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經常行走於道德和法律邊緣的行業，但道德和法律往往無法影響他們的工作。

    他們的最終目的隻是想把手裏的病人救活，剩下的一切，別人自會有評判。然而作為一個社會秩序的基本參與者，他們扮演的角色絕對是必不可少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王鴿填完了出車記錄，閑來無事就掏出手機跟林顏悟發微信。林顏悟上課開小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反正是選修課，講的是音樂史，並不是很重要，索性陪著王鴿聊起了天。

    在她得知今天早晨王鴿發現的那個傷員就是昨天晚上大聲吵架的始作俑者的時候，表示十分震驚，並且提出以後自己跟王鴿相處的時候，發生了爭執或者有不同意見一定要好好說話，千萬不能吵架，就算是拌嘴也絕對不能動手。這是夫妻關係的大忌。

    王鴿欣然同意，從小到大他根本就沒打過架，也沒挨過欺負，林顏悟有點女漢子的性格，但在王鴿麵前乖的像小兔子一樣，兩個人什麽事兒都商量著來，根本紅過臉，這應該是所有情侶之間都最想達到的一種理想狀態了。

    “天天在我們這群老光棍麵前撒狗糧，照顧一下別人的感受嘛！”謝光看著王鴿又碰著個手機傻笑，界麵還是微信聊天，想都不用想，就是跟林顏悟膩歪呢。

    “談戀愛的辛苦，你不懂。”王鴿白了他一眼，沒讓林顏悟天天來就算不錯了，我聊個天你還得說幾句。、

    “什麽時候讓小林也給我介紹個大學生，學藝術的，身邊漂亮女孩子肯定不少，我也吃一下談戀愛的苦唄？”徐林拍了拍王鴿的肩膀，壞笑著說道。

    “得了吧。別讓人家小林為難了，你快去廁所撒泡尿照照自己，覺得哪個大學生能看得上你？”侯長河在一旁附和道，“要不是幹這份工作，我女朋友都找了幾個了……”

    “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鐵大致恢複了單身之後就一直沒動過再談戀愛的念頭，尋思著攢幾年前，家裏給介紹個對象，將來把人搞到湘沙市來，就這麽過一輩子也挺好。“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麽。”

    “您可是雅湘附二醫院最牛逼的急診救護車對隊長！要個頭有個頭，要資曆有資曆，還有職稱。長得比我們好看，賺的比我們多，那群小護士恨不得天天在你手裏，被你捏來捏去，就連臉上那疤都被人家說有男人味。您當然不急了……”徐林沒有好氣的說道，“醫院也不搞個聯誼什麽的，給這些大齡男女青年解決一下個人問題。”

    “聯誼是有的，隻不過沒咱們急診什麽事兒。前年門診和住院部還跟兄弟單位搞過呢，行政部門的人列了急診部所有人的名字，挨個過來問，到了時候一個都沒去，飯店裏那一整桌都是空的，人家以後還帶你玩不？”謝光吐了口茶葉末子，“急診裏麵那麽忙，還給你搞聯誼，怕不是工作不飽和啊！自從小王來了之後，人員才漸漸穩定。那會兒還沒那麽多人呢，天天加班，醫生護士救護車司機，來一個走一個……唉……”

    王鴿這才明白，醫院裏麵的人員流動性還是比較大的，現在醫療團隊穩定隻是因為這群人願意吃苦。怪不得孫成德招他進來的時候，提前給他打了個預防針呢。

    “偷著樂吧，現在人手夠了，除了有緊急事件的時候基本用不著加班，調休也輪的開，也算是苦盡甘來了。”鐵大致這幾天的排班表不知道做的有多舒服，差不多都快做到兩個月之後了。孫成德在這裏的時候，事兒可沒這麽簡單。

    這個行業占用了太多的私人時間，實在是沒辦法。

    “老鐵，轉院，腫瘤科，家屬說不治了，要找救護車拉回家裏，別在醫院或者路上死了。”一個小護士快步跑進來，丟了個文件夾放在桌子上，似乎是忍受不了夏季這個辦公室裏麵的炎熱氣息，趕緊跑了出去，臨走還留下一句話。“快點兒啊，住院部大夫都準備好了，車到了馬上走！”

