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救護車隊全員出動，剩下的人也隻有王鴿、孫成德和徐林了。其他的人在今天下午上班的時候比王鴿到的還要早一些，而且已經出車去了，並不在車隊裏。

    王鴿火速趕往停車場，在那裏看到孫成德和徐林已經上了車，並且開始出發，他更是不敢耽誤，直接上車起步走人。

    他的救護車跟在前麵兩輛救護車的後麵，亮著警燈停在了急診部大門前。

    劉崖和沈慧並沒有上前麵的兩輛救護車，之前他們還看到王鴿閑在急診大廳裏，遇到這樣全員出動的情況，王鴿必定不是駐守在車隊的那一個，所以他們等待著這輛湘agz689的到來。

    兩個人從車廂後門上車，坐在了座位上，係上安全帶。

    “傳說中的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鐵三角又湊齊了。”王鴿笑著說道，沈慧回來的感覺真好。

    “嘿，小沈，說好了，年後我結婚，你可得給我老婆當伴娘去。”劉崖突然說道。

    沈慧滿口答應，“那是自然，我好姐妹的婚禮怎麽可能錯過！”

    “至於伴郎嘛……王鴿，便宜你了。”劉崖又對著王鴿說道。

    “到了那時候再說吧，估計是隻有空去吃頓飯，沒空幫你忙了。”王鴿遺憾的說道。

    劉崖打了個哈哈，毫不在乎，“有空再說！不差這一天，地球離開了咱們，照樣轉！”

    王鴿點頭，見前車已經起步離開，自己也放下了手刹，轟了一腳油門，發動機一陣轟鳴，緊跟著車輛就竄了出去。

    “現在幼兒園的孩子離開了咱們，可就轉不下來了！”

    在車輛離開急診部大門口的時候，王鴿歪頭看了一眼門口處，發現林顏悟正拄著拐杖站在門口，呆呆的望著自己的車輛。

    他趕緊降下了車窗玻璃，對著林顏悟笑了笑。

    林顏悟的眼睛紅紅的，也對他報以笑容。

    王鴿見林顏悟看起來沒什麽事，便安心離開了。

    今天是二零一八年的二月十四日，農曆臘月二十八日，雖然臨近過年，但是法定節假日是從除夕，也就是臘月三十日才開始算，大多數的單位還沒放假，孩子的父母更是無暇照顧孩子。

    不同於一般的小學、初中和高中，幼兒園的放假時間要跟著大多數上班族的孩子父母走，也就是等到除夕那天才能正式放假，這也是為了方便孩子和家長。

    這個情人節是一個周二，不是休息日，所以很多上班族的戀人隻能在今天晚上度過甜蜜時光。然而學生們都已經放了寒假，而湘沙市作為一個娛樂城市，雖然時間已經是下午接近五點，但仍舊是大街小巷人滿為患，出來娛樂的人很多。哪怕是上班族，也有很多人特意請了假、下了早班，出來跟戀人一起玩的，簡直是比過年還熱鬧。

    雖然這情人節是西洋節日，而且過節的習俗早已經被中國人改變，但是傳入中國之後仍舊讓很多年輕人熱衷。

    他們需要的不是節日，而是一個狂歡和啪啪啪的借口而已。

    中國的商家們也十分樂意看到這種現象。買禮物互相送，逛街，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最後一夜纏綿，酒店，餐飲，電影院，商場，電玩城，所有能跟這個節日沾上邊兒的商家都賺得盆滿缽滿，而且會推出活動。

    過節的人高興，商家高興，又能刺激經濟，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這給王鴿他們一行人的行進過程帶來了很大的困擾。臨近傍晚的時候，幾乎所有出來逛街過節的人都在尋找一個浪漫的好吃的餐館。在王鴿路過五一廣場的時候，地鐵站口簡直就是人山人海，大家隻能跟隨者人群緩慢移動。

    而道路上的車可就更多了，五一大道上車輛擁堵情況嚴重。無論最前麵的孫成德怎麽按喇叭，擁堵的車流還是一動都不動，進退兩難。幸虧執勤的交警見到三輛救護車出動，同時向河西方向進發，趕緊疏導交通，為救護車讓出了一條道路。

