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病人昏迷不醒，這趟出車還是沒有讓王鴿拿到數字。死神根本就沒有在現場、路上與醫院裏出現過。

    短短幾分鍾的車程對於王鴿來說根本算不得是什麽麻煩的事情，一路上自然平安無事。隻是一直讓王鴿無法釋懷的，是林顏悟。

    林顏悟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現場？王鴿根據時間推算了一下，林顏悟是在距離他出車之前十分鍾離開醫院的。算上幾分鍾等車的時間，如果乘坐網約車的話那麽行駛距離大概與事發地點與醫院之間的距離差不多。

    既然林顏悟能夠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位置，就證明她肯定不是因為沒錢而選擇步行回家。畢竟走路十分鍾與開車五分鍾所能夠行進的距離差距還是很大的。

    王鴿不知道林顏悟具體住在什麽地方，也沒聽她提到過，隻是這個距離實在是太過於巧合了。

    不僅如此，在王鴿看來林顏悟肯定不是那種喜歡惹事找事兒的人，如果當時的她在別的車輛上，看到了周邊發生交通事故，肯定不會在一旁觀望，就更別說讓司機停下車來看熱鬧了！

    那麽最終的結果隻有一個，事發當時，林顏悟就在那白色的轎車上，是出了事故之後才下車來到路邊的。

    不知是什麽原因，她沒有馬上離開現場，而是在那裏等待。

    王鴿在幫忙將病人送到了醫院之後，懊惱之情一下子湧入大腦。當時隻顧著那輛著火汽車之中的傷員了，根本沒看周圍還有什麽圍觀群眾。

    要知道林顏悟可就站在那路燈下麵，位置十分顯眼，光線也比較充足，雖然是淩晨兩點多種視野不清，隻要在觀察的時候稍微用點心就完全能夠看到，自己怎麽就沒看見呢？

    “王鴿啊王鴿，你還有沒有點兒良心了！”王鴿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手指上的那幾個水泡受到觸碰，馬上劇烈的疼痛起來。

    其實這事兒也怪不得王鴿，以往他有出車急診任務的時候，注意力肯定都是放在病人極其周邊身上，第二件事情則是尋找舉著長柄雨傘的身影，除此之外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圍觀群眾裏麵到底有什麽人。

    隻是今天林顏悟在場，他同樣沒有注意到而已。

    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至少林顏悟看起來沒出什麽事情，眼神裏隻是有點懵而已。若是有什麽事情，她肯定會被司機送到醫院來檢查吧。王鴿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走出了急診部的大門，將救護車開回了停車場。可是剛剛從救護車的駕駛室中下來，還沒來得及按下鎖車的按鈕，便被停車場大棚外麵的白楠給喊住了。

    “剛才還在急診事門口，一轉臉人就沒了，人跑的夠快的啊。”她是特意來找王鴿的。

    護士與救護車司機之間的溝通內容一般都很簡單，而且在非任務期間，王鴿除了跟沈慧會經常交流之外，跟其他的護士基本上沒有什麽溝通，是不會去說話聊天的。因此看到白楠過來找自己，王鴿頗感意外。

    “怎麽了啊護士姐姐。”王鴿笑著說道，按下了遙控鑰匙的鎖車鍵，救護車的車燈閃了兩下，車鎖落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那個手都燙成豬蹄子了，還不去處置室上點藥，這種天氣就算你痛覺神經不怎麽靈敏，那也是要感染的啊！”白楠指了指王鴿的右手，“宋大夫看那病人沒事兒，特意讓我過來盯著你把手部的清創搞定。”

    夏天炎熱的天氣對於燙傷的確十分不利，天氣因素會加劇燙傷部位的痛苦程度，而且高溫度高濕度更是會促進細菌真菌的繁殖，增加燙傷部位的感染概率。

    “就幾個水泡，沒必要吧。現在已經沒那麽疼了。”王鴿說的是實話，對於林顏悟安危的擔心早就已經占據了他大腦思想的所有位置，將疼痛的感覺擠了出去。

    “別囉嗦了，跟我走吧，費不了太長時間，也不會耽誤你的出車任務。”白楠聽得不耐煩了，這王鴿怎麽就不聽勸呢，她隻好走上前去強行拽著王鴿，一路將他拖到了急診部的臨時處置室。

