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鴿說話的聲音很小，隻有旁邊的幾個人能聽得到。

    那對夫妻聽到了王鴿的話，腦袋像炸了一樣，上手就要打人，根本不管三個警察在現場。王鴿可不怕這個，閃身退到後麵，而那對夫妻也隻能被警察給攔下來。

    “這小夥子說的一點兒都沒錯，不孝的東西！”剛才來到急診室大門外麵的老太太終於開了口，而那對夫妻則直接把冒頭轉向了老太太。

    “老東西，少管閑事，給你口飯吃就不錯了，要不是你跟著在這裏摻合，孩子也不會跑出來。”中年女人破口大罵，“一天天的沒有一個人讓我省心，都死光了才好！”

    急診大廳裏麵的人不多，但是聽到這邊的動靜卻都還是轉頭看了過來。

    而老太太的兒子在旁邊冷漠旁觀，一言不發，似乎十分認同自己老婆的觀點。

    “怎麽能跟老人家那麽說話呢！”來自嶽和諧麓區公安分局的兩個警察也急了，沒想到這個家庭之中還有這種隱藏情況！

    外麵的矛盾還沒解決完，吳剛就從急診室之中推門而出，手裏還拿著一些檢查單據，“趙昊的家屬來了沒？”

    那對夫妻沒有說話，孩子的奶奶卻踉踉蹌蹌的來到了吳剛的旁邊，“大夫，我孫子怎麽樣了？”

    吳剛皺了皺眉頭，看著那對不肯靠前的中年夫婦，心裏大概有了數，不過還是對著老太太說道。“大媽，不用太擔心，孩子睡著了，現在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隻是我們在腿部、胸部、背部發現了大量被人毆打和虐待的傷痕。腿部皮下組織充血，表皮損傷，胸部軟組織挫傷，ct檢查顯示左胸第四根肋骨和第五根肋骨有裂痕。背部也有表皮損傷，腫脹十分嚴重。另外在胳膊上還有煙頭燙傷。腎髒、肝髒懷疑有挫傷。我們會對孩子進行積極的治療，主要以止痛、消炎消腫、防止其他並發症的產生為主。鑒於肋骨骨折，髒器挫傷，我推薦孩子臥床調理一到兩個月，並且密切進行觀察。小孩的恢複能力還是很快的，基本上不會出現太大問題。除了身上可能會留下些許疤痕，基本沒有什麽產生後遺症的危險。現在主要是觀察內髒的挫傷是否會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您放心就行，待會兒就可以看到孩子，我們會把他轉移到觀察室，然後再辦理住院手續，進行係統治療。”

    聽到吳剛這樣說，那老太太總算是長歎了一口氣，回頭惡狠狠的對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說道，“要是孩子出了什麽事，我拚了這條老命，也要讓你們兩個不得好死！”

    “什麽時候能出院？”中年男人推了一把眼睛，一幅無所謂的態度，隨口問道。

    “我們建議，孩子至少要住院觀察兩個禮拜，進行係統治療，後期可以出院在家中休養，一定要注意不能過多活動，補充必要的營養。”雖然吳剛對於孩子的父母心中有萬分鄙夷，但是作為一個大夫，還是應該要向病人家屬做出解答的。

    “既然是建議的話，我們可以自己進行決定吧？該開藥就開藥，我們自己回家治。不就是要錢麽，真以為自己是白衣天使啊？多開點藥，讓你多賺點錢！”中年女人白了吳剛一眼，“出院的事兒我簽字，出了問題絕對找不到你們頭上來，放心吧你就。”

    聽了這話，吳剛心中的火蹭的就起來了，現在家裏麵有個孩子都當寶貝似的，那是生命的延續，愛情的結晶，可麵前的這對中年夫妻，似乎一點兒都不關心自己兒子的死活。他攥緊了拳頭，再老實再沉穩，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漢子，哪忍得了這種人渣？

    王鴿看到他的眼神不對勁，趕緊拍了拍吳剛的肩膀，幹咳一聲，讓他冷靜下來。這會兒可不是找事兒的時候。

    老太太見勢不妙，趕緊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吳剛的手。

    “大夫，真的是麻煩你了，太感謝了。”

