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午回來之後，王鴿沒有再亂跑，反而是捂上了衝鋒衣老老實實的呆在了救護車隊辦公室。

    他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借用醫院裏其他司機的水房，把原本髒掉的衣服洗幹淨，隻能搭在辦公室中的電暖氣上進行烘幹。

    鬼知道中午和下午還會遇到什麽情況，第二套衣服會不會被弄髒，優先把髒了的衣服清理幹淨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臨近中午的時候，出車的同事們都已經回到了車隊，陰天下雨，車開的不爽，而且大多數人的身上都是濕的，大家的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

    就連平時話最多的徐林也隻是趴在桌子上看著手機直播，呆呆的樣子一言不發。

    “徐林，你說你天天看這個直播，咱們醫院的無線網絡有那麽多人用，狀態和速度都那麽慢，上次我連了半小時都沒連上，你該不是用流量看的吧！”謝光瞄了一眼徐林的手機問道。

    徐林嘿嘿一笑，“無限流量卡，速度還挺快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兒給自己發熱缺電的手機插上了電源。

    鐵大致填完了出車記錄，也抬起了頭，“你天天看那些東西有什麽用，還不如多學點兒專業技能，看看院前急救和臨床醫學相關的書呢。”

    “得，我來了時間也不短了，你以為我閑著啊。每隔幾天早晨我就會看一眼湘沙市有關於道路建設的新聞，看看哪裏修路，哪裏暢通，哪裏容易堵車，地圖早就刻在腦子裏了！”徐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接著說道，“那些急救相關的書啊，都看了不少了，再看就真成了大夫了，到了現場我們也不會直接參與檢查和資料。再說了，現場不是還有大夫呢嘛……”

    鐵大致滿臉黑線，對徐林的歪理不置可否。

    孫成德則還是像往常一樣看著一屋子幾個人日常鬥嘴，笑眯眯的沒有參與討論的話題。他放下手裏正在翻閱的文件，“到了時間就趕緊去吃飯，中午如果有出車任務，你們一個個回來就都沒有熱飯吃了。”

    “對啊，吃飯才是真理。”侯長河一抬頭，辦公室裏的鍾表顯示，還有十五分鍾就到十二點了。

    王鴿也填完了自己的出車記錄，這幾日雖然每天出車比較多，但是大多數都是輕症病人，就算是重症也都能轉危為安，因此鎮魂牌上的數字獲得率還是蠻高的。而且，充足的時間也能夠讓王鴿及時填寫出車記錄本。

    這也得益於他對流程的整體把握，來了接近五個月，一些套路已經搞清楚了，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遇到了事兒就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

    他現在算是知道了，其實一個救護車司機的工作流程很簡單，那邊是上班打卡，換衣服，接任務出車，把病人帶回，填寫出車記錄，然後等待著下一次出車任務的安排，一直到下班為止。

    可聽起來簡單，真正幹起事情來的時候就沒有這麽簡單了，誰幹誰知道。

    時間又過去了十幾分鍾，鍾表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了接近十二點，王鴿一行人都已經站起了身子開始往食堂那邊兒走了，突然所有人手裏的動作就都停了下來，同時捂住了耳朵上的對講機耳機。

    “東風路東風二村社區發生嚴重治安案件，接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和市公安局的共同指示，需兩輛救護車前往現場待命，請車隊出車！”

    “誰跟我去？”王鴿看著眾人，率先說道。

    “我去吧！這幾天胖了，也該活動活動減肥了！”徐林今天一反常態的主動請纓，這倒是非常少見的。所有人都不會跟他爭。

    王鴿是個出車小王子，眾人也都沒什麽意見，他捏起別再衣領上的麥克風。“車隊王鴿收到消息，與徐林共同出車，馬上到大門口！”

    “得，回頭給你們兩個留飯啊！”謝光看了一眼鍾表，他們兩個注定是要錯過食堂開放的時間了。

    平時出車一個來回，算上中間大夫診斷和臨時現場治療的時間，大概也就是在半個小時左右。而重大事件，救護車需要待命的情況，那時間長短可就不一定了。救護車肯定是要等到有人員嚴重傷亡必須回醫院，或者是事情完全解決之後才能最後撤回來，從幾十分鍾到幾個小時這都是有的。

