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老鳥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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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沒想到吧!”從車廂後門進入救護車的劉崖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帶著滿臉笑容看著王鴿。
緊跟在他身後上車的沈慧則是有些疲憊,但是精神狀態還是不錯的。
“這貨非要拉著我換班。”沈慧打了個,有氣無力的給了劉崖一個白眼。“大哥,我下午就睡了五個小時啊!”
“你們非要跟著我換班幹什麽!”王鴿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兩個人居然是因為自己的班次調整,主動更換了自己的班次,由白班換成了夜班。
“你這個換班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麽時候,要是老孫一直讓你跟著這個夜班走,那麽咱們要湊到一起可就真的麻煩了。”劉崖說道。看起來他十分不願意跟王鴿分開。
畢竟兩個人接觸了才不到一年,就已經十分默契,這份默契是劉崖在其他救護車司機身上從來沒有找到過的。
而且,這份默契在等他們熟悉了之後在要去更改什麽東西,可就真的有些不習慣了。
“那也先緩幾天啊,這麽搞多累!”王鴿無奈的說道,自己的這兩個朋友也太瘋狂了點兒。
“不礙事,就當加了個班了。”劉崖一邊說著,一邊好像想起了什麽,掏了掏白大褂的口袋,居然摸出來幾塊薄荷糖。
劉崖還沒來得及拆糖紙,就被沈慧眼疾手快的趕緊搶了幾個。
“金大夫那邊兒偷的吧?”沈慧一邊吃著薄荷糖提神一邊說道,還用不屑的眼神看著劉崖。
“我跟金大夫關係那麽好,情同兄妹,怎麽還用得著偷!正大光明的要就是了。”劉崖也往自己的嘴裏塞了一塊糖,他沒去問王鴿想不想要。
王鴿這人是吃不得甜食的,他拿起了通話器,進行著匯報。“這裏是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橘子洲大橋!”
車廂裏的那兩個醫療工作者,即便是吃了薄荷糖好像也沒怎麽有精神。這群人的班次雖然在不斷的變換,睡覺是白天還是晚上都不一定,但是生物鍾調整的還是挺快的。
雖說是經常上夜班,但是上白班的時候晚上卻從來不會睡不著覺,基本上是到了點兒就困,沾枕頭就著。
沒辦法,熱實在是太累了,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生物鍾去倒什麽時差。有的大夫在手術後趁著半個小時的時間就能馬上眯上一覺,這種困的程度不是每個人都體會過的。
困歸困,工作還是要幹的。在時常加班和熬夜的過程中,這個人群也練就了強大的神經韌性。
說起今天的出車地點橘子洲大橋,王鴿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這座橋簡直就是伴隨了湘沙市發展的整個過程,之所以叫橘子洲大橋,是因為它橫跨湘江,下麵就是橘子洲,一般的遊人都會從這座橋上進入湘江中間的橘子洲。
橘子洲的名氣可一點兒都不小,風景秀麗,空氣清新,橘子洲頭還有大名鼎鼎的毛爺爺的巨型頭像,東望著整片湖湘大地。
在六七月份,天氣還不是很熱,隻要不下雨,白天的橘子洲永遠都有人過來遊玩,而周六周日人就更多了。在特殊的節日裏,這裏的晚上還會有大型的煙花表演,炫彩華麗的煙花震撼人心,足足持續二十分鍾到半個小時。
不過今天是六月三十日,下一場煙花是在明天七一黨的生日的晚上八點開始,就算是今晚有煙花,那麽十二點多鍾也早該結束了。
這橘子洲大橋在白天車多人多,經常堵車,可是到了深夜車輛卻是沒有多少了,隻是橋兩邊的人行道上偶爾還有人騎著自行車電動車過來釣魚,那魚線拉的老長,而且大多數都是老年人,也算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由於晚上車比較少,王鴿的車開的很快,馬上就駕駛著救護車上了橋,又行駛到了距離河西的湘江對麵不遠的地方,這才發現路中間停著一輛警車,警車正閃爍著警燈,兩名警察翻過了行車道和人行道之間的圍欄,正站在人行道上對著一個人喊話。
那人是個年輕女孩兒,打扮時髦,穿著短裙,手裏還捏著酒瓶子,正在對瓶吹。她一條腿跨過欄杆,身形搖搖晃晃的隨風擺動,看起來是馬上就要跳下去的意思。
兩個中年警察估計有四十多歲,身手也沒有那麽敏捷了,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好言相勸。
王鴿趕緊把救護車停在了警車的後麵,和劉崖一起協助沈慧翻過了欄杆,倒是沒有把推車給取下來。
畢竟人還沒跳呢,就算是跳下去掉進了江裏,湘江救援隊的人過來救人,估計也是要把人救到岸邊,到時候救護車還要轉移地點。
要是這會兒把人救下來,直接拖上車帶走就是了,也用不著什麽推車。
兩個中年警察站在距離那女孩兒十米左右的不遠處,一點兒都不敢動,王鴿他們也停下了腳步。
“姑娘,真沒什麽好想不開的,你死都不怕了,別的還怕什麽啊?你下來,咱倆聊聊。”一個警察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摸了一把臉上的大汗。
派出所民警出警,大都是有老百姓家中失竊、鄰裏糾紛、家庭矛盾之類的事情,說實在的都算不得什麽大事兒。大半夜的本來安安穩穩值個班,沒想到還遇上要跳江自殺的了!