    王鴿在協助醫生和護士運送病人的時候沒少來這個地方，而且作為“病人”進入處置室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被病人咬傷，砸門砸玻璃的磕碰傷，都要來這裏清創上藥，在工作過程中受了不少傷。

    “老主顧了，老地方坐著去。我要給你把水泡挑破，上點藥包起來，不然你開車的時候會觸碰到傷口，引發感染。”白楠一邊準備著醫療器材一邊說道。

    王鴿十分熟練的坐在了老位置上，將手放在不鏽鋼的桌子前，等待著白楠的處置。“麻煩你了。”

    “麻煩你了才對！天天救人這麽不要命，受傷這都多少次了？也怨不得老鐵天天說你，咱們這份工作不是這麽幹的。醫療工作人員要首先保證自己的安全……”白楠喋喋不休，王鴿趕緊打斷了她。

    “得得得，姐姐，這話孫隊和老鐵都跟我說過幾百次了。可是那種情況下……不趕緊救人，人要是沒了那可就全完了。再說了，我心裏都有數，自己又死不了，更不會落下什麽殘疾，無非就是疼幾天，我還沒那麽傻。”王鴿笑了笑，滿臉無所謂的樣子。

    白楠無奈，隻能白了他一眼，然後坐在了王鴿的對麵，“你這種救護車司機我還是第一次見。”她拿出一把手術刀，換上了嶄新的半圓形手術刀片，左手按住了王鴿的手腕，右手持手術刀，側著刀身用刀尖由外向內的紮入王鴿受傷的水泡之中，然後輕輕向後一拉，水泡便被鋒利的手術刀戳開了一個口子。

    幾下麻利的動作，王鴿手指上的四個黃豆大的水泡都被戳破。

    白楠將手術刀放到一旁，取出棉簽沾了點醫用碘酒。“可能有點兒疼，要把組織液擠出來，忍著點啊。”

    王鴿點頭，這點兒疼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白楠擠壓水泡的動作還是比較用力的，白色之中帶著點黃的組織液從水泡的口子中流了出來，她趕緊用大量的生理鹽水進行衝洗，然後給王鴿的傷口均勻的塗抹了一層燙傷膏，又撕開包紮袋，用紗布和醫用膠帶將王鴿的手掌和手指薄薄的纏了一圈。

    “差不多得了，再厚了耽誤換擋。”王鴿看著自己的右手，像是做了什麽大手術一樣。

    “這是為了能讓你今晚開車才包的！天氣熱，濕度大，你的手也很容易出汗，等到早晨下班之後，睡覺前自己把這紗布給撤了，小心別碰著，最好別沾水，也用不著再包紮換藥了，得虧燙的不是很厲害。兩三天也就不疼了。這燙傷膏是公家的，家裏有的話就抹點，沒有自己買。”白楠將桌子收拾幹淨，“以後啊，別這麽拚命了，身體是自己的。”

    王鴿唯唯諾諾的點頭，“太感謝了。”

    “那兩個病人怎麽樣了？”王鴿隨口問道。

    “別提了，身上有手機，可是解不開鎖！兩個人都喝了酒，絕對屬於醉酒駕駛了。男的有駕駛證，女的沒證件，醫院聯係不上家屬，我們報警了，待會兒警察應該找到他們的家人吧。沒有任何費用，開了綠色通道，先救命唄。女的情況還好，鎖骨骨折，還沒確診，內髒和腦袋都沒什麽事兒。”白楠收拾完了東西走到門邊上。

    “男的呢？”王鴿也站了起來，打算跟她一起出去。

    “男的啊，情況不太好。飲酒太多，內出血的時候酒勁還沒過去，心跳加速，跟沒飲酒的比起來，相同時間內的失血量要多得多。血站的血還在路上，隻能用代血漿暫時頂一會兒。這種狀態也上不了手術，生命體征特別不穩定，剛才有一陣兒血壓都測不到了，掛上代血漿，打了腎上腺素這才拉回來一點兒。宋大夫說，這種情況上手術台進行剖腹探查和止血十有八九是下不來的，隻能等到血到了以後生命體征穩定了再說。而且這家屬不來……”白楠歎了口氣，搖搖頭，“難。”

