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最了解的人 上
字數:4984 加入書籤
再外人眼裏,救護車司機似乎是一個神秘而透明的職業。
他們往往在醫療救援工作的過程中被人忽視,工作內容也好像僅僅是把病人送到醫院就完事兒了而已。沒有人了解他們真正的心情,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實際工作的過程中到底做了什麽。
但他們卻與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樣,,也有生老病死,也有每個人都有的親人和家庭的麻煩,在工作中也會遇到這樣或者那樣的麻煩,產生無限的心情和感觸。
特殊的職業似乎並沒有讓他們變得不普通。
那天天淩晨所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複雜,以至於讓王鴿到晚上一覺醒來還是沉浸在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之中。
對於黃斌的離去,王鴿感到十分悲哀。但他知道,真正讓他感覺悲哀的並非是黃斌去世這件事本身,而是同事去世的悲傷居然能夠在幾天之內就在他的腦海中消失。
他為自己的冷血而感覺到悲哀。
他甚至覺得雅湘附二醫院整個醫療係統中的人都是如此,看過了無數的生死,也早已經看破了生死,看的很淡,當然這也包括自己。
在那天中午於醫院吃過午飯,回家之後,王鴿並不怎麽想跟自己的父母交流。
原因很簡單,他是一個報喜不報憂的人。如果發了工資,或者有什麽好事,他自然願意去跟父母多說一說,讓他們覺得這份工作其實還不錯。
可是,哪天淩晨之中所發生的大巴翻車事件、歹徒槍殺男護士的案件在早間新聞裏鋪天蓋地,出去買個早餐都能聽到有人在談論這件事情。
新聞媒體掌握的資料十分全麵,而且公安部門也召開了新聞發布會通報情況,王建成和趙雪芹早就已經知道,出事兒的那個護士隸屬於自己兒子所在的雅湘附二醫院。
自己的兒子王鴿在當天晚上值夜班,這麽大的事情醫院急救係統肯定傾巢出動,要是說事發當時王鴿不在現場,王建成和趙雪芹打死都不信。
可當他們真正詳細問起這件事的時候,王鴿卻含含糊糊,怎麽也不肯說。
怎麽說?難道說自己參與了急救,歹徒開槍的時候自己就在黃斌身邊,是自己把黃斌拖出來的,沒救回來?
歹徒要是腦子一熱,對著王鴿也來上一發,小命有沒有還真不好說呢!
王鴿隻是不想讓父母擔心而已,又編不出什麽故事,也就隻好躲著不說話,嚷嚷著自己累了要睡覺。
王建成和趙雪芹二人也隻能對視一眼,不敢打擾兒子休息,眼神之中憂心忡忡。
王鴿的生活很簡單,上班,開車載醫生和病人,然後下班,睡覺。醒來之後,來到公交車站旁邊的沙和諧縣小吃的店裏,來一碗麵條,或者是餛飩,然後再度上班。
平淡而簡單的生活讓王鴿覺得時間過的很快,日期來到了十一月初。再過幾天,王鴿的實習期就會正式結束,迎來下一個八小時的白班。在這幾天裏,王鴿胸口鎮魂牌上的數字已經變成了“壹佰貳拾玖”。
雖然數字已經達到了一百以上,而且看起來也比以前的三個字要多了一些,但王鴿自己估算了一下,這個數字還沒有達到每天二點七個人的平均數字。
王鴿心裏苦笑,看來自己當時還真是狂妄自大,暗自想著再怎樣每天也應該能救三個危重病人,可實際情況卻比自己想的要糟糕很多,贏得賭注遠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和輕鬆。
他吃完了自己碗裏的餛飩,又看向了小店裏靠著門口坐著的兩位老人。
老人仍舊時不時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聊著閑天,但是似乎酒比以前喝的要快一些,
看來是天氣冷了,需要喝點酒讓身子暖起來,也舒服一些。
王鴿看著他們安詳的樣子,也突然有了一種衝動,他也很想要坐到那邊去,要一個酒杯,不想蘭欣,不談賭約,不說工作,隻喝酒,隻聊天。
他自嘲的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手機,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更何況,已經到了要上班的時間了。
他與這家小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早就已經熟識,隻要不是需要找錢的情況,就沒有必要去麻煩他們了。王鴿直接把錢壓在了醋瓶子的下麵,裹了裹自己的衣服,走出小店。
十一月的湘沙市陰雨綿綿,雖然雨下的不大,但風雨之中寒冷卻能夠穿透王鴿身上的衝鋒衣,羊毛衫,秋衣,直接鑽進他的皮膚,鑽進骨頭裏。