    他們隻能留在這裏繼續疏導交通，卻不能為救護車帶頭引路。

    孫成德變換了行進方向，原本從醫院的位置，去西湖公園的西湖幼兒園最直接最近的路，便是從橘子洲大橋直接度過湘江，前往河西，而且幾乎不用拐彎，就能夠抵達西湖公園附近。而孫成德則是從橘子洲大橋的入橋高架下來，直接沿著湘江中路往北走。

    王鴿來過這個地方好幾次，對線路已經十分熟悉了。孫成德選擇繞路，那王鴿也隻能跟在他後麵走。

    可能是交警跟孫成德交流之後，得知了救護車的目的地，查詢了路線擁堵情況，橘子洲大橋除非是深夜，否則堵車的情況還是比較嚴重的，而過了橋之後有一個交通樞紐，是溁灣鎮地鐵站，那邊兒也是堵車高發地，繞路走北邊的營盤路隧道，雖然抵達目的地之前要調頭，但是時間算起來肯定還是劃得來的。

    王鴿無比相信交警，更相信孫成德的判斷。這個年紀稍大笑嗬嗬的老隊長，幾乎從來沒有犯過錯誤。

    果然，營盤路隧道口的紅綠燈雖然有點堵車，但是進入隧道之後一路暢通，三輛救護車將車速開到了一百二十公裏，出了隧道之後又減速，然後在一個路口掉頭，向東走一段距離再右轉，馬上就能抵達定位的報警地點。

    然而，剛剛右轉過去，王鴿就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天空之中，黑色的濃煙拉成了一條線，路邊還停著很多警車，封了半條馬路，警察們正在引導著路過的車輛不要圍觀，快速通過，避免產生危險和麻煩。

    湘沙市第四醫院距離這裏比較近，王鴿看到已經有第四醫院的車從封鎖線之中出來了，朝著醫院的方向進發。

    車輛行駛了兩分多鍾，孫成德就帶領著後麵的兩輛救護車進入了警戒線，然後通過大開的小區車輛出入柵欄門，進入了小區裏麵——西湖幼兒園是位於小區裏麵的。

    王鴿把救護車停在了其他救護車的旁邊，下車和劉崖一起取出了推車。

    二層樓的幼兒園之中看不到火光，隻能看到滾滾濃煙從門口和窗戶之中呼呼的往外冒。消防車來了四輛，所有身穿橘色製服的消防隊員都在緊張的忙碌。除了雅湘附二的救護車之外，還有其他幾輛救護車也已經抵達了現場，醫生和護士們正在搶救火災中受到影響的傷員。

    而在警戒線的外麵，救援人員已經搭建了臨時帳篷，將一些情況並不嚴重的病患安置在那個地方，有醫生正在進行著檢查。

    “操蛋，這簡直就是浩劫！”雖然劉崖跟王鴿一樣看不到裏麵的火光，但是這濃煙已經很致命了。

    在火災事故之中，造成傷亡的因素其實並非是高溫和火焰，而是濃煙。煙這個東西，是由物體燃燒而造成的。棉織物、電線的絕緣包裹材料、天花板的高分子吊頂，木質的桌椅板凳，這些東西燃燒之後都會冒煙，而且成分十分複雜，毒性自然可想而知。

    哪怕是這些材料都是無毒屬性，濃煙也會讓空氣中的氧氣含量急劇降低，人得不到氧氣，自然就會窒息。窒息時間長了，那就是昏迷和休克，身體各器官無法正常運行，大腦缺氧，器官便會迅速衰竭，導致人在短時間內死亡。

    成年人還知道遇到火災有濃煙的時候，要用濕毛巾捂嘴，過濾煙氣，降低身子獲取更多的空氣供給呼吸，上幼兒園的小孩子才五六歲，哪裏懂得這些道理，遇到事情肯定驚慌失措。

    而且，在幼兒園基本上都是三四個老師去看二三十個孩子，根本照看不過來。幼兒園之中的消防演習更是糊弄糊弄就過去了，消防設備的那種防毒麵具，估計也隻有幾個，不可能給所有孩子都用上。

    因此劉崖知道，這次的火災肯定是傷亡慘重，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因此撕心裂肺，在今後的一段時間之內都要活在痛苦之中。