    吳剛恢複了理智，心情簡直差到了極點，搖了搖頭，“應該做的，應該做的。”在不經意之間他低頭一看，老太太的手腕處有一道紅色的印子，很明顯的皮下充血，而且略顯腫脹。他沒有鬆開老人的手，反而是用一隻手緊緊的抓住老人的手腕，一下子就擼起了老人的衣服袖子。

    衣服袖子下麵，小臂和肘關節上的傷痕讓人觸目驚心，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個人如果是摔傷，或者是被人打傷，沒有表皮破損，隻是軟組織挫傷、皮下出血的話，一般會在短時間內形成紅色的痕跡，並且充血腫脹，一段時間之後會出現紫色的淤青。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皮下毛細血管的出血會被代謝吸收，紫色慢慢變成青色、灰色、綠色。三五天過後，受傷的地方就隻會留下淡淡的黃色的痕跡，接下來的幾天會徹底消腫，痕跡顏色消失，直到皮下出血痊愈。

    而老太太的胳膊上，紅色的，青紫色的，淡黃色的，腫脹的，消腫的，條狀的，圓形的，螺旋形的，幾乎是什麽樣子的傷痕都有！這些傷痕都隻是皮下出血，沒有造成表皮破損。

    是個人就能看得出來，這些傷痕絕對不是意外或者摔傷造成的，而是被人故意打出來的！而且，從傷痕的新舊程度來看，從剛剛產生的，到正在愈合的，再到已經抵達愈合末期階段的傷痕都有，老太太是長期被人毆打虐待的。甚至，那剛剛形成的紅腫的傷痕可以表明，就在幾十分鍾前，老人還沒出門的時候，還被人毒打過！

    條狀的應該是皮帶之類的東西擊打造成的，螺旋的呢？用手擰和掐出來的？在皮膚上掐出淤青，那是要用多大的力氣？

    畜生，絕對的畜生！想都不用想，老太太身上的這些傷痕，肯定是她的兒子和兒媳婦弄出來的。

    老太太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又用袖子去遮蓋胳膊上的傷痕。

    吳剛的臉都憋紅了，情緒十分不穩定。王鴿也是努力的壓抑著自己想打人的衝動，說話的聲調都變了。

    “請問二位是嶽和諧麓區公安分局的警察同誌吧。”王鴿對著後麵來的兩個警察說道。

    那兩個民警點了點頭，其中一個民警回答道，“對，我們分管那一片兒。”

    “我要報警，有人虐待老人和兒童。”王鴿繼續說道，也許通過法律途徑是最合理的解決方式。

    “被虐待的是躺在病房裏的病人，趙昊，還有麵前的這位老太太，施虐者是孩子的父親和母親，就是麵前的這兩位。”王鴿已經恢複了平靜。

    “關你小子什麽事！你親眼看見了？打孩子天經地義！哪輪的到你這毛都沒長齊的玩意管！”那孩子父親聽了，惱羞成怒的上前又要打人，可是被現場的警察和聞訊趕來的醫院保安再次攔下。

    醫院的保安可是出了不少力，首先王鴿在他們看來是自己人，而且這小夥子懂事有禮貌，見了誰都肯叫一聲哥，要幫忙的時候毫不含糊，熱心腸，還是車隊裏的明星司機，這群保安自然不可能讓王鴿吃虧的。

    “按照規定，立案要去局裏，需要你對於事實的描述，還有側麵證據，我們要進行記錄，而且需要你本人的簽字。”一個警察說道。

    “既然相關人員都在場，就跟我們一起去局裏吧。孩子睡著了，就先留在醫院，如果情況屬實，我們會專門再過來跑一趟。”另一個警察補充了一句，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氣鼓鼓又十分心虛的那對夫妻。

    按照規定，是要報警人在報警立案之後，警察要展開調查工作，然後再對相關人員進行傳喚，開始要求配合調查，審問甚至拘留。

    可是現在這個情況，如果涉及犯罪，那麽嫌疑人可以說是基本確定了，而且受害人也在現場，警察還是比較會判斷形勢的，直接全都帶回去就是了。

    “警察同誌，是這樣。孩子現在在睡覺，醒來了肯定要找家人，客觀上來講也需要人照顧。現在都已經是八點多鍾了，我們醫院的誌願者們都下班，也沒有夜班人員，我推薦讓老人家流下來，能照看一下孩子。而且……”吳剛看了一眼那位可憐的老太太，“她身上的傷痕，我們也需要檢查和簡單的治療。既然我們的這位司機師傅報了案，那麽我可以要求醫院出具驗傷報告，作為參考。如果需要了解情況，還是麻煩你們跑一趟了。孩子的肋骨斷了，最起碼也是個輕傷，施暴者……可以判刑了吧？”

