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了？”王鴿有些吃驚，十幾歲的人了，怎麽還會主動去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先前了解到的情況，父母聲稱孩子沒有任何精神疾病，最近也沒收到什麽刺激。”吳剛也點了點頭，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跟王鴿的反應是差不多的。

    “也就是說，基本上排除了是要自殺的咯？”白楠說道。

    “沒有精神疾病，沒有受到刺激，不是自殺，好端端的人，吃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幹什麽。要死人的！”王鴿實在是沒辦法理解。

    今天又要多一個特殊情況了。

    “別猜了，到了就什麽都知道了。”吳剛閉上了眼睛，閉目養神，這四十多分鍾的車程算是能眯一會兒了，緩解一下昨天晚上的疲憊。

    昨晚他幾乎也是一夜沒合眼。

    幾個人不再說話，王鴿專注開車，車速開的非常快的時候，注意力需要高度集中，而車廂裏的兩個醫療工作人員也各自休息，誰都不打擾誰。出了市區之後路況明顯變差，道路變窄，上下坡和岔路口也多了起來，雖然車輛少，但通往村落的小道分布在馬路兩旁，時不時會竄出騎三輪車和電瓶車的村民，好在他們遠遠就聽到了王鴿救護車的警笛聲音，王鴿倒也是開的順風順水，沒出什麽事故。

    昨天晚上的大雨讓今天的天空異常晴朗，藍天白雲顯得十分舒服，但王鴿可無心欣賞路上的風景，在抵達鄉寧縣人民醫院的時候，手心裏還是出了不少汗。

    鄉寧縣人民醫院經過了前幾年的重新翻修，規模已經擴大了不少，不論是硬件資源和軟件資源都得到了一定的提升，看起來並不相識一個縣那種破破爛爛的人民醫院，住院部和門診部十幾層的樓房跟周邊的建築物格格不入。

    雖然隻是個縣城，但畢竟距離湘沙市比較近，該有的都有，醫院周邊的商業街區頗具規模，路上的行人和車輛也不少，但也不至於到交通擁堵的地步。

    一個從南到北不足八公裏的小縣城，救護車呼嘯而過的事情還是比較少見的，而且王鴿的這輛救護車還是湘沙市雅湘附二醫院的，嶄新鋥亮，看起來觀感就跟縣城的救護車不一樣，引來了馬路上和醫院內部人們的駐足觀看。

    醫院門口的門衛似乎是早已經得到了通知，並沒有對救護車進行任何阻攔，連問都沒有問就直接放行，指了指急診科門口的黃色臨時停車位，示意王鴿可以先把車停在那個位置。

    王鴿對著門衛老哥點頭示意，降低車速，把車停在了急診科門口。這裏的急診科沒有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那麽大，連門都很小，僅供一輛推車病床通過。

    不少病人家屬聚集在門口吸煙，進入了急診科之後，走廊裏麵人也不是很多，大多都是小毛病，感冒發燒肚子疼，扭了手腳，頂多有個骨折的，坐在走廊的木製長椅上等待醫生接診。

    “有的時候我真想在這裏工作。”白楠揉了揉眼睛，顯然幾十分鍾的休息並沒有讓她疲憊的狀態得以改善。

    “哪裏都一樣，忙起來都是不要命的。”吳剛想起了十幾年前自己在縣級醫院裏麵實習的日子，感慨萬千，現在無處抒發，也沒時間去跟別人講述。

    王鴿則是直接推著車子來到了預診室的門口，敲了敲門直接進入，裏麵的兩個護士，一個患者以及一位病人家屬齊刷刷的看向了這個身穿深綠色司機製服的年輕人。跟雅湘附二醫院一樣，病人需要現在分診台或者分診室確定具體症狀以及可能存在的病症，如果不是太嚴重的話就直接轉到門診，不再占用急診資源。如果是比較嚴重、無法辨別的病症，就直接找急診大夫進行判斷了。

    但是一眼看上去就特別嚴重的那些病人，例如開放性骨折、頭破血流、大量出血、極度疼痛、意識不清、溺水中毒等情況，就不用來這裏，直接推進急診搶救室，做最優先的處理。

    王鴿被盯的有些不自在，趕緊問道。

    “你好，我是雅湘附二醫院的救護車司機。接到上級通知……”

