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出車的過程中，王鴿已經見過了不少地方。

    雅湘附二醫院的出車覆蓋麵積極大，超過大半個湘沙市，有的時候還要到非本醫院管轄範圍內的地方出急診。而在整個過程中，富的瞎人眼的地方王鴿也見過，窮的叮當響的更是不在少數，一年多的出診經驗之後，王鴿再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早已經，心中早已經沒了波瀾。

    救護車的塗裝和警笛就像是通行證一樣，無論到了哪裏都是暢通無阻，似乎永遠都不會受到攔截。

    如此高檔的別墅區，服務人員的素質也是很高的，門衛看到救護車之後馬上開門予以放行，甚至上前詢問王鴿想要去的房號，並且指明了位置，連登記都用不著做。

    王鴿趕緊道謝，驅車繞開了大門後麵的人工湖，按照保安的指示順著行車道開始前進。別墅區裏空蕩蕩的，也十分的安靜，在入口保安的提醒下，王鴿關掉了警笛，畢竟已經進入住宅區了，道路並不擁堵，也不需要什麽人讓路，人家也是怕吵到這裏的住戶，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幫助，也還是應該的。

    這救護車還沒開到目的地，王鴿就已經看到前麵別墅房子前麵有一個人正在東張西望，除了陶米還能有誰？

    陶米計算著時間，在王鴿抵達之前就來門口等著了，有些事情還是當麵叮囑一下比較好。

    “就是那家吧？”李文廣在車廂中站了起來，透過前擋風玻璃也看到了陶米的身影。其實他也是感覺有點熟悉的，畢竟陶米也經常來急診部找沈慧。

    甚至連車上的張小溪都認出來了，她也曾跟陶米有過一麵之緣。雖然不是跟沈慧在同一個班次，但是交接班的時候卻經常能看到陶米來接送沈慧。

    王鴿把車停在了陶米的身邊，開門就跳下車，還來不及跟好兄弟寒暄，就趕緊幫李文廣把推車給抬了出來。

    “人在裏麵呢？”王鴿抬頭問道。

    “一樓臥室，心絞痛還是沒有任何緩解。”陶米愁眉苦臉，又轉向了李文廣，“這是李大夫吧，聽沈慧提過。待會兒您可得把情況說的稍微嚴重一點兒，不然這老爺子撅起來，可是不肯跟你們走的。病人拒絕治療的話，醫院也沒辦法強行把人帶回去治病吧？”

    “大部分病人不肯接受治療，是因為沒有了解到疾病的重要性。持續幾天的嚴重心絞痛必須要去醫院檢查治療的。隻是……我並不能誇大病情，到時候真的把老人家給嚇著了，病情加重，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還是不能讓病人的情緒過於激動，我隻能站在專業的角度說實話。”李文廣也有點頭大，這個忙還不太好幫。

    “那就行，比我們專業就行，進去吧，跟我來。”陶米點頭答應。

    別墅的門虛掩著，眾人跟在了陶米身後從大門進入，客廳裝修富麗堂皇，看來是請了專門的設計師進行設計，有那麽點中國古代傳統豪門的感覺，十分考究，但是又融入了現代的感覺，王鴿在牆壁上看到了不少自動化控製的按鈕。

    陶米的富裕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客廳中沒人，從其中穿過然後右轉，來到了南邊的主臥室，推開門王鴿才發現這裏麵人不少。

    一個身穿休閑西裝的中年男人站在床前，皺著眉頭，跟床上的老人正在說著什麽，而他的身後則是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身穿白大褂的那個似乎是家庭私人醫生，而另外一個中年女人還穿著圍裙，似乎是家裏的保姆。

    讓王鴿有些吃驚的是，沈慧居然在這裏，她站在眾人的後麵，看到了王鴿和李文廣之後使了個眼色，但是並沒有說話，沒有打斷那中年男人與老人之間的交談。

    “來了，請你們……看看我的父親。”中年男人注意到了門邊的動靜，直起腰轉過頭來，眉宇之間跟陶米有那麽幾分想像，從稱呼上來看，這個人應該就是陶米的父親了。

    看來陶米的這次行動居然還是得到了自己父親的首肯的。陶米的父親穩重大氣，舉手投足之間透露著一絲威嚴。事實上他出了是陶米的父親之外，還是陶米的頂頭上司。沈慧和陶米都曾經跟王鴿說過，陶米的公司隻是父親家政集團公司旗下的一個企業，而陶米的父親則是集團的董事長，陶米隻是一個小魚小蝦。