    當然，王鴿也預見到了結果的慘烈。在他的眼裏，除了消防隊員背著氧氣瓶，帶著麵具，拎著沉重的消防水帶衝進火場滅火救援紫外，還有另外一波人。

    他們身著黑色西裝，從來不懼怕冬天的寒冷，動作緩慢優雅，但是處處透著冰冷，絲毫不摻雜任何感情。最重要的是，他們都舉著一把長柄雨傘。

    這群人走入正在冒著濃煙、黑洞洞的大門口之中，逐漸消失了蹤影。

    王鴿數著數字，已經有七個死神進去了。

    這代表，在火場之中，有七個靈魂即將被他們帶離。而對這一切，王鴿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去看著。

    在這種情況下，等待其實是最難熬的過程。看著災難的發生，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王鴿、劉崖、沈慧的心裏都不是很舒服。

    但他們自然不可能隻身衝入火場，那樣做的話除了送命，沒有任何意義。在這幾分鍾裏，孫成德和徐林的小組已經接到了由消防隊員抱出來的孩子。其中徐林那個小組的小孩，已經失去了心跳和呼吸，負責搶救的金晶咬碎了嘴裏的棒棒糖，動作輕柔而快速的進行著胸外心髒按壓，腦袋後麵的馬尾辮由於用力一甩一甩的，麵容十分急切。

    而同組的田雨晴也在進行著人工呼吸，同樣十分著急，但是看起來希望不大。

    那個孩子幼小的軀體正在跟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胸外按壓而抖動，王鴿知道，這孩子應該是沒了。

    因為他剛才已經看到了那幼兒園的大門口，走出了一個打著雨傘的死神，而死神身後所跟隨著的那個幼小的靈魂身上的衣服，跟那孩子一模一樣。靈魂已經離體，再多的急救都是無用功。

    今天的金晶，恐怕是要失望了。

    終於，又有兩個消防員從大門口的濃煙之中衝了出來，一個消防員的背後背著一名幼兒教師，消防員已經把自己的氧氣麵罩戴在了教師的頭上。而另一名消防員則是直接帶了兩個孩子出來，他將他們分別夾在自己的兩條胳膊之下，而那兩個孩子還在不斷的哭泣，最起碼神誌清醒，並無大礙。

    消防員看到王鴿這一組人的推車還是空著的，馬上把人背到了這邊。

    “情況如何？”劉崖問道，然後跟王鴿一起，協助消防員把病人放在了推車上，而劉崖注意到了病人的背部似乎有傷，直接讓她保持了趴著的姿勢。

    “發現的時候她在掉落的吊頂下麵，身子底下還有兩個孩子，看起來是在吊頂掉落的那一刹那用身體護住了兩個孩子。但是人已經沒意識了，脈搏比較微弱，背後有燒傷和砸傷。交給你們了！”消防隊員衝著王鴿和劉崖點了點頭，把氧氣麵罩取下再次戴在自己身上，回身再次衝入火場。

    劉崖掏出了高玉婷送給他的聽診器，一邊佩戴著一邊跟沈慧說道，“大流量吸氧，再量血壓。”

    說完之後，他就趕緊開始了自己的檢查，摸了一把病人的頸動脈，然後翻看著她的瞳孔，最後才將聽診器放在了她的胸口上，又查看著她背部的傷。

    “血壓一百二十，一百五十毫米汞柱。”沈慧量完了血壓，與劉崖的配合十分默契，直接用剪刀剪開了病人背部被燒壞的衣服。“要是沒有她擋著，那兩個孩子估計就夠嗆了。”

    “呼吸困難，心動過速，脈搏比較微弱。背部大麵積燒傷，看情況應該到真皮層了，無法判斷脊椎是否有骨折的現象，人已經昏迷了，應該存在大腦缺氧、一氧化碳和其他毒氣中毒的情況，上車之後氣管插管，接呼吸機，繼續大流量供給氧氣，上心電監護，密切觀察生命體征，開放靜脈通道，五百毫升複方氯化鈉注射液快速靜滴，等我詳細看看再用其他的藥品！”劉崖把聽診器塞回了衝鋒衣的口袋裏，“王鴿，抬上車！”

    王鴿馬上點頭，開始了自己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