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鴿從浴室中走出，床上的可人兒還在睡，他就沒舍得拉開窗簾。昨天晚上兩個人折騰加聊天，時間也比較晚，林顏悟算是累壞了，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吧。如果要上課，這個丫頭是會自己定鬧鍾的。

    他換了一套新的內衣，穿上了褲子，拉開衣櫃的門想要取出幹淨的製服上衣，轉過臉卻從全身鏡之中看到了自己。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一把胸口的鎮魂牌，還有那道縫合的傷疤，瞬間覺得自己有點兒陌生。

    他已經不記得上次在鏡子裏麵如此仔細的觀察自己是什麽時候了，就連那清晰的肌肉線條似乎都不屬於自己。他輕手輕腳的換上了衣服，連開關櫃門都變得異常小心，拿起鑰匙穿上鞋，回頭看了一眼蒙著毯子還在熟睡的林顏悟，輕笑了一聲，拉開房門。

    “注意安全。”林顏悟翻了個身，說話有點兒不太清楚。

    半夢半醒之間的她已經察覺到了王鴿要離開去工作。

    王鴿一愣，沒想到林顏悟居然清醒了，點頭答應，順手摸走了放在桌子上的女士香煙，“知道了。吸煙有害健康，沒收了。”

    同樣輕手輕腳的走出公寓，王鴿關上了房門，接連幾天晚上下雨讓樓道之中有了一些黴味，好在電梯裏的空調係統正常運轉，味道並不是很重。

    王鴿雖然已經在這裏住了幾個月，但是街坊鄰居一個都不認識。住公寓的都是些年輕人租房子，在附近工作，很少有買了房子在這裏住的居民。人員流動性大，人情味也比較淡泊。昨天晚上王鴿和林顏悟辦事兒的時候就聽到不知道哪個住戶，一對年輕的小情侶在家裏吵架，大喊大叫。

    直到事兒辦完了，吵架都沒有停歇，聲音卻是越來越大，還有摔盤子掀桌子的巨大聲響，有養狗的居民，狗都一直在叫。王鴿害怕再這麽鬧下去恐怕有故意傷害的事情會發生，穿上衣服打算找找源頭，管管閑事兒，出門的那一刻卻突然沒了動靜，估計是吵的差不多了，停了，也有可能是有別人去管了。

    說實在的，若是事兒發生在白天，人家還真懶得去管，隻是晚上吵著休息了，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才會去看一下。

    王鴿曾記得，在自己小時候，樓上的那對新婚夫婦經常爆發吵架，摔盤子摔碗的，十分凶險。王鴿父母心地善良，怕出事兒，三天兩頭的上去跟人家勸架，有一次王鴿也給吵醒了，跟著一起上去，那個新娘子長得倒也是挺漂亮，知道自己吵架嚇著孩子了，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個玩具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遞給王鴿，強顏歡笑讓他收下。

    王鴿隻管躲在了自己的母親身後，但是那一幕的記憶不知道是為什麽，一直記到了現在，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那個女人紅著眼睛擦掉眼淚，又要強行擠出笑容的痛苦，他似乎是可以理解的。吵架這個事兒，隻要不是原則問題，是沒有對錯的。

    王鴿跟林顏悟兩個人比較合拍，幾乎沒怎麽拌過嘴。林顏悟總是嫌王鴿工作忙，沒空陪她，但王鴿也在盡力的去彌補，也就沒什麽了。

    而王鴿的父母在王鴿小時候也是經常吵架，母親趙雪芹文化水平還行，而父親王建成則是個是個軍人，脾氣暴躁，有些令人無法理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兩個人也經常因為一些小事兒拌嘴，但是夫妻兩個人床頭吵架床位和，每次趙雪芹揚言要離家出走回娘家，或者是已經走了的時候，王建成總會低頭認錯，把人給求回來。

    隨著王鴿的長大，老兩口連拌嘴都沒有了，和諧的很，年紀越大，看這些事兒就越是透徹。因為一些小事兒，的確是沒有什麽必要。

    電梯幾乎每一層都會停一下，早晨住在這棟公寓裏的年輕人是要上班的，電梯有點兒不太好等，有些樓層比較低，等不及的人就會選擇走樓梯。電梯抵達了五層，一堆人擠了進來，而擠不進去的一個女孩子卻是輕聲歎了口氣，眼看著擠不進去了，隻能走向了電梯門斜對麵的消防樓梯，剛進去跺腳，自動感應燈應聲亮起，一陣尖銳的慘叫卻是從裏麵傳了出來。