    這個巨大的家族企業似乎從陶米的爺爺輩開始創立，還沒改革開放的年代，陶米的爺爺就白手起家，瞄準了巨大的市場空白，闖出一片天地來，才有了現在的陶氏企業。

    除了陶米本人之外，他的父輩們幾乎都有過從軍的經曆，甚至現在都看得出來，陶米的父親和爺爺身上都有軍人的影子，甚至上過戰場，那種氣質是一輩子都無法抹殺掉的。

    有錢歸有錢，人總有老的那麽一天，也總有生病的那一天。就算是再有錢，也買不到健康，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可真正理解的人卻不多，因為大多數人都是既生了病也沒錢，無法感受到這種奇怪的煩惱。

    可是再有錢，也不能用人民幣去買通死神讓他不要帶走自己的靈魂吧？別說人民幣了，冥幣都沒用，地府的存在是不認這些東西的。

    而李文廣和張小溪卻注意到，老人家的床並非普通的床，而是類似於醫院的那種可升降可調整角度的病床，隻是比雅湘附二醫院住院部單間病房的床還要大一些，升降都可以使用遙控器進行操作。

    病床的上麵還懸掛了很多輸液瓶和輸液袋，老人還處於吸氧狀態，狀態看起來不太好。老人的身上是連接了心電監護的設備的，周圍的桌子上擺滿了液晶顯示屏，心跳次數，波形，血壓，脈搏，呼吸頻率，血氧濃度之類的數據顯示的非常清楚。

    李文廣仔細的看著那些數據，心想著血壓和心電圖算是用不著再做了，監護設備顯示的比他們做的還要齊全。他掏出了聽診器，還是親自檢查了一下病人的情況，然而除了確定是冠心病引起的心絞痛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麽別的事情。

    而且病人現在神誌清醒，還能跟人交流，說話語言邏輯清晰，手也可以動，腦血管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

    “老爺子，您叫什麽名字，多大年紀了？”李文廣收起了聽診器問道。

    “大夫，您這麽說話，怕是我父親聽不到。”陶米的父親陶文斌十分禮貌的提醒道，“早些年打仗，機槍班的，總是挨炮彈啊飛機啊什麽的轟炸，耳膜有點問題，中年的時候還好，也就這兩年，不跟他喊著說話，他就聽不見，看電視都要把聲音開到最大。”

    李文廣一愣，點了點頭，把手裏的聽診器倒了過來，聽筒戴在了老爺子的耳朵上，自己則是對著收音器說話，既然是耳膜問題而不是神經問題，骨傳導應該是最好的辦法，這樣說話的聲音也用不著太大。

    李文廣重複了一次自己的問題。

    這回老爺子總算是聽見了。“大夫你好，麻煩你們過來一趟了。老頭子我叫陶清風，兩袖清風那個清風。今年八十八還是八十九來著，我還真不記得了。其實也沒啥事兒，就是這胸口疼的厲害，後背也疼，有點喘不過氣，以前從來沒有這種事兒的，挺挺就過去啦，我知道的。”

    他自己聽不到東西，就以為別人也聽不到，跟人說話幾乎都是用喊的，老人家都這樣。

    眾人一聽就樂了，按照時間算下來，老爺子出生那會兒還是民國時期，那時候起名可是很有韻味的，跟現在不一樣。

    “老爺子，不論多大的病，咱也得去醫院看啊，健康最要緊不是。”李文廣笑著說道。

    陶清風隻是舉起紮著滯留針的左手在空中擺了擺手，便不再說話了。

    “我爺爺平時身體確實好，退休了以後去鄉下住，我十幾歲的時候，他還能種地劈柴呢。耳朵聾，身體變差也就是這幾年的光景。你說這人老的確實快啊。在我的記憶力，他從來沒有住過院，不吃藥不打針，一年到頭連個感冒都沒有。”陶米這時候已經湊到了沈慧旁邊，小聲的說著什麽，心情十分複雜，難過居多。

