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王鴿開車厲害，駕駛電動車的水平也還算不錯。騎了十五分鍾，來到了一家吃夜宵的燒烤攤。

    晚上十點，攤位剛剛出來，因此人還不是特別堵，這裏最熱鬧的時候是過了晚上十二點之後。不過這對王鴿來說也好，點了什麽菜用不著等，雖然這個地方的確是比自己家距離醫院近一些，但王鴿還是擔心自己上班會遲到。

    “別擔心啦，肯定不會遲到，實在不行我待會兒掏錢打車讓你去醫院！”朱樂天大手一揮，指了指比較靠路邊的一個桌子。“就坐在這裏吧。老板！都有什麽啊！”

    老板感覺到朱樂天穿著打扮，行為舉止似乎是個什麽人物，不敢怠慢，但也沒表現出什麽東西，隻是趕緊熱情的湊了過來。“夜宵該有的，我們都有，想吃啥都行。”

    湘沙的夜宵，還是比較講究的，大概有三部分組成，第一個是湘西燒烤，第二個是老湘沙的油炸，第三個則是小龍蝦。基本上能用來燒烤的東西，都可以用來油炸，各種肉類，蔬菜，丸子什麽的。小龍蝦這東西可算在全國聞名了，尤其是在南湖省和北湖省較為出名。而湘沙的小龍蝦，則是分成了鹵味、麻辣還有油爆三種不同的口味，雖然東西都是一個東西，但製作手法和用料不一樣，口感和味道就天差地別。

    就吃來看，湘菜在國內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僅僅從一個夜宵就能夠看得出來湘沙人對吃的極致要求。

    王鴿沒說話，既然是人家請客，自己搶著點菜也就有點不好了，更何況，夜宵攤吃的就是給一個隨心隨性，說點菜也算不得點菜。

    朱樂天從一張簡單的菜單上點了不少東西，又要了兩瓶啤酒，合計下來有二百多塊錢。

    “大哥，咱吃不了這麽多吧。”王鴿皺著眉頭小聲說道。

    “沒事兒，待會兒打包回去給我的兄弟們吃。”朱樂天嘿嘿一笑，把菜單遞還給了夜宵攤老板。

    “一共二百五十塊錢，這數二不太好聽，給二百四吧！您二位誰先結一下賬？”老板十分精明，大多數燒烤攤都是吃完了臨走再給錢，不過他看著朱樂天這人身穿黑皮衣，脖頸和手腕處還有紋身，不太詳細，待會兒吃飯少不了喝酒，喝了酒可就不一定鬧出什麽事兒不給錢了，於是就先優惠了十塊錢，堵住朱樂天的嘴，讓他先結賬。

    朱樂天哪能不知道老板的小心思，不過嘴上也沒說什麽，用右手掏著錢包，從裏麵抽出三張百元大鈔。

    王鴿一探頭，那錢包裏鼓鼓囊囊，估計有個一兩千塊錢。他知道其實朱樂天並不差錢，身上帶著點兒錢出門也就夠了，帶多了反而錢包塞不下。

    老板趕緊找完錢，“二位稍等，人不多，馬上就好。”說完就樂的屁顛屁顛的跑了，這還是個大財主，看來今晚生意不錯。

    王鴿撇了撇嘴，朱樂天這錢來的倒也是快，腦袋別再褲腰上，幹的大多數都是犯法的買賣，抓著就是個數罪並罰，蹲上十年八年監獄。

    “老哥，你這錢來的幹淨嗎？花起來不糟心啊？”王鴿膽子大了起來，也不怕朱樂天發火了。

    “嘿你還真別說，我錢包裏這點兒錢是今天剛弄來的，絕對正大光明，還納過稅呢！”朱樂天也不生氣，嘿嘿笑道。“其實我認同你們這些人的，工資沒幾個，整天加班加點累得要死，還有風險。大無畏精神啊。”

    王鴿擺擺手，“工作而已，各有各的職業。唉，老哥你也不容易啊，受了傷都不敢見光治療，還不是為了那幾個養家糊口的飯錢？”

    要是朱樂天跟王鴿差不多大，王鴿幾乎還會認定朱樂天是一時衝動，走了彎路，以為在道上混是什麽正經行當職業，懷揣著古惑仔中一統江湖的夢想，其實那都是屁話。

    但朱樂天已經接近不惑之年，仍舊在社會上混來混去，肯定是為了賺錢，而不是想要去當什麽大佬了。這樣的人，是最可怕的人。他會因為錢而麵紅耳赤，大打出手，因為錢什麽都去做。而這樣的人也是最不可怕的人，因為他甚至活著不易，在做什麽事情的時候，往往會留一絲底線，保一絲善良，因為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心狠手黑並不代表有多大的能耐，隻代表將來報應來的有多快，多狠。