    “又一個不行的。”謝光主動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文件，又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鐵大致，“不是很遠，我去吧。老胳膊老腿不活動不行。”

    鐵大致居然先下意識看了一眼王鴿，在看到王鴿沒有出車的意願之後，這才答應下來。

    有很多家庭是比較傳統的，在大夫對病人下了最後通牒，沒有辦法治療、沒有辦法康複、並且會在短短幾個小時甚至是在幾天之內馬上死亡的情況下，一般都會選擇把病人接回家裏，再活幾天。一是能夠節省高額醫藥費和住院費，第二，人總有要個落葉歸根的說法。

    謝光取了鑰匙，拿著文件夾和水杯就趕緊走了。家屬還是想要讓病人在家裏離開這個世界，也算是最後的陪伴，也許這也是病人的意願。

    “小王師傅今天怎麽不願意活動了啊~”徐林坐在了原本謝光的位置上。

    被醫生宣判在幾小時內死亡的，在運送過程之中應該不會有死神出現，就算是死神出現了，王鴿沒能讓死神在規定的時間收走靈魂，拿到了數字，那病人最終也還是會死。

    像這樣的情況，基本上都是寫在生死簿上的。王鴿實在是提不起力氣。

    可是回頭想想，在病人去世之前，能夠滿足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願望，或者讓家屬感到寬慰，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他沒辦法回答徐林的問題，隻是笑笑不置可否。

    畢竟他們的工作，從現實意義上來講，並非隻是治病救人，在某些時候還要負責送走病人的最後一程。

    王鴿現在有些後悔，沒接剛才的那個任務了。但是老天爺卻並沒有讓他閑太久，下一個任務的通報馬上就在耳機之中響起。

    “救護車隊請注意，接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通報，東風路匯城花園小區內有一人懷疑吸入粉塵過量窒息，請求一輛救護車馬上抵達現場！”

    王鴿蹭的一聲就站了起來，按著麥克風馬上回複，“這裏是車隊王鴿，這趟車我來出吧！”說完就不理車隊裏的眾人，直接抓起鑰匙和水杯往外跑。

    救護車馬上來到了急診部大門口，透過透明的自動玻璃門，王鴿看到劉崖和沈慧正在往外麵跑，看來上一個病人已經處置完成轉到住院部那邊了，這速度還挺快的。

    趁著他們往救護車這裏跑的時候，王鴿直接打開了警笛和警燈，並且開始向指揮中心匯報。

    劉崖剛一上車就抹了一把汗，沒多囉嗦，“窒息的，可能撐不了太長時間，我們得快點兒。”

    “八分鍾，一定到！”王鴿看了一眼導航，估算了一下距離，好在不是太遠，這個時間路上也不會堵車。“現場什麽情況，吸入粉塵過量是個什麽鬼？”

    要知道事發地點是個小區，不是什麽工廠，基本上不會出現什麽事故。

    “具體的情況不知道，不過聽指揮中心那邊說，受傷的是個新郎，今天是人家小兩口大喜的日子，現場不知道什麽情況，突然報警。”沈慧回到道。

    王鴿一聽，就更加疑惑了！

    既然是婚禮現場，就算是自己沒車，那親戚朋友也應該有很多車啊，再不行租的婚車，看到有人突發急症，也能夠第一時間送到醫院去，還叫什麽救護車啊？

    “現在猜什麽都沒用，隻能到現場去看了。”王鴿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劉崖和沈慧更是滿腦子的問號，他是在回答自己，也是在回答這兩個人。

    “今天早晨著急沒注意，兔子你這幾天是不是瘦了？高玉婷……如狼似虎啊……”沈慧打量著劉崖。“以前怎麽不知道我這閨蜜這麽厲害……”

    “你這鬼丫頭瞎說什麽呢！”劉崖老臉一紅，“之前胖是因為她懷孕坐月子，東西吃不下，大補的玩意都給我吃了。作為一個急診大夫，身體素質要過硬啊！一直健身呢，你看出來了說明還有點兒成效。”