    王鴿和徐林兩個人來到停車場，兩輛救護車一前一後的開了出來，停在了醫院大門口。

    車剛剛停下，王鴿便看到劉崖、金晶、白楠和田雨晴從急診大廳之中跑了出來，身上都穿著醫院配發的衝鋒衣。

    劉崖一看這兩輛救護車之中有王鴿，自然二話不說帶著白楠上了車。

    “怎麽個事兒？什麽叫嚴重治安案件啊？怎麽還要兩輛救護車去現場待命？”劉崖一上來就問道。

    王鴿也是一頭霧水。“我跟你得到的信息是一樣的，現場什麽情況都不知道。”

    白楠反倒是掏出了手機，點開了自己朋友給她發來的微信消息。

    消息是個小視頻，白楠一看就變了臉色。

    拍攝者所拍出來的畫麵之中，主體是一棟居民樓，遠處停著至少三兩警車，還有兩輛特警車輛，整個居民樓都已經被戒嚴，還有群眾在特警和警察的引導下從樓梯口驚惶逃跑，看起來是在疏散，警察拉的警戒線距離居民樓很遠，還有持槍的特警同誌在旁邊站崗，而周圍也已經有兩三家媒體扛著電視機在現場進行報道了。

    視頻畫麵一共持續了一分多鍾，看不出什麽詳細的東西來。

    視頻看完，白楠的朋友又給她發了一條消息。“你們應該要來這裏吧！東風路這邊兒。”

    白楠也詢問了朋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那朋友也隻是路過這裏，旁邊的人眾說紛紜，而警察自然不會給大家什麽消息，隻是盡量的驅散人群，讓大家不要近距離圍觀，以免發生危險。

    白楠把這個小視頻給劉崖看了一眼，劉崖心裏咯噔一下，看起來這個所謂“嚴重治安案件”還是個大事呢。

    王鴿正在開車沒辦法去看那個視頻，不過從視頻之中周圍群眾的呼喊聲、議論聲和那嘈雜交錯的警笛鳴響的聲音可以判斷，現場應該是混亂不堪，事情不小。

    “哎，做好心裏準備吧。”劉崖歎了口氣。

    白楠搖著頭，給自己的朋友發去了微信消息：我們即將抵達，不論什麽事情，迅速離開，不要圍觀，現場很危險！

    東風路位於湘沙市開和諧福區的北邊兒，這裏遠離市中心，道路比較寬，而且這個時間點兒也沒什麽車輛，道路並不擁擠。王鴿對這一片兒還是不怎麽了解的，因此在醫院裏的時候雖然是他的救護車在前麵，但是在匯入主路，出醫院大門口之前，他卻讓徐林帶頭。

    徐林車速也不滿，雖然平時懶懶散散的，但是駕駛技術和職業技能還是很紮實的，而且對整個湘沙市的道路算是了如指掌，跟著他走比跟著什麽導航都放心，正確率和快速率無限接近百分之一百。

    果然，在徐林的帶領下，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兩個人在雨夾雪這種惡劣的天氣之中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事發現場。

    這個社區之中的門衛崗亭都已經被警察接管，限製了社會車輛的出入，救護車一來，警察趕緊放行，並且指示了事發地點。

    其實用不著警察的指引，徐林也能找得到現場。出事兒的那棟樓就在小區邊兒上，與外麵的大馬路隻隔著一道牆，從大門口這邊一轉頭就能看到。

    而且，那裏圍觀群眾很多，警笛聲四起。兩輛車飛快的開了過去，警察本想讓救護車和大夫們呆在警戒線外麵，可警戒線外麵的圍觀群眾太多，大夫們根本不可能第一時間了解到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如果人出了什麽事，穿過人群進行救治也太浪費時間，索性就放下了警戒線，把兩輛救護車放到了警戒圈之內。

    不過警察還是沒敢讓救護車停的太靠裏麵，以免受到波及。

    王鴿下車，由於周邊環境太亂，他沒有第一時間把推車給抬出來。

    劉崖也下了車，望著麵前的這棟居民樓。

    這棟樓外表看上去並沒有什麽不妥，除了樓下的警察和群眾們吵吵嚷嚷，被疏散人員驚恐大叫，這棟樓卻是格外安靜，什麽聲音都沒有。

    一隊特警手持衝鋒槍站在樓下，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好像正在進行強攻之前的最後部署。特警隊員們眼神堅毅，在風雨之中一動不動，像一座座雕像。

