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鴿再次換上衣服打卡上班的時候，昨天晚上的頹喪已經消失殆盡。顧雪若應該今天就會啟程去美和諧國，但王鴿也不能去送她，其實也用不著送她。

    對於現在的王鴿來說，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對於地府的最大幫助。可能等到自己真正的有精力，有能力的時候，他才會選擇承擔更多的責任，做更多的事情。盡管在急救醫療方麵，作為一個救護車司機，他的本職工作已經盡可能的做到跟其他人差不多，甚至是要比其他人更加擅長，做的更多，但是作為一個人類，一個傾向於地府的人類，這份責任他明顯還沒有做好準備。

    現在想的太多，反而有點兒庸人自擾的味道。

    也許，是今天早晨這一套幹幹淨淨的救護車司機製服，再次給了他某種神秘的力量。閑來無事，他像其他同事一樣，上班的時候接過了鑰匙，就開始老老實實的複習自己的學習筆記。對於考試很有信心的他，不容許這件事情出現一丁點差錯。人，還是對自己有點兒要求比較好。

    車隊辦公室裏的這種安靜氣氛，還有學習氛圍，是非常非常少見的，就連平時話比較多的徐林和杜偉平兩個人都開始認真的學習與複習，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像是謝光這種已經拿了從業資格證的老鳥更是大氣都不敢出，隻能老老實實靜悄悄的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東西，生怕打擾到他們。

    別看平時大家都流裏流氣樂樂嗬嗬的，真正能在急救醫療團隊之中穩定下來的人，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最該幹什麽。

    這種品質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早晨雖然沒有出車，但是大家卻都處於一種忙碌的狀態，謝光終於是忍不住了，吹了吹茶葉末子，喝了口杯中的熱茶，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珠，這一個小時連個跟他出去抽煙的人都沒有，可算是憋壞了，他掏出一包香煙，“和天下，昨天出去吃飯朋友給的，有搭伴的嗎？”

    “別說話了，好不容易有點兒上班的時間能複習，別說和天下了，火星來的煙我都不抽了。等漲了工資，偶爾我也買個解解饞！”徐林還在埋頭苦讀，都沒給那包煙一個正眼，平時別說和天下了，藍芙蓉他都搶著要沾點便宜。

    “別以為我不知道，下了課出去打遊戲，上班來勁了！待會兒可就會有任務出車了，我看你們怎麽辦！”謝光也不管徐林看不看得見，直接白了他一眼。

    “至少趁著現在閑的時候，還能看看。”王鴿揉了揉眼睛，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脖子，其實從大四開始他就沒怎麽讀過書了，一直是實習，算下來也有兩三年沒好好看過書，記過筆記，這讓他想起來上學的時光。

    “別說那個字！噓！”杜偉平扭過頭來，精神狀態不錯，看來長期的夜班狀態似乎是在幾天之內已經調整了過來。夜班和白班一樣，都是不能念叨。

    整個行業裏麵，就連急診或者門診的醫生都知道，千萬別以為自己很閑，也不要說，因為下一秒鍾老天爺就會馬上給你安排點兒活幹，而且是個大活兒。

    王鴿趕緊連呸三聲，輕輕的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可是按照慣例，隻要是這種話一說出口，那是絕對都收不回來的，求什麽神都沒有用。

    三秒鍾過後，所有人的耳機裏麵都想起了來自於護士站的出車任務通知。

    王鴿抓起鑰匙和水杯，“得，各位接著忙，我出車去了……”自己惹的禍，還是自己兜著吧！

    救護車剛剛從停車場開到急診大門口，李文廣和孟娜就從那大門裏麵跑了出來。李文廣一上車就是哈欠連天，兩隻眼睛紅腫，雙眼皮都被撐開了，困的都流眼淚了。這大夫是上夜班的，可是現在都是早晨九點多鍾了，他早就應該下班回去休息了才對。熬了一夜雖然才九個多小時，可是很明顯這九個小時裏麵他經曆了許許多多事情，才會累成這樣。

