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車開的王鴿的確有點兒難受，尤其是在那個“三級頭”被送入急診室之後，要剃掉頭發之時慘叫連連，就像是殺豬一樣，有很多病人收了不知道多嚴重的外傷都沒叫到這個程度。

    王鴿忍受不了，沒再繼續留在急診室裏，早早的把車開回了停車場，老老實實的去填寫出車記錄了。這一天天的出診什麽事兒都能碰上，拿不到數字其實還是最難受的。

    別看天天挺忙的，其實真正能讓鎮魂牌得到的有效出車次數還是比較少，並不是每一次出車都伴隨著生命垂危的病人，王鴿雖然理解這一點，並且早就接受了這一點，還是覺得太心累了。

    明天就要開始培訓了，車隊裏的同事們這幾天一直在討論這件事情，尤其是沒有考取過資格證的徐林、侯長河等人，畢竟這關係到他們是否能夠漲工資的問題，而像是鐵大致、謝光這些已經有救護車從業資格證的，在這件事情上也提供不了什麽幫助，

    他們拿證的時間太長了，都是幾年之前，那會兒拿證比較容易，也沒什麽專業的培訓，頂多在外麵報個班，像是急救中心組織這種培訓還是第一次。而且考試的規則和考試的政策也在不停的變化，跟駕照考試一樣，內容越來越多，越來越難，也越來越嚴格。

    王鴿填完了今天的出車記錄，時間就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鍾了。四點鍾下班，如果不加班的話，他可以馬上回家，跟家裏人一起吃個飯，聊聊天，然後在家裏住一晚，明天趕個早班車再回醫院就是了。他也有兩個禮拜沒回國家了，自從自己的身體恢複之後就一直住在醫院附近的公寓裏麵，雖然時不時會跟家裏打個電話，報個平安，給父母也請個安，但電話畢竟跟見麵還是有所區別的。

    當然，他還是要先回一趟自己的公寓，把身上這套帶著消毒水味道的製服換掉。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製服，由於多次沾染過血跡、泥水、嘔吐物，在急救過程中自己的衣服有必須要保持幹淨，所以跟車隊裏的所有人一樣，總是會用84消毒液去浸泡，那個東西畢竟是有腐蝕性的，再加上夏天的製服短袖襯衫本身料子就比較薄，深綠色變成了淺綠色不說，整件衣服顯得很舊，仿佛隨便一扯就能扯壞了一樣。可畢竟這是配發的衣服，堅固程度還是比較紮實的，否則這三天兩頭的用消毒液浸泡，早就燒的全都是洞了。

    一直到下午三點五十分，王鴿在交出自己鑰匙的那一刹那，他才從自己的耳機裏聽到了新的出車任務。顯然來交接班的同事也聽到了，他猶豫了一下，但王鴿卻鬼使神差的仍舊把鑰匙給交了出來。

    這要是換了平時，他肯定是忍著加班也要把最後一趟車給跑完。今天王鴿的這個狀態卻是有點兒反常了。

    “我去看看今天傍晚太陽是不是往東邊落，早晨我還沒注意呢，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徐林剛剛交出了自己的鑰匙，他也聽到了出車的任務，看到王鴿的動作之後，還真就往窗戶旁邊湊了湊，看看窗外天空上太陽的位置。

    “小王，這可不像你啊！”謝光在一旁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笑道，“今天晚上準是跟林妹妹說好了要約會吧，不敢遲到。”

    王鴿也笑著搖頭，自己的行為早已經讓大家養成了習慣，今天不這麽做，反而會讓大家覺得不對勁了。“上午我手機壞了借手機打電話你們不都聽見了嗎。接下來半個月晚上要培訓了，今天最後一天下早班，回家看看，不然就沒機會了。”

    “就是羨慕你們這些住在本地的。”鐵大致說道，邊說還比邊歎了口氣。在車隊裏麵，有湘沙市人，有南湖省內的人，距離家算是比較近了，基本上休息個兩天就能回趟家看看。而鐵大致的家鄉則是在中國的最東北角，距離湘沙市的直線距離差不多是在兩千公裏以上，就算是坐飛機都要大半天才能到，還要在中途經停一下，算上備機的時間，回一趟家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