“跟你?有什麽好聊的!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電話給過你們了!你們趕緊把我男朋友找來,我要問問他,我閨蜜下麵那個洞跟我的有什麽區別?”女孩兒說罷,舉著那白色的大酒瓶子又給自己灌了好幾口,喝完了一抹嘴,“還他媽的閨蜜呢,呸!”
這姑娘嘴裏的話直白的仿佛不要臉,把兩個中年警察聽的是麵紅耳赤,一愣一愣的。
“得,被劈腿要自殺的。”劉崖拍了拍王鴿的肩膀。“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王鴿撇了撇嘴,沒說什麽,反倒是直接上前去詢問情況。
“警察同誌,怎麽個事兒?”
兩個警察的注意力都在那要自殺的女孩兒身上,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救護車警笛響起,也沒在乎身後的人,一回頭才發現身後站了三個醫療工作人員。
“你們也聽見了,男朋友劈腿,喝多了要自殺,怎麽勸都不下來,我們也沒辦法。請求支援要求湘江打撈救援隊出動,這大半夜的,等到他們準備好了起碼要四十分鍾,待會兒人跳下去船來了,早就沒人影了。所以趕緊先把你們叫過來,看看有什麽辦法沒有。”警察一臉愁容,遇見這樣的事兒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通常跳樓的人還能有消防隊員強行救援一下,可是遇到這跳橋的就行不通了,四周沒有什麽遮蔽物,視野開闊,身後有什麽人一眼就能看見,強行接近有可能會刺激到自殺者,反倒誤了大事。
“上吧,臨床醫學碩士,你不是自稱學過精神衛生學麽!”沈慧在背後拍了一下劉崖的肩膀,推了他一把。
劉崖清了清嗓子,推了一把眼鏡,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甚至還摸了一把腦袋上被江風吹亂的頭發,努力讓自己變得整潔一些。
在遭到了背叛的自殺者的眼裏,以一個良好整潔的形象出現在他們的麵前,容易提高接受程度。
劉崖往前走了一步,剛打算開口說話,便被那女孩兒一句話給喝退,“那個穿白大褂的給我滾一邊兒去!老娘就不想見你們這些衣冠禽獸!”
劉崖滿腦袋問號,不過看到女孩兒情緒激動,還是往後退了一下,滿腹經綸還沒施展開呢,就被人給懟回來了。莫非這女孩兒是對大夫有什麽成見?
“那個,大夫,你別介意。剛才這姑娘跟我們說,死活要找他男朋友。我們調查了一下,也打了電話,人家不願意來,調查完了發現他也是個穿白大褂的,隻不過是個獸醫。”警察打了個哈哈,給劉崖解釋道。
劉崖一聽這話,哭笑不得,這姑娘還真是油鹽不進啊。
“那我肯定也不行了。”沈慧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著的那套護士夏裝,頓時感覺沒了戲。
“小夥子,要不你試試?”警察大哥看了王鴿一眼,“這姑娘對我們老頭子都不太感冒啊。”
“我?”王鴿頓時慫了,這種事兒他還真什麽經驗,有經驗也都是用在勸正常人的身上了,這喝多了酒的人,思維方式跟別人可不一樣啊。
“死馬當活馬醫了,趕緊把人給弄下來。我看那一大瓶白酒下去了一大半,就剩下個底兒了,別看現在人還清醒,待會兒酒精吸收多了說不定要酒精中毒,有生命危險,喝暈了掉下去那可真沒救了!”劉崖也說道。
王鴿隻好點頭答應,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旁邊零星的圍觀群眾。
“姐們兒,有話下來說不?”王鴿往前走了一步,壯著膽子顫顫巍巍的喊道。
那女孩兒還真被含住了,手舞足蹈的動作停了下來,打量著那個身穿深綠色製服的人。“你又是個什麽東西?”