    警察考慮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吳剛的建議，他也不想把老太太折騰到局子裏去，那邊兒可不太舒服。讓老人和孩子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你們的驗傷報告隻能作為參考資料，真實的傷情判定，還需要立案之後的法醫進行鑒定，我們會派人過來的。至於是不是判刑……”那個警察看了那對夫妻一眼，在提到判刑兩個字的時候，他們的臉上明顯產生了害怕的表情。

    現在才知道害怕，晚了點兒吧。

    “至於是不是判刑，法官和法律會給我們一個公平的。”警察接著說道，“麻煩你了，大夫。”

    吳剛長歎了一口氣，“應該做的。”

    王鴿倒是不怕去警察局的，反正自己也沒少去過，自從朱樂天的事情開始，他就總往警察局跑，參與過的什麽刑事民事案件多了去了，早就輕車熟路。

    “那就趕緊走吧。”兩個來自於嶽麓區公安分局的警察拽了一把那對夫妻，態度很冷淡，但實在是公事公辦，挑不出什麽毛病。

    “等一下。”跟著救護車來的那位民警喊了一聲，看了一眼王鴿，“這司機師傅挺忙的，就別往你們局裏跑了，地方太遠。我也是知道這件事情的，我跟你們回去，可以提供詳細的情況，東西我這裏也有一些，報警人寫我就可以，流程我也熟悉。”他揚了揚自己手裏的手機，那裏麵有著孩子對情況說明的錄音，但是並沒有在孩子父母的麵前直接說出來。

    這位民警認真負責，怕耽誤王鴿工作，對這些極富正義感的醫療工作人員十分有好感，被他們深深感動，本來晚上九點鍾他就可以下班了，現在離開醫院回局裏時間剛剛好。要是跑到河西嶽和諧麓區，一來一回加上報案記錄的話，起碼要兩三個小時。

    可是比起孩子的人身安全和以後的生活，這兩三個小時又算得了什麽呢？

    作為一個警察，自己報警聽起來有點兒奇怪，但是作為警察之外，他還是一個普通公民。任何一個普通公民都有尋求警察和法律幫助的權利。

    王鴿也沒想到這名警察居然會站出來，對著他點頭道謝。

    其實這名警察除了對這群醫療工作人員有好感之外，主要還是覺得王鴿的長相和名字是太眼熟了，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不過在第一時間他就排除了通緝令，對於通緝令上的照片和名字他記得十分清楚。

    事實上，王鴿自從工作以來就參與了很多案件，而且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扮演了重要角色。雖然區域各有不同，但是他的資料早已經隨著案件的資料分發到了湘沙市的各個分局，進行案例通報和分析。

    大多數警察在分析的時候都會把王鴿這種局外人拋開，隻是看一眼就匆匆略過，基本上隻會產生一個眼熟的記憶，不會留下很深的印象就是了。可無奈王鴿的資料在大案要案上出現過太多次，給人留下的印象比一般人還是要深很多的。

    王鴿目送三個警察和那對中年夫婦離開急診大廳，老太太直到他們走後，才來到了吳剛和王鴿的麵前，作勢就要下跪，“小夥子，謝謝您們了！不僅救了我孫子，還救了我啊！”

    兩個人趕緊把老人扶了起來，“老太太，您可別這樣，我要折壽的！”王鴿誠惶誠恐，好歹老太太的雙膝沒有落到地麵上去，兩個人幾乎是駕著一樣把人拉到了長椅上。

    一側急診室的門又一次打開，馮吉從裏麵鑽了出來，“孩子醒了，可以轉移觀察室了。”

    “老太太一個人，不方便，你幫幫忙。”吳剛點了點頭，對著馮吉說道。

    馮吉立馬答應，把老人家扶了起來，帶著進去看孫子推推車去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麽會有這種混蛋啊！小王，要不是你攔著我，我就打到他們身上去了！”吳剛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歎了口氣說道。

    “為這種人進局子，不值。”王鴿輕聲笑了一下，在他們死了之後，地府的懲罰還在等著他們呢！“會有人懲罰啊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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