    現實情況就是這樣。明明人已經到了醫院，事情看似已經有了轉機，但是再某些特定條件下人還是會死，醫生也無能為力。

    現在宋平安隻能祈禱這個病人身體素質夠硬，能挺得住。

    兩個人還沒來得及出門，就聽到急診大廳走廊上一陣喧鬧。平日裏淩晨兩三點鍾的急診大廳除了偶爾會有病人痛苦的哀號與家屬的哭泣，基本上還是比較安靜的。走廊裏一有聲音，就代表著外麵肯定除了事兒。

    王鴿與白楠二人對事一眼，覺得不對勁，趕緊衝出門去查看。

    果然，在第二急診室門口圍了一圈人，宋平安正躲在兩個醫院安保人員的身後，捂著鼻子，手指縫裏還滲出些血跡。

    而有兩個人站在安保的對麵，氣鼓鼓的看著宋平安，破口大罵。

    “老子家裏又不是沒錢，不就是欠你們幾千塊錢嗎，交上就行了，為什麽不能馬上給人做手術。看著病人躺在床上還不馬上做手術，這不是草菅人命嗎？”一個婦女指著宋平安的鼻子，語氣極差，聲音也很大，頓時吸引了走廊裏麵眾人的注意力。

    “不就是錢麽？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當醫生的，一個個見錢眼開，不塞點紅包哪會給人好好治病。”另外一個中年男人從隨身攜帶的手包之中掏出一大把百元大鈔，捏在手裏，“看好了，這是給你的治療費，我兒子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你這大夫也幹不下去！”

    宋平安隻能忍著怒氣，把臉上歪到一邊的眼鏡扶正，摸了一把鼻子上的血，留下血痕，用最大的耐心說道，“治療費用是給醫院的，並不是給我個人的。我不會收取任何費用。而且我們在治療初期沒辦法聯係到病人家屬，也是本著救人優先的原則開啟了綠色通道。現在病人內髒大量出血，血漿還沒送來，生命體征不穩定，身體條件根本無法支撐一場長時間的剖腹探查和修補手術，具體的檢查結果也還沒出來……”

    派出所的民警則是站在這兩個病人家屬的身後，趕緊把人拉住。

    “你們兩個要冷靜一些，這裏是醫院，治病救人的地方。再動手的話就回所裏說！根據事故現場還有另外當事人的描述來看，裏麵那個病人涉嫌酒駕，闖了紅燈，這事兒可大可小，別在這裏鬧！”

    那兩個病人家屬一轉頭，就看到了派出所民警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中年男人，身後又跟著一個女孩兒，馬上回過神來，這就是交通事故的另一方。

    王鴿也馬上發現了這一點，中年男人就是事故現場第一個參與滅火的司機，而女孩兒正是林顏悟！

    她果然還是來了醫院了，不過看起來人沒什麽事兒，隻是檢查一下能夠安心。

    “肯定是他們大晚上出去不幹好事兒，開車不長眼，撞了我兒子的車，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你們兩個得償命！”那婦女又指著林顏悟說道，“大半夜的出來晃悠，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林顏悟哭笑不得，這人瘋起來可是逮誰咬誰，恨不得把所有的錯誤都推到別人的身上去。

    “大姐，話可別亂說。你看見我這手了嗎？我那會兒就在現場，是我把你兒子給載回醫院的。”王鴿站了出來，擋在了那中年婦女和林顏悟之間。

    “你又是什麽東西！”中年婦女狐疑的看著王鴿。

    王鴿上半身的衣服占滿灰塵，胳膊上也有不少灰塵，十分邋遢，手上還纏著紗布。

    王鴿的嘴角抽了兩下，這人莫不是屬狗的？還是瘋狗！

    “要不是這個司機師傅冒著受傷的危險，手燙傷了都把你兒子和車上那女孩子給拖出來，兩個人能不能活命還不一定呢！”林顏悟說道。“我親眼看見的。不信你去查監控！姐，看你歲數挺大，這麽多年可都別活狗肚子裏！”

    王鴿一愣，沒想到這小姑娘嘴還挺毒的！（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