那女孩兒酒喝的的確不少,說話含含糊糊的,王鴿豎著耳朵才勉強能聽得清楚。
“我……我是個救護車司機。你酒喝的太多,比較危險。”王鴿硬著頭皮說道,雖然這姑娘說話不太好聽,但是王鴿自然不會去跟一個喝多了的人多計較什麽,在以往出車的過程中這種人見得多了。
“危險?”女孩兒看了看下麵的湘江,“不危險我跑這裏來幹什麽!你這不是在說廢話嗎?別浪費我時間,耽誤我喝酒,滾一邊去!”
“你看,你還能被人劈個腿,看你年紀還沒有我大,都談戀愛了。說句實話,我活這麽大,正兒八經的戀愛都沒談過呢。我羨慕你,你還想死。”王鴿沒有退縮,又往前走了一大步。
本身他距離這女孩兒就隻有十米左右的距離,現在隻縮短到六七米了。
而且這個女孩兒似乎對於王鴿本人沒有多大的反感,居然就這樣讓王鴿慢慢接近她。
“你騙誰呢,看你那樣子都快三十了,沒談過戀愛?”女孩兒眯著眼睛看著王鴿,“你身體也沒殘疾啊。”
“天天忙的腦袋快禿了,您還在這尋死覓活的,姐們,大晚上十二點了,禿頂就是殘疾啊。”王鴿撩了撩自己的發際線,繼續往前走,轉移話題的戰術似乎成功了。“我想談戀愛也沒機會啊。”
“行,同病相憐!我腦袋上扣了個綠帽子,你連帽子都沒辦法戴,哥們,我敬你一杯。”女孩兒說完,舉起酒瓶子就往自己的嘴裏懟。
“別著急喝啊!你那都快沒了,不是敬我一杯嗎?我還沒酒喝呢!”王鴿急了,趕緊說道。
女孩兒一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舉起酒瓶子來晃了兩下,裏麵清澈的酒咣當咣當的,所剩無幾,似乎喝兩口就該沒了。
“那你喝我的!”女孩兒伸出了手,想要把酒瓶子遞給王鴿。
王鴿一看有機會,生怕女孩兒想明白了怎麽回事反悔,趕緊上前幾步,伸出手去,不是要拿那酒瓶子,卻一把抓住了女孩兒手腕。
女孩兒瞬間驚醒,大喊一聲,回過身子把另一條腿也跨到了那欄杆外麵,奮力一跳。
王鴿趕緊用兩隻手一起抓住了那女孩兒的手腕,因此雖然那女孩兒掙脫的力度很大,人也已經懸空掉到了橋的下麵,可王鴿還是死死的攥住他,用出了吃奶的力氣,臉都憋成白色了。
在旁邊的人都看傻了,誰也不會想到一個救護車司機,能夠如此順利讓喝醉了想要自殺的女孩兒放下心理防線,並且成功的接近她,而且還抓住了她的手腕。
“王鴿這一手還真神啊!看不出來!”劉崖在一旁默默的點頭。
兩個警察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個年輕人,人家說話怎麽就那麽好使呢!
而這邊的王鴿卻已經有點堅持不住了,自己在這邊雙手勒的生疼,半個身子都靠在了石頭欄杆上,這群人居然還在一旁看戲,氣不打一處來。
“愣什麽呢!快過來幫忙救人啊!”
這一嗓子喊下去,周圍的人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跑過去七手八腳的把那女孩兒給拎了上來。
女孩兒還在對周圍的人拳打腳踢,不斷掙紮,嘴裏說著什麽旁人更是聽不清楚。
“十毫克安定,靜脈注射。”劉崖一邊按著那女孩兒,一邊轉過頭對沈慧說道。
沈慧趕緊應聲準備藥品。
可是這女孩兒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居然掙脫了一條手臂,看王鴿在她的身前,一把就拉過了王鴿的胳膊,扭過頭就是一口。
王鴿疼的臉色煞白,右手小臂處火辣辣的疼痛,可一點兒都沒喊出來,這夏天的製服可是短袖的啊!兩個警察不能生拉硬拽,怕是對王鴿的胳膊傷害更大,隻能捏住了女孩兒的鼻子,這女孩兒憋氣時間也夠長的,死活不鬆口。
女孩兒亂動,沈慧的針頭也沒辦法準確的紮入靜脈,劉崖把針筒拿了過來,直接肌肉注射,十毫克的藥物一下子全部注入了進去,女孩兒這才冷靜下來,漸漸的鬆了口,呼吸穩定了下來。
王鴿趕緊抽出了胳膊,右下臂的外側已經是一圈深深的牙印,有幾塊地方還已經流血,傷口迅速的紅腫了起來。
“屬狗的吧?”王鴿深深的出了口氣,疼的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