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八麵玲瓏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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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鴿幾乎是用盡了渾身解數,終於打發走了何夢琪和她的父母。這三位死活要給王鴿包個紅包,還說要請他吃頓飯,都被王鴿一一婉拒。

    不吃拿卡要,那是醫院裏麵的要求。就算是沒這規定,王鴿救人那也不是為了一頓飯,一點錢。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多給自己和父母攢點公德也還是好的。

    何夢琪與她的家屬已經離開了醫院,畢竟除了喝多了酒之外,她身上沒有其他的傷,連點小病小災都沒有,十分健康。

    現在的年輕人身上多多稍稍都有點亂七八糟的疾病,可劉崖看著那女孩兒的檢查結果卻是一臉懵,他已經很久都沒見過這麽健康的人了,哪怕是年輕人。

    然而何夢琪的身體越是健康,劉崖也就越是佩服王鴿。要是這麽健康的一個人,因為一點小事想不開,喝多了要自殺,人真死了,那可就真的是要虧的死了。

    幸虧王鴿及時出手,才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事實上在王鴿和其他救護車司機出車的過程中,這樣的事是有很多的,隻是王鴿和那群救護車司機不把這個當事兒,而醫生與護士們也早已經司空見慣。

    要是正兒八經的把這些事單獨拿出去宣傳,肯定又要在網絡上感動一大批人。

    沒有人給他們做這個宣傳,也沒有人真正的關注過他們。

    媒體們永遠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凡是有點負麵的社會新聞,一定要搶先報道出來,這已經算是很良心的了。若是碰上心眼壞點兒的媒體,添點油加點醋,搞個大的出來,建立什麽階級矛盾,民族矛盾,那才是真的博眼球呢。

    沒辦法,天下大同可就沒有什麽新聞可寫了,這些人天天巴不得有點什麽社會影響惡劣的事情發生。

    媒體要在賺錢,工作人員要吃飯,總要出賣一下自己。

    除了無人關注之外,院前急救人員的某些搶救行為總被人認為是他們所應該做的。

    的確,醫生嘛,就是治病救人。救護車司機嘛,就是要負責把醫生送到病人身邊,把病人送回醫院,不論用哪種方式,一定是要速度最快的。

    他們也拿工資,也工作,救人隻是他們工作的一部分,社會大眾給了你錢了,你憑什麽不幹活啊?

    話說的一點兒都不假。工作內容做不到,那是失職。可是做到了,可就不僅僅是履行職責那麽簡單了。

    畢竟在現在這個社會上,人還是要明白一個道理——沒有誰天生下來就要無緣無故的對你好。

    王鴿開救護車送病人,送醫生,可不包括勸阻自殺者。劉崖負責治病救人,可不包括充當調解者的角色。

    醫院裏麵開的那點兒工資,遠遠無法補償他們在工作之中所做出的努力和付出。再說了,雖然王鴿和劉崖之類的人有這種院前急救的工作能力,可是不代表他們一定要留在這個行業去為別人著想服務。

    王鴿可以去當個駕校教練,以劉崖的智商和聰明勁兒,去當個醫學科研人員,享受國家補貼,或者直接下海從事藥品與醫療器械行業,那賺的錢有可能是現在的幾倍,那還不是美滋滋的?

    所以為什麽這群人還願意拿著最低的薪水幹著最累的活,每天還要被人說“這都是你應該做的”呢?

    王鴿的理由自然不必說,可劉崖的堅持,卻是真正的讓人佩服。

    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些人去做的。

    這個人群仍舊躲在這個社會的角落裏,不被人理解的默默的守護著一些東西。

    守護者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

    王鴿洗了把臉,睡了兩個小時之後感覺神清氣爽,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回到車隊辦公室飛快的把出車記錄填好。

    同事們看著他出車一趟,胳膊上居然還綁了紗布繃帶了,趕緊過來問。王鴿隻是擺手說沒事兒,也就懶得解釋了。

    鐵大致在去急診大廳的時候看到了他胳膊上的傷,詢問了劉崖,這才知道是被喝醉酒的人給咬傷的。

    “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了,幹咱們這行的第一要素是什麽?”鐵大致在王鴿的旁邊說道。

