很不錯。”

    沈慧抿了抿嘴春，人越是不錯，就越不能去招惹他！其實這幾天陶米的行動已經有些打動沈慧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一個風流放蕩的男人能堅持每天幾個短信幾條微信的發，不停的道歉，約出來吃法，噓寒問暖，實屬不易。

    換做往常，如果沈慧是個正常人，肯定願意去跟他接觸試試。可是不行，最起碼現在不行。

    沈慧有底線。

    見沈慧不說話，王鴿又問道。“今晚說好了我請你吃飯，你還沒給我地點呢。”

    “八點半，太平街口，就在那旁邊，你下了班應該能過去，來得及。要是加班的話，你就給我打電話，咱們改天。”沈慧似乎有意躲著王鴿，連這頓飯都有點不太想去吃了。

    “放心，加班我就推掉，先把你這事兒給辦了。

    說話之前，公交車已經到站，就在醫院的大門口。王鴿下了車一抬頭，卻看到了一輛保時捷跑車。

    王鴿對這輛保時捷已經無比熟悉，這是陶米的車。

    沈慧跟在王鴿後麵下車，也看到了陶米的保時捷跑車就停在醫院大門口，保安並沒有上前阻攔，看起來陶米是給了好處費的。

    王鴿衝著陶米招手打招呼，陶米看到王鴿身後的沈慧，馬上緊張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領帶，從車副駕駛上拿出一大把粉色玫瑰，足足有九十九朵，整個把陶米給擋住了，衝著沈慧就小跑過來。

    王鴿一看這個架勢，今天的主角肯定是這兩個人了，趕緊讓到一邊，不當這電燈跑。

    周圍的路人見到今天早晨算是有戲看了，紛紛停下腳步，等待著現場直播。

    沈慧愣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