    “李大夫，這狀態還出診啊？趕緊回去歇著啊。”王鴿這話說出來，就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兒在說廢話，門都關了，還能換個大夫出診啊？李文廣出來肯定是急診部忙不過來了唄！他索性放下手刹，掛擋起步。

    “你可別提了，你來的時候沒看見啊？急診裏麵像開了鍋似的。早晨六點，旅遊團的車咱們旁邊那酒店出發，那司機也是厲害，剛走出二百米去就打瞌睡，疲勞駕駛，一歪腦袋撞在護欄上，人一驚醒，操作不當，方向盤打過了，撞到樹上翻了車。那大巴上滿滿當當三十多個人，好在都按照要求係了安全帶，沒有生命危險，最嚴重的是個擠壓內出血。不過人數太多，都是普遍的輕傷，骨折的，縫針的，一直忙到剛才。”李文廣活動著自己的頸椎。

    “這也就算了，我聽夜班護士說，淩晨兩點到五點，交警大隊組織查處酒駕，吹完了氣要抽血，門診下班了就往急診送唄。要是光抽血也麻煩不了那些大神大夫，關鍵是還有酒駕的交通事故，醉酒嚴重撒酒瘋的，酒精中毒病危的。好家夥，一個五十多歲的男的，喝多了酒在路上開S形，攔下來以後看到是警察，在酒精的作用下當場心梗發作，李大夫按了三十多分鍾才給按回來，現在人還在EICU呢。”孟娜補充道。

    “別提了，醒了以後還吐了我一身。”李文廣看了一眼自己剛買的運動鞋，有點兒心疼。“說說現場情況吧，走的著急。”

    王鴿看了一眼定位信息，距離並不遠，“幼兒園？”

    “嗯，接到指揮中心那邊的通知，報警的是一個路人，在幼兒園的附近發現一名被車撞傷的小女孩，女孩兒神智清醒，可能是腿出了問題。”孟娜趕緊說了一下情況。

    “車撞傷？發現？”王鴿聽著孟娜這個話回過味來，“現場這是有交通肇事逃逸的情況啊？”

    孟娜愣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自己剛才還真沒注意過這個問題，果然專職司機們考慮問題的角度還是不一樣的，一下子就能發現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隻不過是否逃逸，跟他們是不是救人沒什麽關係罷了。

    幼兒園在一個小區的外麵，距離醫院並不是很遠，早晨九點剛剛出頭，也是上班高峰期，即便是孩子現在沒什麽生命危險，那也不能耽誤太長時間。王鴿充分發揮了自己見縫插針的功力，救護車開的像是水裏的一條蛇一樣，在川流不息的車中遊來遊去，還是在規定的時間內抵達了現場。

    一輛比較舊的轎車停在幼兒園的馬路對麵，打著雙閃，當王鴿的救護車停靠在這輛車的後麵之時，自己的定位與報警位置剛好重合。路邊已經為了一圈的人，有的人甚至冒著早晨上班遲到的風險都要在這裏看看熱鬧，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王鴿拔下鑰匙下了車，對麵那幼兒園還不斷的有家長把孩子送到裏麵去，時不時還會往這裏看一眼。他協助李文廣把推車取了下來，扯著嗓子大喊，“大夫來了，請大家讓一讓，往後退啊！”

    圍觀群眾還是很給麵子的，見了醫生都躲得遠遠的，生怕耽誤了孩子檢查治療。

    等到他們從人堆裏擠進去，才發現一群人在那邊吵得不可開交，而那小女孩兒可能隻有四五歲，坐在馬路牙子上不吵不鬧，臉上掛著淚珠，還在不斷的抽泣。

    “你可別瞎說了，不是你撞的你能下車嗎？你看看你那輛車吧，賠不起錢就說賠不起錢，承認錯誤我就不讓你賠錢！還說什麽肇事逃逸，想甩責任啊！”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掐著腰，唾沫星子亂飛，指著一個胖乎乎的年輕人大罵，“人窮誌短，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王鴿一看那胖子，穿著確實有點兒窮酸，那輛車估計也不知道開了多少年，蹭掉的漆麵都沒補過，底子的鐵皮甚至生了鏽，也髒兮兮的。甚至是那胖子的臉上也略顯油膩，好像是早晨起來沒洗幹淨臉。