    高鐵需要則是需要坐十多個小時，還要在首都轉車。普通的臥鋪火車就更別說了，呆在上麵沒有二三十個小時別想接觸地麵。

    累是其次的，主要是，鐵大致花不起這個時間。休息個兩三天還不夠來回跑的時間呢，就算是回去了，在家裏也就隻能呆上大半天，馬上又要走。而在救護車隊，放長假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平時的周六周日完全沒有保障，法定節假日想都別想，過年都要留在這裏值班，那些節日長假都被拆成了散的，不可能一連休好幾天，攢下來的假期根本沒機會休，也休不完。

    王鴿曾經因為法定節假日攢了十五天的假期，到最後隻用了兩天調休，還是身體不舒服沒開車。剩下的十三天全部都過了失效，被行政部門補發了加班費，醫院反正是不會缺這點兒三倍工資的錢的。雖然多發了錢，但假是錢買不到的。

    而且鐵大致大小也算是個領導，頂在一線上自己不能先溜啊！

    對於鐵大致來說，回家實在是一種十分奢侈的行為。

    “老鐵，你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啊。”王鴿看得出來，鐵大致因景生情，是真的有些失落了。

    一個人再注重事業，不論年齡多大，隻要家裏還有父母，還有親人，必定會在某些時間和某種場合之下想要回家的。王鴿的家還是在一個城市呢，這麽幾天的功夫沒回去就有點兒難受，就更別提鐵大致在過年回不了家的時候有多難過了。

    畢竟想不想家，與是否是一個硬漢毫無關聯。鐵漢更應有此柔情才對。

    “跟上麵說說，他們會理解的。放你一個禮拜的假，你手裏攢的假期也不少了。我們頂得住，絕對不給你惹事兒。”侯長河也說道。

    “有我看著這幫小子們，沒事兒的。該回去就回去一趟吧。”謝光拍了拍鐵大致的肩膀，從鐵大致的臉上看到悲傷，跟王鴿不搶著出車一樣十分難得。

    “其實也還好，我妹妹在照顧家裏，我還是比較放心的。不過……是真的應該回去看看了。”說到這個，鐵大致又苦惱起來，“原本早些年跟家裏說找了對象，情況還不錯，家裏也催著早早帶回去看看，把婚事定了，也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一直忍著前女友……要是現在回去了，爹媽肯定讓我把女朋友帶回去啊，我哪找女朋友去。”

    王鴿也是見識過鐵大致的前女友的，先前他還在一直奇怪，就那種女孩兒鐵大致不分手留著幹嘛呢？原來是家裏的原因。隻是後來那個女孩兒實在是太過分，當著老鐵的麵侮辱醫療工作人員。老鐵這個人看起來凶，其實還是好脾氣，那個女的吃他的用他的，他都能忍，唯獨這個東西忍不了。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老實人看起來老實，可真的觸碰到他內心之中最重要的地方的時候，還是會爆發的。而且這種爆發則是一發不可收拾。

    “寧缺毋濫啊，老鐵，不急。你看老孫都那個歲數了，還能有緣分呢。那個什麽，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現在頂多算個花骨朵。說不定回家幾天，家裏還能給你安排安排相親，搞個你們那邊兒的老鐵姐姐帶到湘沙來，你又不是養不起！”徐林也安慰道，“回去看看吧，我們頂得住。”

    鐵大致總算是聽了勸，點了點頭，擇日不如撞日，當即決定去找找張主任，請個假回家。

    幾個下了早班的人結伴而行，在醫院大門口分開，有的人開車走，有的人騎單車，有的人則是到公交站去等公交。王鴿按照自己的計劃回了一趟公寓，換了身幹淨衣服，再下樓的時候，卻沒想到迎麵看到了陶米。

    陶米就站在馬路對麵，靠著一輛賓利，點燃了一根香煙，掏出手機來打電話。王鴿原本以為他是來接沈慧的，可沒想到幾秒鍾過後自己的手機居然響了起來，這哥們怎麽想起找自己來了？

    那輛賓利王鴿之前從來沒見過，估計是陶米新買的，以陶米的有錢程度，買個賓利其實算不得什麽，估計是先前那些特斯拉、保時捷跑車開膩了，買個高檔點兒的換換口味罷了，他連問都懶得問。