    “接那個孩子的吧？”還沒等王鴿說完，戴著口罩的一個小護士就站了起來回答道，“跟我來吧，在觀察室。”護士的腳步很快，一閃身就來到了分診室門口，王鴿連忙躲閃，讓開身子讓她走在前麵。

    小護士一出門就快速摘掉了自己的口罩，也不管自己身後跟著幾個人，在狹窄的走廊之中健步如飛，穿過搶救室和臨時手術室，來到了走廊盡頭的觀察室旁邊。

    觀察室的門口還有一對中年夫婦，穿著打扮十分幹淨，但並不時髦。他們二人原本坐在觀察室外的長椅上，一見到護士帶著三個人，還推著車子風風火火的趕過來，就知道是雅湘附二醫院的大夫來了，連忙站了起來。

    “大夫，你們可要救救我兒子啊！”孩子母親聲淚俱下，說著就要下跪。

    王鴿趕緊上前把人摻住，全天下的每一個母親在自己的孩子出事兒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千萬別這樣，我們一定盡力！”吳剛堅定的眼神十分奇特，似乎是具有穩定人心的效果，隻與孩子的父母對十幾秒鍾，就足以讓人信任。

    護士敲了兩下門，然後直接推開，裏麵還站著一老一少兩個醫生，身後跟著兩個護士。他們還在商量病情。

    而病床上的病人緊閉雙眼，表情痛苦，戴著氧氣麵罩，左後兩隻手都開放了靜脈通道，病床上懸掛著大大小小不同顏色的輸液瓶和輸液袋，血漿也已經吊了起來，還有一個止痛泵。

    生命體征監護在正常工作，顯示著心跳、呼吸、血壓和血氧濃度，現在的數據雖然不怎麽好看，但好在處於穩定的狀態。

    年長的那個大夫看到了護士身後的王鴿和吳剛等人，趕緊把他們請進來。“可算把你們給盼來了。縣醫院急診部副主任，廖冬。”

    “吳剛，幸會。”吳剛伸出手來，跟那個廖大夫握了一下手，然後對著白楠說道，“準備移床，動作小心點兒。”

    白楠和王鴿趕緊上前開始忙碌，而縣醫院的護士和那個年輕的實習大夫也來幫忙。反正上麵的命令已經下了，必須要轉院，不論病人現在情況怎樣，那也要執行命令才行。

    吳剛則是跟廖大夫走到了一旁，叫上了病人家屬，說明現在的症狀及情況，廖大夫還不斷的拿出先前的檢查結果和X光與CT的成片，給吳剛進行參考。

    說的越多，吳剛眉頭皺的就越是緊，病人家屬的臉色也就越是難看。在這種時候，大夫們不會過分的去安慰病人家屬，更不會刻意嚇唬家屬。他們隻會把病人身上所出現的症狀，有可能導致這些症狀的原因，是否有死亡危險，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必須要經過怎樣的治療，治療中有怎樣的風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待給家屬，讓家屬自己判斷，心裏也好有個底。

    病人家屬雖然緊張害怕，但是在兩位大夫交接和討論的過程中並沒有打擾，不哭不鬧，還是保持了基本的涵養。他們明白很多人都不懂的道理，讓醫生的注意力集中在病人身上，而不是集中在怎麽對付病人家屬身上，才是真正的對病人好。

    王鴿和白楠在移床的過程之中，發現病床上這個十幾歲的男孩居然還保持著清醒的狀態。消化道穿孔、內出血的情況對於一個清醒的人來說是十分痛苦的，這種疼痛一直持續，幾乎難以忍受，隻要一動就會疼，這個孩子遭了多大的罪，可想而知。

    王鴿先將自己的推車擺放到與病床平行的位置，護士們則解除了病人身上的生命體征監護係統，氧氣則是帶了個充氣枕頭臨時補充，然後就將病床上的輸液袋往推車的伸縮杆上掛，好在這東西承重能力比較靠譜，八個瓶子袋子掛上去紋絲不動。五個人分別抬著四肢和軀幹與頭部，並且保持病人腰腹部靜止，防止造成病人的過度痛苦和二度傷害，盡管如此，病人還是疼痛的哼了出來，但看起來已經沒什麽力氣了。