    想到了朝夕相處幾十年的親人得病，甚至是會在某一天離開這個世界，誰又能不難受呢？

    王鴿湊了過來，三個人用極低的聲音交流。

    “爺爺真的算是硬朗了。年近九十心絞痛初犯，而且不是很嚴重，你也別太擔心了。到了醫院，醫生們會有辦法的。”沈慧主動的拉起了陶米的手，似乎是看出了陶米難過的心情，輕聲安慰著。

    王鴿渾身雞皮疙瘩，渾身雞皮疙瘩，他還沒見過沈慧對除了病人之外的其他人這樣過，平時這丫頭都是大大咧咧的，這狗糧王鴿是拒絕的。

    李文廣轉過頭，問著那名家庭醫生，“症狀？”

    “跟你看到的一樣，心絞痛，放射性疼痛，牽連到腹部和背部了，吃東西偶爾會嘔吐，呼吸也不好，憋氣，指尖血氧濃度百分之八十七，僅僅是勉強維持，要是不吸氧根本不行。偶發心律失常，波形s-t段異常壓低，持續了大概三到四天。基本符合冠心病的臨床表現和監護數值了。我跟著這老爺子也有四五年了，這還是第一次。抗凝的，阻斷的都用了，沒有任何改善，心血管造影都沒做過，還是要到醫院去啊。”那個大夫一邊說著一邊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病曆本。“這是我的私人記錄，應該有點用處。”

    “看著血壓有點不太正常啊，高血壓？”李文廣又問道。

    “老年人通病，情況沒那麽糟糕，口服降壓藥就能維持正常水平。顱內應該是正常的，之前從來沒有發過病。不過要是去了醫院，腦血管也要造影，另外頸部血管也需要超聲檢查。”大夫補充了一句，似乎也有點難過。他以前也是在醫院幹過，但是私人醫生遠遠要比醫院的大夫更加賺錢，在哪都是治病救人，個人有個人的選擇，隻是追求不一樣而已。並不能說做私人醫生就不高尚，也不能說醫院裏的醫生就是傻。

    雖然作為醫生他的病人有很多，但是陪同了一個病人那麽多年的情況還是少見，而且老爺子算是一個有趣的人，平易近人，為人正直更沒什麽壞心眼，謙遜有禮貌，難免會產生點兒感情，他是絕對不願意看到老爺子出事兒的。

    “謝謝，幫了大忙了。辛苦你了，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們吧。”李文廣點了點頭。他馬上做出了判斷，病人現在的這個情況絕對不適合繼續保守治療了。

    一般心絞痛初犯住院輸液一周左右就會有改善，可是現在陶米家裏的情況跟住院沒什麽太大的區別，這都沒有任何改善，甚至一點跡象都沒有。在保守治療無效的情況下，醫院更偏向於進行心血管造影，查看心血管堵塞情況，然後根據檢查結果當場決定是否進行介入治療。

    老人這麽大的歲數，怕是撐不過冠狀動脈旁路移植這種大手術了。

    以李文廣多年來接診老年人冠心病急性發作的急診來看，通常六七十歲的老年人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絕對不適合心髒搭橋的，搭橋手術有可能會借助於體外循環機，讓機器在手術的過程中暫時替代心髒的功能，老人的心髒太過於脆弱，在恢複體內血液循環的時候可能會產生問題，而在不借助體外循環的情況下，則是會對腎髒、肝髒、肺髒等多個髒器造成巨大的壓力和負擔，能不能下來手術台還不好說。

    介入應該是最好的辦法。可就算是介入治療，也要看冠狀動脈硬化或者堵塞的情況，如果血管過於脆弱，哪怕是幾個毫米直徑的支架放進血管裏，也有可能造成血管破裂，心髒血管大出血，那可是救都來不及救的。

    這些六七十歲的病人，通常都挺不過第三次心絞痛發作，就因為心肌梗塞而死亡。

    這樣看來，雖然心絞痛疾病是初犯，但是老人年紀實在是太大了，危險性還是不小。具體怎麽辦，必須去醫院才能決定！

    就算是陶米不要求，遇到這樣的病人，李文廣也一定會竭盡全力的讓他住進醫院，以保證生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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