    他掛斷了電話，隔著馬路衝著陶米喊了一聲，揮了揮手，然後從過街天橋趕緊過去。

    陶米抽出一支煙遞給王鴿，王鴿連連擺手。

    “你小子怎麽回事兒啊，不抽煙不喝酒的人必定好色！”陶米隻好把香煙收了起來，“這可是歐洲貨，國內搞不到的。”

    “巧了，男人都好色。”王鴿笑道，“你不是來接小沈的？”

    “本來我是來醫院看一眼老爺子，就呆到了四點，去急診看了一眼，我老婆還加班呢，估計一時半會兒走不了，說是打車回家讓我先走，我就給你打電話了，好不容易閑了，我也就跟你熟點兒，尋思著跟你吃頓飯呢。”陶米抽了一口煙，絲毫不在乎前麵十字路口處站著的交警，這個地方雖然沒擋著醫院大門，但還是不讓停車的。

    王鴿算是明白了，陶米今天有點兒時間，沈慧沒空，更不想去找那些同樣的富二代吹牛逼到處花天酒地，跟自己說說話還好點兒。“兄弟我今天也奉陪不了了。跟家裏人約好了，回去吃頓飯。”

    “那……我跟著去你家裏蹭頓飯，你不介意吧？”陶米搓了搓手，敢情是今天晚上沒有地方可去了。“順便看看小姑娘，給她買點兒東西。”

    還沒等王鴿回答，陶米就拉開了車門，“上車吧，你來開，我還是開不慣這個車。回頭扔家裏給我老爹當商務車用吧……”

    王鴿無奈，坐上了駕駛座。他也根本用不著跟家裏特意的打招呼，反正今天晚上沒有外人，自己的父母還有王佳欣跟陶米都是見過麵的，算得上是熟人，王鴿回去，趙雪芹肯定張羅一桌子好菜，吃都吃不完，無非是添雙筷子罷了。

    雖然是臨時決定，陶米還是讓王鴿在半路上找了個零食店，文具店，保養品店，花了幾千塊給王鴿的父母和王佳欣買了些高檔禮物。

    “你別買那麽多東西，我得還多少禮啊！”王鴿都快哭了。

    陶米卻毫不在意，白了王鴿一眼。“去見長輩哪能空著手去啊！這些就當是飯錢，誰要你還了，真是的，小家子氣。”

    自動檔的賓利還是比救護車要好開不少的，而且在下班高峰期馬路上的通過率絕對要比救護車好很多。王鴿倒是發現了一個令人唏噓的現實，很多私家車遇到了救護車不會讓路，但是看到了賓利絕對是離得遠遠的。

    這要是剮蹭了一下，估計保險公司是沒什麽用了，賣房子賣車都賠不起。

    他們也因此十分順利的回到了家，先前陶米也是來過王鴿家的，拎著東西十分輕車熟路的走在了王鴿的前麵。

    王鴿掏出鑰匙開門，一進門就衝著家裏喊。“爸，媽，我回來了。那個……陶米也過來了。”

    還沒等王建成和趙雪芹出來，王佳欣倒是先從自己的房間裏跑了出來，上來就摟住了王鴿的腰。“哥你可算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王鴿摸著她的腦袋，“你陶米叔叔在後麵呢。”

    “差了輩了啊！你就是哥哥，我怎麽就變成叔叔了？那你也得叫我聲叔叔。”陶米把自己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叔叔阿姨好。”出身豪門，禮節路數方麵的事情，陶米自然是不會差的。

    “佳欣，寫完作業，叔叔就把零食和文具都給你！”陶米衝著王佳欣笑道。

    “陶哥，早寫完了！”孩子畢竟是孩子，早就盯上了陶米手上的東西。

    “來就來，又買這麽多東西。”趙雪芹係著圍裙從廚房裏出來，十分歡迎這個“不速之客”。畢竟陶米在王佳欣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也是幫了家裏大忙了。

    “今晚把這瓶茅台開了，王鴿這小子喝不了，你得陪我喝幾杯。回頭讓他開車送你回去。”王建成從書房走了出來，在聽到門響之後沒有第一時間出來，原來是找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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