    胖子握著手機，憋的滿臉通紅，明顯是說不過那個女人。“哪有你這樣的人，我看這小女孩兒可憐做好事還不行了？怎麽張口就冤枉人呢？你這個家長也是，怎麽就把孩子放到馬路對麵自己就走了呢，這麽小的孩子，這麽多車，過馬路多危險啊！”

    幼兒園那邊也有老師出來了，在一旁拉架，可是看起來明顯沒什麽用。

    王鴿算是看明白了，女的應該是孩子家長，男的就是那車主，不知道是好心人還是肇事者。兩個人因此發生了爭端。

    李文廣看到了傷員，馬上掏出了聽診器，上前查看情況，原本是顧不得那邊吵架的兩個人的，可是他們實在是太吵了，影響診斷不說，還影響孩子，就對王鴿說道。

    “小王，看看什麽情況，讓他們安靜點兒。”說罷就又回過頭，對哭的梨花帶雨的小女孩兒說道，“小朋友，別怕。叔叔是大夫，你哪裏不舒服告訴叔叔，叔叔給你看看？”

    “叔叔，你別給我打針，我特別害怕打針。”女孩兒露出了自己受傷的右腿，小腿部分明顯的已經紅腫，膝蓋還有擦傷，流了不少血，混合著地上的泥土，一片血汙。

    李文廣被這個小女孩軟萌的聲音瞬間給融化了，身上的疲憊消失一空，這個孩子還是挺懂事兒的，才四五歲的年紀，腦子反應挺快。“沒事兒，咱們先看看，不用打針的話就不打針，是這裏疼嗎？”李文廣在檢查了孩子的心跳呼吸沒問題之後，又檢查了腹部，基本排除內傷的可能性，傷可能隻存在於腿部。

    女孩兒點了點頭。

    另一方麵，王鴿也不得不充當和事佬了，反正這樣的事兒也不是做過一次兩次了。“我說你們，大夫都來了，別吵了，還當著孩子的麵！說說什麽情況！”

    那胖子一聽，趕緊來到王鴿跟前，像是找到了救命恩人一樣，窘著臉說道，“醫生同誌，你可算是來了。我叫金大胖，在前麵那食品廠當質檢員，上班就開車路過這裏，就看見這大姐把孩子從電動車上放了下來離開了。孩子剛邁開步子就被我前麵那輛車蹭了一下。那輛車的車主也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怎樣，居然直接走掉了！孩子摔了在我車的前麵，我怕出事兒，趕緊下車看看情況，幫個忙。這大姐聽到孩子哭了趕緊回來，看到我的車停在這，非要說是我撞的人！你可要給我評評理啊！”

    “我不是大夫，大夫在那呢。可……我也不是警察啊，怎麽給你評理。”王鴿小聲說道。隻是這人的名字起的還真是挺符合身份的，看來一出生的時候就是這個體形，爹媽還真有意思。

    “不是你撞的，你可以開車繞開啊，下車幹嘛？看你那髒兮兮猥瑣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要不是我抓著你，你還不是肇事逃逸了？”孩子母親仍舊不依不饒，氣鼓鼓的樣子，“分明就是想要逃避責任！才說什麽肇事逃逸，你說前麵有那輛車，你有證據嗎？周圍這麽多人，誰給你作證？”

    王鴿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可能大家那時候都在趕路，誰也沒看清楚這孩子被撞的時候，到底是不是這輛車。“你有行車記錄儀嗎？”

    “你看我那輛車，像是會裝行車記錄儀的樣子麽……”金大胖搖了搖頭，“我平時就喜歡孩子，小女孩兒又可愛……我可不是變態蘿莉控啊！隻是單純的覺得這孩子可憐，情況又那麽危險……”金大胖唉聲歎氣，又喃喃自語，“怎麽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呢……”

    “你罵誰是狗呢！”孩子母親一聽這話，馬上有提高了自己的音調。（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