    “你這是工作不飽和！不夠累，還可以健身。嘖嘖嘖，現在辦個健身卡可不便宜，真是有錢……”王鴿哀歎，隻是人家工資高的確是有道理，畢竟技術過硬，承受的也要比自己更多。

    “拿命換的錢，現在又要用錢來修複生命，真是過於諷刺。”劉崖隻能苦笑搖頭，結了婚之後生活的難處，王鴿恐怕是沒有辦法去理解和體會的。

    車輛行駛的時間比王鴿想的要更短一些，僅僅用了七分半鍾，王鴿的救護車就抵達了小區東門口。這個小區還比較新，是兩三年之前完全建設完成的，出售情況也不錯，入住率很高。從外麵的封閉式大門來看，小區的物業服務，至少是安保方麵的管理是很好的。偶爾有住戶出入，用的還是門禁卡，門外站著保安。

    保安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的社區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攔下了救護車進行詢問，並沒有馬上開門。

    “我們接到報警，有人突然急症，需要進行救援。”王鴿按下了電動按鈕，直接對保安小哥說道。

    保安小哥倒也不死板，沒要求進行什麽出入登記，反倒是問，“哪一棟？門牌號多少？裏麵社區大，樓棟不好找。”

    王鴿看了一眼導航信息，上麵並沒有具體的樓棟和門牌號，報警人也沒說，現在車都到了，問也有點兒太遲了，“今天結婚的那家，你知道嗎？”

    保安卻是愣了，“大喜的日子，怎麽出了這事兒。車隊帶著新娘子剛進去呢，已經接家裏來了。聽說是四棟的，今年剛買的新房搬進來的，進去第二個路口右拐，應該能看到婚車！”保安一邊說著，一邊按著自己的遙控鑰匙，柵欄門緩緩打開，直接放行。

    “謝了哥們！”王鴿鬆開刹車和離合起步，一腳油門轟出去，嚇了周邊的小區業主一跳。沒辦法，人命關天，現在不急待會兒著急也沒用了。車輛從第二個路口右拐進去，剛拐到一半王鴿就看到了停了一排的婚車，還都是寶馬，最前麵的是一輛勞斯萊斯，這家還算是有一定經濟實力的。在往裏一看，一群人站在社區綠化帶的灌木叢旁邊，圍著草坪在抽煙，時不時打個電話，往裏看一眼，看來出事兒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那個位置了。王鴿並沒有把車停在樓下，本身空間就比較狹窄，婚車隊伍也占用了不少地方，估計待會兒倒車出去要浪費不少時間。他索性關掉了警笛和警燈，直接讓劉崖和沈慧在這裏下車，反正距離前麵也就隻有二十幾米，車輛調頭也比較方便一些。

    一行人推著車子拎著東西下車，擠進了人堆，這才發現身穿西裝還紮著花的新郎倒在草坪上不省人事，而新娘和家屬則是趴在他的身上哭，沒有一個人進行急救。

    而王鴿觀察到，新郎頭上、臉上、衣服，全身都是白色的粉末，新娘已經換下了婚紗，身穿傳統的紅色結婚禮服，此時衣服上也已經沾染了很多白色的粉末。

    王鴿有點兒搞不明白，倒是劉崖第一個反應了過來，上前把家屬都拉到了一邊，按了一下新郎的頸動脈，用聽診器聽了一下呼吸心跳，暗罵一聲操蛋。

    “我清理口鼻，你協助我心肺複蘇！”劉崖連血壓都沒讓沈慧量，直接說道。沈慧馬上開啟胸外心髒按壓，而劉崖則是生理鹽水清洗了病人的口鼻之後直接嘴對嘴進行人工呼吸。

    沈慧在觸碰到病人身體的那一刻，手套接觸到了那些粉末，又看了一眼周圍，皺著眉頭對旁邊那幾個戴著口罩的人說道。“你們都知道戴著口罩，知道這東西對人體有害，還玩這個東西？要是人出什麽事兒，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王鴿順著沈慧剛才的眼神看了過去，果然那幾個帶著口罩的人的腳下，也散落了一些白色的粉末，而他們的身後，居然放著幾個滅火用的滅火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