    “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王鴿低眉順眼的接受批評,要是第一次也就算了,問題在於他已經被孫成德和鐵大致說了很多次。

    而且車隊裏的人受傷最頻繁的就是他了。

    “得,說多少遍都不聽。”鐵大致看著王鴿那種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態度,也就懶得說了。

    “老鐵,知道啦!這次不是沒辦法避免麽,人家喝醉了要自殺,我要是撒了手,人出點啥事兒咋辦。”王鴿趕緊解釋道。

    鐵大致一想也是,又囑咐了幾句,沒了脾氣。

    時間已經來到了早晨五點半,太陽從地平線上露出了一個小腦袋,即將緩緩升起,天邊那一抹朝霞豔麗非凡,看起來今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不過王鴿可享受不到這個好天氣了,到了八點鍾他就要下班,回家之後必須趕緊休息。

    湘沙市的夏天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隻要太陽一出來,溫度馬上就會升高。隻是六月底的熱度來的還沒有那麽快,早晨仍舊十分清爽。

    王鴿站在門口對著朝霞伸了個懶腰,今天的夜班連一個數字都沒有賺到,真是虧大發了。

    他正想著呢,耳機裏就再次傳來了來自於護士站的出車任務。

    小護士的聲音甜美清晰,但是王鴿卻無心欣賞,隻是按著對講機的耳機,細心的聽取著消息。

    “接指揮中心通知,解放西路與黃興南路交界紅綠燈處發生交通事故,現場一老人受傷,情況不明,請求一輛救護車馬上趕到現場!”

    同事們都懶得去跟王鴿爭什麽,直接把這活兒讓給了他。隻是王鴿臨走之前,何盛卻把他給拉住了。

    “咋了,你想出這個車?”王鴿正打算往停車場跑呢,回過頭來問了一句。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就在一個禮拜之前,也是早晨五點半,我出了一趟車,地點就是解放西路與黃興南路的交界處,那會兒也是交通事故,一個老人受傷,過去了以後發現,是個碰瓷的。你可得注意點兒,聽說那碰瓷的老人經常在那邊活動。”何盛知道王鴿著急要走,也沒拐彎抹角,直接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

    旁邊的杜偉平一聽何盛的話,馬上跟著說道,“給,三天前我出車,時間地點相同,也是老人碰瓷!救護車去了,那碰瓷的主兒就開始這疼那疼,非要來醫院給自己搞個詳細檢查。司機一聽,這又賠錢又浪費時間的買賣可不能幹,還是選擇花錢了事,認倒黴。最後那司機賠了一千多,那人才讓他走了。”

    王鴿皺了皺眉頭,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何盛和杜偉平的相同經曆肯定不是巧合。

    這個地點,這個時間,肯定已經成為了碰瓷人的固定模式。

    而且現在看起來,王鴿的這救護車到了現場之後很有可能遇到的情況跟二人一樣,大概要白跑一趟了。

    可是隻要上麵來了任務,那麽這個車就必須的出,可不能以自己主觀的判斷去左右他人的生命安全。

    萬一這次出車不是碰瓷,而是真正的車禍,人出了什麽事,那可就麻煩了。

    王鴿仍然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長點兒心,別吃虧。”何盛拍了拍王鴿的肩膀。

    王鴿掉頭,快速跑向停車場。在他把車輛開到急診部大門口的時候,李文廣和另外一名護士已經在等著他了。

    李文廣和護士快速上車,王鴿的救護車也馬上起步,在向湘沙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匯報之後,直接進入了主路。

    淩晨時分的道路,除了灑水車和三三兩兩的私家車,剩下的就是清潔工人了,五點多鍾大部分人還沒起床,所以道路情況良好,十分通暢,王鴿的車開的也很快。

    李文廣也是愁眉不展,通過醫生們互相之間的交流,他自然知道這次出車的時間和地點,以及受傷人員大概代表著什麽。

    說句良心話,碰瓷這類的事情,其實跟這些院前急救人員沒太大的關係,一般事情到了交警那邊兒就已經結束了。

    交警就是給兩個選擇,要麽走程序,要麽自行協商解決。所謂的自行協商解決,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私了。

