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冬天中最不可能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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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今天下午有的忙了,回去之後不要管別的病人,下午跟著我,有什麽事情全都推掉。”劉崖看著監護設備顯示器,對田雨晴說道。

    田雨晴點頭,張捷身上所有燒傷的傷口都必須全部進行清創,覆蓋藥物,可能還要在短時間內把能進行植皮的地方趕緊植皮,以減少疤痕。

    在恢複期,這全身超過百分之三十的燒傷恐怕要進行大大小小不下二十次的手術才能完全整理完畢,即便如此,病人身上的皮膚和他的相貌也不可能便會以前的樣子了。

    在成為一個護士之前,田雨晴每當看到臉上或者身上有大麵積燒傷燙傷疤痕的人,都會被他們那可怕的麵孔和疤痕而嚇到。可是在成為一個醫療工作者之後,她才知道這類人都經曆了些什麽事情。

    他們所遭受的苦難是這些正常人所無法想像的,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所以從此以後,田雨晴便不會再歧視他們,眼神之中多了一絲關愛和憐憫。

    醫療工作人員是最能夠體會別人疾苦的人,即便那些病痛可能沒有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他們知道病理原理,知道那些病症會產生怎樣的症狀,知道會給病人造成怎樣的痛苦,王鴿也知道。

    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千言萬語都歸結於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哪怕張捷在進行治療的時候要遭受諸多苦難,哪怕張捷在痊愈之後麵目全非,不再是個帥小夥,那也總比死了強。

    一個人生命的意義並不隻在於他自己,他的身上牽扯著千千萬萬的東西。

    事實上在某些國家,對於重度燒傷生命垂危的病人,醫生們可能會建議病人家屬放棄治療,結束病人的生命。

    他們的理由是,病人實在是太過於痛苦,而且病人就算是有幸能夠活下來,經過治療痊愈之後,身體機能也大不如前,生活質量會降到最低,完全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畢竟,讓一個重度燒傷,隻能躺在病床上苟延殘喘,根本無法體會到生活樂趣的人去說熱愛生命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可能是西方國家所謂的“尊重生命”和“人道”吧。

    可王鴿卻從來都不同意這一點。

    一個人的生命不能掌握在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的手裏,怎麽能讓別人去決定一個人是死是活呢?

    就算是張捷想死,那也要等到把人救活了治好了再死,最起碼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別人做不了主。

    因此王鴿腳下的油門一點都沒鬆,從接到張捷開始到醫院,他與死神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一是得益於劉崖果斷的判斷和治療,二就是王鴿本身的車速了。

    雨夾雪到了下午雖然已經漸漸停了下來,但是路麵上還是有積水的,車速不快,但是王鴿一直保持均速,沒怎麽有停頓,倒也還沒出什麽事情。

    不知是張捷生命力頑強,劉崖救治及時,他的身體狀況逐漸趨於穩定,還是死神心軟,在王鴿的救護車剛剛進入醫院大門的時候,他的鎮魂牌就已經傳來了一股熱流,數字再次產生了變化,變成了“叁佰陸拾貳”。

    在推著張捷進入急診室,經過急診大廳走廊的時候,張捷身上的特警製服和嚴重的燒傷引來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原本嘈雜的大廳變得安靜下來,大家都在盯著那個陷入昏迷的特警戰士,一言不發,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的同時,默默的為這個可憐的人祈福。

    徐林和金晶那一組人幾乎是跟在王鴿的後麵就進入了急診大廳,他們接了兩個消防隊員回來,雙手都被燙傷了。

    王鴿多問了幾句,從徐林的嘴裏才知道,這兩個消防隊員是著急把事發現場遺留下的兩個煤氣罐帶出火場,避免他們爆炸,才在煤氣罐還沒有降溫的時候就把它們直接提了出來。

    雖然他們的手上隔熱手套,但是無奈煤氣罐已經在大火之中炙烤了很長時間,在現場有爆炸的危險,表麵金屬巨燙無比,手套的作用又十分有限,手部還是給燙傷了。

    不過好在燙傷並不嚴重,隻是脫皮起了水泡,大概隻是表皮層,疼上半個月是肯定的了,手心部位幾乎不會留下疤痕。

    這樣一來,現場除了一個特警戰士重傷,兩個消防隊員輕傷,還有一些財物損失之外,其他沒有任何人員傷亡,這簡直就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後悔沒拍幾個照片啊,不然我還能火一把。湘沙市幾年沒出過這樣的大事兒了,沒想到讓我給碰上了!”徐林踮著腳尖好不容易把一隻胳膊搭在了王鴿的脖子上,摟著他的肩膀往急診部大門外麵走。