    盡管病房裏有恒溫空調，在這幾分鍾裏王鴿和白楠的腦袋上還是出了細密的汗珠。

    而另一方麵，吳剛和廖東交流的也差不多了，廖東想吳剛詳細的解說了病情，並且將病例和拍好的片子以及一些檢查結果都遞給了吳剛。吳剛翻看了一下紙質病曆本，上麵一手好字，清晰可辨。

    “這邊能做這種手術的，隻有我一個人，其他人都幫不上忙。這種手術一個人可做不了。”廖東不到五十歲，體形消瘦，兩隻眼睛通紅，頭發也跟吳剛一樣，處於一種地方支援中央的狀態。

    “理解。這邊的醫療條件不足以支撐這麽大的手術。”吳剛點頭。廖東並不是害怕承擔責任，而是害怕自己萬一有失誤，體力不支，別人幫不上忙，病人很可能下不來手術台。這是一個年輕的生命，絕對不能就這麽草率的丟在手術台上。

    “那就麻煩你們了，祝你們好運，你們可能需要這個東西。”廖東說道，歎了口氣，心中的一塊石頭卻還沒有落地。在病人手術成功、康複之前，他會一直記得這件事。“有什麽消息馬上通知我，雖然這不是規定上的事兒……”

    “我知道的。”吳剛拍了拍廖東的肩膀，對這個盡職盡責的同仁很是感激。“辛苦了！”

    王鴿知道，他們該走了。他湊到了病人父母身旁，“你們如果沒車的話，就坐救護車過去。各種證件都帶齊了吧？”

    孩子的父親滿臉溝壑，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心情十分沉重，就這麽一個孩子，家裏條件也不好，好不容易長大了，快懂事兒了，沒想到居然出了這樣的事兒。“來這裏治病的時候就讓親戚送過來了……可是……”孩子父親麵露難色。

    王鴿一猜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兒，這種家庭，十有八九是錢的問題，他們所流露出來的表情都是一樣的。自己家裏沒有存款，親戚朋友一時半會兒也借不到錢，人家也要時間去準備，現在有可能連押金都交不起。

    “錢的事兒不用擔心，到了醫院可以辦理綠色通道，夠了補上就是了。先把孩子的病治好。”王鴿安慰了一句，然後小心的推起車子，讓白楠到走廊裏去，讓走廊裏的病人和家屬讓開道路，讓推車先通行。

    縣醫院的醫生和護士一直把他們送上了救護車才肯離開，在所有人上車之後，王鴿沒再敢耽誤時間，向指揮中心進行匯報之後馬上起步開車。

    車輛離開醫院匯入主路，王鴿在十字路口調頭，打算原路返回。

    “孩子在讀書吧？”白楠見孩子父母有些緊張，開始跟他們聊天，看起來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但其實暗藏玄機。

    “在讀書，早晨上課還好好的呢，上午老師打電話過來……說人送到醫院了。”孩子母親眼淚一直沒斷過，說話輕聲細語，生怕嚇著自己的兒子，“平時成績不錯，明年就中考了……本來還想考到湘沙那邊去。”

    現在白楠和吳剛能夠基本確認，這個孩子的精神狀態應該正常，沒什麽異常表現，幾乎不可能產生突發性的自殺傾向。而智力狀態也可以說比較正常，不會因為無法分辨物品而導致誤食的情況。

    吳剛看了一眼病曆本上麵的名字，知道孩子還醒著，便喊著孩子的名字，從病人本身了解情況應該是最準確的。“孟凡浩，別怕，咱們馬上就到大醫院了，到了大醫院把你肚子裏麵的東西取出來，你的病就好了，男子漢，忍一忍。不過你要告訴我，為什麽你要去吃那些東西？你不知道那些東西對人體是有害的嗎？”

    病床上的男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吳剛，又看了看自己的父母。“我知道……”他的聲音十分虛弱，但仍舊保持清醒狀態。

    “知道你還吃？”白楠溫柔的問道，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

    “我……”孟凡浩痛苦的咽了口唾沫，又閉上了眼睛。

    “孩子，你說吧，大夫不會害你的。我們也不會怪你。有病咱們就好好治病，其他的不要想！”孩子父親說道，握住了自己兒子的手，給他打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