    針對於交通事故並不嚴重、責任判定明顯清晰的情況,車主們都會選擇私了,反正走保險修車也不差那麽幾百塊錢,碰一下就碰一下。

    而碰瓷的人就更喜歡私了這種形式了,短時間內就能把錢拿到手。遭到碰瓷的車主一般都是舍不得浪費時間,或者嫌走程序太麻煩,事情調查清楚之前還要扣車,所以選擇了用錢去妥協,這恰恰給了碰瓷者可乘之機,他們就是利用車主的這種心理才會獲利。

    現在有很多車主為了避免碰瓷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一般都會給車輛安裝行車記錄儀,有證據不怕坑嘛。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車主有辦法規避,我碰瓷的更有新招數。

    除了傳統的自己躺在車、故意把腳伸進車輪子下麵的碰瓷手段,現在的碰瓷專業戶居然還會利用交通法進行碰瓷了!

    王鴿曾經在交規學習之中看到過這種案例。碰瓷團夥兩個人組成,一個人駕駛汽車,在受害人的前方慢悠悠的開車,任憑受害人怎麽按喇叭都不提速,而另一個人騎自行車,從對麵車道過來。

    他們選擇的騙錢地點,一般都是在狹窄的小路。

    這樣一來,一旦受害人無法忍受前車的緩慢,要借用對麵的車道超車的時候,車軲轆一轉,壓到了中間的車道線,那麽騎自行車的碰瓷同夥就會馬上把自行車撞在受害人的車前,造成受害人逆行超車操作不當、撞到非機動車和行人的假象。

    王鴿看到這種手法的時候簡直驚呆了,這群人居然能把法律吃透,知道借道超車成功了那叫借道超車,不成功那就叫逆行違章,而且造成的交通事故由違章車輛負全責!

    這時候的受害人都知道自己是逆行超車,心裏發虛,而且就算猜出來這非機動車上的人是個騙子,前麵擋路的私家車早就已經開著車逃離了現場,把交警叫過來,責任判定還是自己的全責。

    要是因為這種事,打電話給派出所進行詐騙報案,調查起來也非常困難,費時費力,還不如花錢免災。

    當然,交警們對於某些碰瓷慣犯也都記錄在案,一般發生事故他們也都心裏有數。

    雖然目的地距離醫院還是比較遠的,但是王鴿的車開的很快,馬上就抵達了現場。交警已經先他們一步來到了現場,一位年紀稍大的交警同誌正在詢問車主。

    一輛私家車打著雙閃停靠在路邊,一個大概六十多歲的老人胸口坐在車前的馬路牙子上,表情十分痛苦,眼神卻飄忽不定,這裏看一眼那裏看一下,似乎是在觀察著四周。

    這老人一見到救護車來了,馬上加大了自己的表演力度,搞的旁邊的年輕交警都急了。

    王鴿他們剛一下車,把推車抬出來,那交警就趕緊喊道。“大夫,傷員在這邊,情況似乎不太好。”

    李文廣隻是聽說過這附近總有個碰瓷的老人,而且碰瓷事件就是在早晨五點半左右,天剛亮的時候,卻從來沒有見過那人是什麽模樣。他心裏關心著病人的安危,趕緊跑了過去。

    “你的意思是,他碰瓷?”年長交警聽完了車主的陳述,皺了皺眉頭。這個地段碰瓷事件多發,一個月以內他都聽到過四次了,而且時間地點和人物都與現在的情況類似。

    “肯定的啊!你想,我當時手機響了,剛想靠邊暫時停下車,接電話,刹車踩死,車輛速度絕對不超過十公裏每小時,我還看了一眼儀表盤的!車輪子剛進非機動車道,他一下子就從人行道衝到非機動車道上,跳起來撲在我的右前側大燈上!現在跟我說腿疼,有心髒病,讓我賠他錢!我肯定不同意啊,打了120和122,這不,大夫都來了,讓大夫看看他到底什麽毛病吧!”那車主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麵容憔悴滄桑,似乎一夜沒睡,剛下了夜班準備回家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