    王鴿心裏想著，就算朱樂天再怎麽一心向善，做過多少好事，大概也都沒辦法衝抵他做過的壞事，砍過的人打過的架，這種人如果死了，被死神收走了靈魂，肯定是要在地府之中受盡折磨，嚴刑拷打，認罪悔過。

    經過這些之後，如果靈魂仍舊無法得到救贖，那麽他的靈魂必定會被粉碎，填充到血色蘆葦之海的白色土壤之中作為肥料，化成死神和執法者的能量所需。

    王鴿想的出神，卻被朱樂天突然打斷。

    “老弟，你是個好人啊。我看得出來，那天在公交車上你覺得那女孩兒得的不是大病，本不想插手，是我提議把女孩兒送醫院之後，你害怕女孩兒出事兒，才站出來的。”朱樂天感慨了一聲，恰好老板把啤酒拿了過來。

    “都打開！”他對著老板說道。

    老板點頭應聲，掏出酒起子砰砰兩聲打開了啤酒瓶。小攤還沒什麽人，上菜速度還是很快的，不一會兒朱樂天點的那些烤串和炸串就都端了上來。

    “那也不怪我啊，誰讓你穿成這樣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黑社會。”王鴿打趣的說道。

    “你還真別說，若你想對那女孩兒動什麽歪心思，我根本打不過你，你搶了人就跑，我站出來也沒用。不過最後咱倆還是把那女孩兒送到了醫院，你也算是個好人了。話是你說的，幹完這個月就不幹了”王鴿一邊點頭一邊說。

    “哈哈，就為了這個，咱倆要幹一杯！”朱樂天把王鴿麵前的杯子拿了過來，將兩個杯子倒滿，一抬頭就看見王鴿憋著笑看著他，這才恍然大悟。

    “你看，人老了就是糊塗。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多了的這一杯算老哥自罰！”朱樂天性情豪爽，兩杯啤酒果真一飲而盡。

    “少喝點吧。胳膊上那傷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王鴿知道朱樂天定不會聽他勸，雖然縫了十幾針，還吃著抗生素，本應該滴酒不沾，但是朱樂天肯定是做不到了。

    “酒精消炎殺菌，沒事兒。趕緊吃吧。”朱樂天拿起烤串就開始大快朵頤。

    王鴿聽著朱樂天滿嘴歪理，不由得被他逗笑了。若不是朱樂天所從事的行業特殊，王鴿還真的有可能跟他成為很好的朋友。

    隔行如隔天，更別說黑白兩道互不相容，朱樂天見不得光，做了這些事兒，哪怕金盆洗手，那手上的罪孽也是洗不清的。

    王鴿也不再客氣，拿起東西來開始吃，但是表情已經不是剛才開玩笑的輕鬆了。

    朱樂天看出了王鴿的顧慮。“兄弟啊，你放心，這次請你吃飯，本就是覺得你是個好人，值得交往，還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可得表示感謝。不過再往後，如果我自己有什麽麻煩，絕對絕對不會牽扯到你的頭上。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麻煩別人，找你幫忙是在迫不得已，你可千萬不要怪我。以後的話，我出了什麽事兒，不會再牽連到你了。”

    雖然王鴿心裏是這樣想的，但是朱樂天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王鴿還是有點不太舒服，搞的自己好像很怕事，薄情寡義。王鴿並非沒想過找朱樂天幫忙，查清楚沈慧那個所謂前男友的事情，既然法律和道德解決不了，那可能要通過一些特殊手段才可以。

    但是一旦開口，那自己肯定跟朱樂天撇不清關係了，事情會變得無比麻煩。而且沈慧這個人說一不二，萬一到時候被沈慧發現自己背著她進行調查，探訪她的隱私，那可不隻是簡單的請她吃一頓飯就能解決的了的。

    王鴿朋友很少，因此他很看重朋友，也很尊重朋友的選擇。

    而且，王鴿身上所背負著的東西恐怕比任何人的都要麻煩，他已經惹不起其他麻煩了。

    “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王鴿主動給朱樂天倒了啤酒，自己則端起茶杯，碰杯的時候略微比朱樂天低了一點，以表尊敬，然後一飲而盡。

    “老弟也是個爽快人啊。那老哥就跟你說點兒掏心窩子的話。”朱樂天眯起眼睛，右胳膊肘立在了桌子上，對著王鴿勾了勾手指。

    王鴿本來坐在朱樂天的對麵，覺得他要說什麽要緊的話，趕緊挪著凳子，來到朱樂天旁邊，低下頭把耳朵靠近他。

    “這個月，我的事兒就完了，要麽功成身退，要麽必死無疑。若是我出了事兒，你一定要記住，秘密都藏在肚子裏。”朱樂天用右手拍了拍王鴿的肩膀。

    王鴿抬起頭，吃驚的看著朱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