    “這樣的事兒還是少出點兒吧。”王鴿拍了拍胸脯,仿佛在現場爆炸的那一聲巨響震到了他的心髒,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

    兩個人分別把救護車放回了停車場,回了辦公室。其他同事果然給他們留了午飯,但是電暖器熱力有限,飯菜還是有點涼了。

    王鴿接了一大杯熱水,然後把水倒進了裝著米飯的盒子裏,用筷子攪了兩下,熱乎乎的自製米粥灌了兩口下去,這才覺得身體熱乎乎的,舒服了一點兒。

    他脫下了衝鋒衣,搭在椅子上。

    “得,上了新聞了。”徐林翻著手機上的新聞應用,上麵的照片正是爆炸現場的畫麵。

    “那是你的車!”王鴿指著現場照片的右側,在角落裏露出了一個白色車輛的身影,但是照片上並沒有任何醫療工作者的人影,甚至連救護車的拍照都沒有拍進去。

    不過根據拍攝角度,王鴿的那輛救護車是停靠在徐林救護車的另一側的,如果隻露出了一個救護車的角落,那麽必定是徐林的那輛車。

    “我靠!還真是!”徐林有點沮喪,“居然連個車牌號都沒有。不過現在這新聞媒體的速度可真夠快的,也就一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事兒,居然就已經出了新聞了。”

    “哈哈,永遠沒有咱們院前急救的人,認命吧!”侯長河拍著徐林的肩膀,“這事兒你心裏還沒點數?”

    孫成德、鐵大致和謝光還有其他同事都沒有在辦公室裏,隻剩下了王鴿、徐林和侯長河三個人。看來在王鴿離開辦公室出車之後,他們也都馬上出車去了。

    王鴿在學生時代就養成了吃飯快的習慣,雖然這種習慣無益於健康,但實在是很節省時間。比起禿頂、腰肌勞損、頸椎病和腰間盤突出,普通的腸胃病似乎已經算不得是什麽病了。王鴿又從謝光的櫃子裏偷了點茶葉,剛泡上一杯熱茶打算歇一會兒,耳機裏的通知聲音就又響了起來。

    “接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通知,車站北路六十六號有人疑似中暑暈倒,請求一輛救護車馬上出車!”

    侯長河知道這趟車估計該輪到自己了,站了起來,可還沒等他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鑰匙,王鴿便馬上捏著麥克風回複,然後拎起水杯和鑰匙就衝了出去。

    “車隊王鴿收到,馬上出車!”他一邊兒跑一邊說道,還不忘順手把電暖器上的衝鋒衣給帶走。

    徐林早已經見怪不怪,拽著侯長河又坐了下來,笑嗬嗬的對他說。“讓這小子去,咱們歇會兒,歇會兒。剛才我沒聽錯吧,說的的確是中暑?”

    “沒錯,疑似中暑。”侯長河歎了口氣,似乎是認命了,然後隔著窗戶看了一眼外麵的天空。

    雨夾雪雖然已經停了,但是天色還是灰蒙蒙的,一點兒都沒有要出太陽放晴的意思。

    而且就算是在屋裏有電暖器,還要裹緊衣服,屋子裏兩個人被凍的直喝熱水,這種天氣居然還能有人中暑?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各類病症紛繁複雜,王鴿來的時間短,還不知道大冬天的中暑是個什麽情況,但是上車的宋平安可就不一樣了。

    院前急救幹了幾年,什麽稀奇古怪的情況沒見過?