王鴿一出門就打了個冷戰,盡管天氣降溫,路上的行人還是不少的,最起碼這讓上夜班的他沒覺得孤單。
因為在平時,他還是是不是覺得孤單的。在上次他發現有人可能在監視他於匿名版的發言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在匿名版上發言過,隻是看那些有趣的東西和經曆。而在夜班過程中,比較熟悉的人也隻有孫成德、何盛和劉崖這些人。
但是沒有一個人真正的了解王鴿身上背負著的東西,王鴿與車隊裏的人交流甚少,劉崖則是忙著談戀愛,似乎進展很快,晚上沒事兒的時候經常捧著個手機跟高玉婷徹夜聊微信,高玉婷也真是豁出去晚上不睡覺了,隻怕是白天幼兒園帶小孩兒沒那麽多事兒而已。
想到了身邊的這些人,王鴿不得不想到沈慧。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跟沈慧說過話了。他也想去找沈慧談一談,但是沈慧總是避而不見,看到王鴿也不打招呼,出車的時候更是不再坐王鴿的車,搞的劉崖甚至以為兩個人之間產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矛盾,居然主動去找王鴿詢問。
王鴿也是哭笑不得,他更想從與沈慧的交流之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最好能夠讓沈慧主動向自己坦白,畢竟虛紫說過,不論有什麽人在謀劃什麽事情,他們永遠不可能成功。
得到了虛紫的承諾,王鴿還是有些底氣的,畢竟沈慧所隱藏的事情應該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麽太大的傷害,隻要沈慧能夠去麵對一切,把來龍去脈跟王鴿解釋清楚,認真認錯道歉,王鴿並不介意原諒她。
王鴿的朋友很少,他不想失去任何一個朋友。
公交車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之中停在了站台上,王鴿趕緊上車,暖風空調讓他精神一振,好歹覺得舒服了一些。
像往常一樣,車上沒幾個人,顯得很空曠,他選擇了後排的座位,走到車廂中部的時候才發現後排座位上坐著一個女孩兒。
她身穿緊身運動褲,勾勒出了大腿完美的線條,上身則是粉色的衝鋒衣,戴著連衣帽,但還是露出了一些紫色的頭發,上麵沾著雨水。
女孩兒正直勾勾的盯著王鴿,表情似乎有些驚喜和興奮,精致的麵龐讓王鴿心猿意馬,但是又不得不與她保持距離。
王鴿與麵前的虛紫,也有些許時間沒有見過麵了。
“怎麽在車上等我了?”王鴿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過去。
虛紫挪動了一下身子,坐在了靠窗戶的座位上,給王鴿讓出了靠過道那邊的座位。
王鴿坐了下來,身上穿的牛仔褲比較薄,而且外麵寒冷異常,很快就感覺到這塑料座椅上還殘留著虛紫久坐而留下來的身體的熱量。
在寒冷的空氣中死神會呼吸,也會呼出白色的霧氣,在下雨的時候身上也會被沾濕,被人觸碰到的時候,身上也是有溫度的。
這讓王鴿產生了一種錯覺,死神在不打傘的時候,幾乎與正常人類無異。
“幹活兒的時候正好路過公交站,恰好又看到了這輛夜班三零一公交車,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開了個門讓剛收到的靈魂自己去地府,我就沒有別的事兒了,坐上來碰碰運氣,能不能碰上你。”虛紫笑著小聲說道,好像剛才收走一個靈魂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虛紫的話提醒著王鴿,他們與正常人類是有區別的。
最大的區別在於,他們是死神。
“那看來,我沒讓你失望啊。”王鴿看了一眼虛紫,便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眼神接觸,看向窗外。
虛紫的這種佳人相伴,王鴿無福消受。
“你一向很準時。”虛字說道。“最近心情不太好啊,出什麽事兒了?”
“姑奶奶,你可是死神。你做出來的鎮魂牌還掛在我脖子上呢,我要是遇到什麽事兒,還有你不知道的嗎?”王鴿白了她一眼,這不明知故問嗎?
“既然沒出什麽事兒,心情怎麽就不好了?那你讓我猜猜,數字太少,沒達到你的預期,勝利機會渺茫,看不到希望,三年以後沒準你要做死神,對不對?”虛紫並沒有因為王鴿的態度而生氣,仍舊是笑眯眯的樣子。
不知為什麽,虛紫臉上的笑容讓王鴿想起了孫成德。
但是,虛紫說的並沒有錯。王鴿現在的沉默寡言,悶悶不樂,隻是因為鎮魂牌上的壓力而已。
“沒想到啊,最了解我的居然不是人類,而是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