    電梯裏麵的人一驚，就在電梯門即將關閉的那一刹那，站在按鈕位置旁邊的王鴿趕緊按住了開門鍵，裏麵肯定是有事兒！

    他從人堆裏擠了出去，還有幾個人覺得情況不對，也一起下了電梯。年輕女生從樓梯間裏麵飛奔出來，差點撞上王鴿。

    “什麽情況！”王鴿問道。

    “裏麵有個死人！”女孩兒驚魂未定的回答道，閉著眼睛都快哭出來了。

    聽了這話，包括王鴿在內的幾個人都不由得瞪圓了眼睛，壯著膽子走了進去，王鴿拍了一下牆壁，感應燈再次亮了起來，定神一看，果然有一個人半坐半躺在四層與五層之間的樓梯上，靠著牆壁，地上，牆壁上，還有那個人的身上全是血跡。其中地上和牆壁上的血跡已經幹涸，而那人身上的血跡卻是新鮮的。

    “報警吧！”王鴿身後的一個年輕男人也跟著進來，掏出手機打算按110。

    王鴿並沒有阻止他，下了幾階樓梯之後蹲在了那個人的旁邊。他總有一種直覺，這個人沒有死。作為一個醫療工作人員，遇到這種情況首先還是要確認人是不是還活著。

    他把自己的手按在那個人的頸動脈上，發現這個人還有體溫，與此同時，頸動脈居然還有微弱的搏動。

    “人還活著！”王鴿說完，就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這個人腹部中了一刀，傷口仍舊在流血，出血的速度比較慢，兩隻胳膊上有些許的抓傷，不過燈光昏暗看不太清楚。王鴿打開了自己手機的閃光燈，病人瞳孔對於光的反射還是比較敏感的，頭部和四肢沒有其他的傷痕，看來身上唯一的傷就在這裏了。

    附近並沒有隨身攜帶的物品，手機和身份證件全都沒有，而且這個人穿著一雙拖鞋，衣服也是居家的短袖和大褲衩子，身份成疑。

    “那我叫救護車吧……”另外一個人也掏出了手機，戰戰兢兢的說道。

    他們都不想沾染上這件事，本身就還有本職工作，看到王鴿肯靠前，心裏放心了不少。

    幹這行的就不能怕麻煩，王鴿早已經知道了這個道理。

    雅湘附二醫院就在馬路對麵，還叫什麽救護車啊！本身病人現在應該是失血過多導致的休克，傷勢其實並不是很嚴重，看著這個出血情況和人的情況，甚至沒有傷及內髒或者大血管，就這麽流血流到了現在。

    “幫我按電梯，直接去雅湘附二！”在確定搬運病人並不會造成過多的二次傷害之後，王鴿轉頭喊了一句，然後用力抱起了病人。

    搬運一個神智不輕的人所耗費的力氣，是要比抱著一個正常人累得多的，畢竟他全身肌肉鬆弛，也不會主動配合，這也就是醉酒的人或者屍體會比正常情況下感覺更加重的原因。

    好在王鴿身上的肌肉不是白長的，力氣十足，抱著一個一百多斤的年輕男子仍舊健步如飛，上樓梯如履平地，等了三十多秒，電梯就從上麵下來，在五層開門。

    雖然沒有超重，但是電梯的轎廂裏麵擠滿了人，別說是王鴿帶著病人了，就算是王鴿自己都進不去。

    門一打開，裏麵的人看到王鴿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就連他的身上都沾滿了血跡，頓時弄不懂是什麽情況了，還有女孩子嚇得直往後麵縮。

    “有人受傷，我需要下去，麻煩各位個讓個位置。”王鴿低聲說道。

    見此情況，站在外麵的幾個人馬上走出了電梯，反正是五層，走樓梯也沒什麽的。而在王鴿進入電梯之後，電梯裏麵的幾個人也紛紛出來，他們無法忍受這種血腥味，更不想要跟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病人一同乘坐電梯到一層，哪怕整個過程隻有十幾秒鍾。