    “宋大夫,剛才那消息你聽說了吧,中暑。”馮吉上了車之後,也隔著窗戶看著外麵的天。“大冬天的。”

    王鴿也奇怪,一邊開車一邊等待著宋平安的答案。

    隻見宋平安嗬嗬一笑,滿臉的得意,“年輕人,之前在門診,沒見過什麽急診的奇葩的事兒吧。要我說,不是在家洗澡溫度過高,那就是蒸桑拿溫度過高,人暈了,估計沒什麽大事兒。”

    車站北路顧名思義,就是湘沙市火車站的北邊的那條路。平日裏車多人多,王鴿剛畢業回家的時候回的就是這個火車站,但是他現在可沒什麽時間去想剛回家的場景,隻顧著不斷躲避路上的車輛進行超車。

    車輛在十分鍾之內就抵達了現場,和宋平安判斷的一樣,這個車站北路六十六號,是一個洗浴中心。

    洗浴中心很大,外麵裝飾金碧輝煌,裏麵肯定也差不了。像這種洗浴中心都是合法產業,但是難免會有灰色地帶,推著推車進入大廳的王鴿一進門就看見了穿著短裙和黑絲的女服務員匆忙路過,好像是要給別的客人做服務。

    雖然外麵很冷,但是大廳之中的空調暖氣開的很足,王鴿一進來就直冒汗。

    大廳經理西裝革履,油頭粉麵,但是一看就是會來事兒的那種人,看到了醫療工作者一行三人,急急忙忙的湊了過來,“大夫,你們可算來了,快跟我來!”

    王鴿他們沒有多說話,趕緊跟著大堂經理走進了貴賓休息室。

    貴賓休息室之中的溫度比外麵還要低一些,看起來是關掉了空調的。休息室之中三個人,都身穿浴袍,兩個人滿身大汗站在一旁,還有一個人仰麵躺在沙發上,渾身上下通紅,臉上更是紅的發紫,看起來一點兒意識都沒有了。

    宋平安覺得不對勁,皺起了眉頭,趕緊蹲了下來,摸了一下病人的頸動脈,掏出聽診器開始檢查。

    “能聽到我說話嗎?”宋平安拍了拍病人的臉,但是病人毫無反應。“馮吉,量體溫和血壓。”

    “什麽情況?”宋平安問道。

    “這是我朋友,我們三個人中午吃了飯,下午就想來蒸桑拿,我們倆嫌溫度太高了,受不了,就提前出來了。可沒想到過了一個小時我這個朋友還沒出來,我們就趕緊進去看,沒想到人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都直了,怎麽喊都沒反應,腿還在不斷抽搐,我們趕緊把人抬出來了。打了120。”

    “脈搏速度很快,心動過速,呼吸淺輕速度比較快,可能存在心律失常,人處於無意識狀態,幾乎是深度昏迷了,雙臂有燙傷的情況,考慮熱散病。體溫血壓多少?”

    “耳道溫度四十二攝氏度,血壓一百一十、一百四十毫米汞柱。”馮吉收拾完了檢測設備,一邊記錄一邊說道。

    “大夫,熱散病是什麽病啊?”病人的朋友戰戰兢兢的說道,看著宋平安嚴肅的表情,可算知道事情大條了。

    “熱散病就是中暑。”王鴿小聲說了一句。

    “肯定是你們桑拿室裏麵溫度太高了,我們進去了都受不了,溫度高才會引起中暑!你們這裏要負責人的!”病人的朋友指著洗浴中心的經理憤怒的說道。

    經理一臉委屈,“大哥,我們這邊兒桑拿室溫度一直這麽高,是電腦控製的,從來都沒有出過事,而且也沒辦法確定您的朋友之前是不是有什麽病根,有高血壓心髒病的人是不能進桑拿的,我們有過提醒的!”

    宋平安給病人清理著呼吸道,又吩咐著王鴿趕緊把病人抬上車,在掰開病人嘴部的那一刹那,突然聞到了很重的酒味。

    他抬起頭看著病人的朋友,“你們中午喝酒了?”

    病人的另一個朋友一愣,“就……就喝了一點兒……”

    “有沒有發生過性行為?”宋平安覺得自己問的有點兒不對勁,又改口問道,“點小姐了嗎?”

    “有……剛辦完事兒,那時候人還好好的呢,我發誓!”那個病人的朋友看了看那個經理,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人命要緊,麵子什麽的就不在乎了,再說了大夫又不是警察,犯不著拘留。

    “得,先送上救護車再說!”宋平安歎了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