    兩個背著狙擊槍的人從特警車上下來，迅速跑到了這棟居民樓對麵的那棟樓的樓梯口，爬樓梯上樓，似乎是在找尋狙擊位置。

    第三路人則是身穿防彈衣和頭盔，最前麵帶頭的那個沒帶槍，手裏卻是多了一個擴音喇叭。

    “什麽情況？劫持人質了？也不用這麽大陣勢吧！”徐林湊到了王鴿的旁邊兒，擰開了自己的水杯子，灌了一口已經冰冷的茶水。

    王鴿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他們旁邊引導他們停車的警察覺得有必要跟醫療工作者們知會一聲，待會兒要是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兒，他們也好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發生了什麽事情。

    “雅湘附二醫院的同誌們，你們辛苦了。”兩個警察衝著現場在一起的三個醫療工作人員招了招手，將他們聚集在了兩輛救護車中間的空隙裏。

    這裏遠離群眾，也遠離記者，說話和動作他們聽不見也看不見，看起來警戒線外麵的人也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警戒線之內的人還是有意識的在封鎖現場消息的。

    “首先，這不是演習，所有特警手裏的子彈都是實彈。第二，沒有人質劫持事件，我們已經挨家挨戶的疏散了整棟樓裏的居民。第三，二單元三樓三零一的一個住戶可能由於某件事情引發了反社會心裏，揚言要報複社會，他在家裏打開了兩個煤氣罐，使用他自己的身份證，購買了大概五十升汽油，另外經過調查，家裏還有兩個沒有打開的煤氣罐，一旦全部爆炸燃燒，這棟樓估計也就懸了。第四，犯罪分子主動報警……但沒有提任何要求。”警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把當前的情況說了出來。

    “我的天，窮凶極惡啊！”徐林聽完便被嚇了一跳，後脊梁發涼，身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回頭看了一眼那棟安安靜靜的居民樓。

    就連王鴿也沒有見過這種事情，這可是在中國，但是這種報複社會的行為跟恐怖襲擊引爆炸彈沒什麽區別了。

    不過犯罪分子為了能夠擴大這件事的影響力，為了引起關注，居然主動報警，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不想傷害其他人，居然等到警察和媒體都來了才要進行動作，這給警察們去疏散周圍群眾留出了一定的時間。

    金晶也是目瞪口呆，哪怕在十分危險的美和諧國她也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確定已經開了煤氣罐了？”劉崖還保持著冷靜，張嘴問道。

    “請來專家在他家門口檢測過，其實不用檢測我們也都知道了，從門縫裏滲出了不少液化石油氣，味道很刺鼻。”另外一個警察回答道。

    “萬一他在裏麵窒息暈倒了呢？”金晶又問道，“直接衝進去抓人不就完了？”

    “是這樣的，經過我們的甄別，他的防盜門已經鎖掉了，強行破拆的一丁點兒火花都有可能引起空氣中的液化石油氣爆炸，窗戶也都被鋼筋焊條焊死，縫隙很小，狙擊手也沒辦法，而且貿然開槍有可能會刺激到他，子彈和鋼筋摩擦產生的火花仍舊有可能發生爆炸。他應該是給自己留了一個能夠通風的地方，所以能夠保持呼吸。我們通過技術手段已經確認過了，他還處於清醒的狀態，而且能夠自由活動。領導們還是想保住這棟樓的，畢竟很多人一輩子的辛勤努力都在這裏了！”警察回答道。

    這裏是一個拆遷安置社區，很多人都隻分到了這一套房子，而且進行疏散的時候家裏的財務肯定是不會帶在身上的。

    一旦這棟樓中的液化石油氣和汽油產生了爆炸，都有可能造成這棟樓倒塌或者燃燒的後果，這棟樓裏居民一輩子的身家財產都會付諸一炬，造成的社會影響十分惡劣！

    六個醫療工作人員聽完了警察的話，都站了起來，盯著這棟安安靜靜的居民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