    大概隻有從事這個行業的人才無懼看到這種情況。

    而原本跟著王鴿一起進入樓梯的那幾個人之中，隻有一個人跟著王鴿進入了電梯打算幫忙，其他的人都留在外麵打電話。

    好在下麵的住戶基本上都習慣了走樓梯，電梯在五層以下並沒有停留。

    一出樓棟門，王鴿就看到旁邊有一個舉著雨傘的死神在對他行注目禮。由於自己身上有鎮魂牌，這個死神感應到了地府氣息的存在，不敢輕易的靠近王鴿和他抱著的病人，王鴿隻好抱著病人開始狂奔，背著雙肩背包來幫忙的那個人都有點兒追不上。

    “哥們，你累不，我們一起抬著。”那人看著王鴿氣喘籲籲，趕緊說道。

    “抱著可以，抬著不行！”王鴿的回答十分簡短。他現在憋著一口氣，反正隻有大概二百多米的距離，堅持一下就到急診部了，話說多了要撒氣，停下來休息還要浪費時間。

    隻要這個病人能夠有血輸入，哪怕隻是代血漿，得到救治之後，死神馬上就會停止追擊。一個人抱著，病人是蜷縮的狀態，傷口閉合。而兩個人在沒有擔架的情況下抬著病人，很有可能造成病人的傷口拉扯，情況會更加嚴重。

    其實王鴿也累，也想讓人幫忙，隻是條件真的不允許。

    路上的行人看著王鴿抱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人飛奔闖紅燈過馬路，都驚呆了，有及時反應過來的人還掏出手機來拍照。

    隻是王鴿穿梭在車流之中，跑的又太快，基本上隻能拍都被車輛遮擋的照片或者是模糊的身影，等到他們回過神來要去拍視頻的時候，王鴿早就飛奔進入醫院大門了。

    急診部距離醫院大門很近，王鴿在門口還碰上了早晨來上班的劉崖。“兔子，快來！”

    劉崖也是一身運動裝，身體有些發福，以前的衣服顯得很小，看到了王鴿抱著人飛奔，也聽到了他的喊聲，看著王鴿滿身是血的樣子，就知道這又是個急症。

    “什麽情況？”

    “好像是刀子捅的，具體不清楚，失血過多，人還活著。”王鴿一邊跑進了急診大廳的自動門，一邊喊著分診台的護士。“趕緊搞個推車過來。”

    劉崖則是更衣室都沒去，來不及換衣服了，從手提包裏掏出了隨身攜帶的聽診器，然後把包甩在了分診台那邊，在王鴿和其他護士把人放在了推車上之後，一邊查看著病人的基本生命體征，一邊推著車子飛快的前往急診室。

    “抽血，血常規，配型，開放靜脈通道，706代血漿，五十克五百毫升，兩個單位，每分鍾十毫升靜滴。給吸氧，心電監護，去甲腎上腺素兩毫克入生理鹽水二十毫升靜脈注射，給我血壓數據！”劉崖下了醫囑，在進入急診室之前回頭問道。“身份？”

    “不知道，先救人吧！”王鴿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殊不知連血跡也摸在了臉上。

    “你辦手續。”劉崖停留了一下，“先去洗把臉！”說完就直接跟隨著病人一起進入了急診室。

    王鴿看了一眼身後，死神在舉著雨傘跟隨著他們進入了急診大廳之後停下了腳步，看了一眼王鴿，又看了一眼急診室的大門，轉身離開。

    這個數字拿到手了！

    “你認識這裏的大夫啊？”前來幫忙的那個小夥子也是氣喘籲籲的樣子，其實除了在王鴿闖紅燈的時候幫他揮手擋下幾輛車之外，並沒幫上什麽忙。他看到了王鴿製服袖子上的急救標誌臂章。“你是大夫？”

    王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洗的幹幹淨淨的這套製服還沒穿夠半個小時，就又被血汙沾染，胸口的工作證是經過塑封的，沾染了不少血跡，而其中那張寫有王鴿名字、編號、職位，帶有照片的硬紙卡片也已經被血液浸透沾汙。

    這套衣服今天晚上又要經曆一次八四消毒液的洗禮了。

    “救護車司機。”王鴿回答道，然後歎了口氣，把雙手上的血跡在自己的上衣前端蹭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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