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病人沒事兒啊，能蹲在廁所裏跟兩個警察聊天說明情況，還有關掉廁所門的隱私意識，具備最基本的邏輯思維能力和行動能力，而且新陳代謝功能似乎還很正常！

    “那個，我們雅湘附二醫院來的大夫，請你開一下門，要進去對你進行檢查，你現在有哪裏不舒服？”劉崖皺著眉頭敲了敲衛生間的門。

    看起來今天的這個病人不是什麽善茬啊！

    “好，好，你們來的正好，等我幾秒鍾！”房間裏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穿褲子，還有綁腰帶的聲音，但這個人並沒有衝水。

    衛生間的門被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滿臉油膩的禿頭男人，大腹便便，滿臉橫肉，一看平時的生活就不錯，脖子上還有一根金鏈子，典型的一種暴發戶的樣子。

    “正好你們來了，我肯定是被人下了毒了！上吐下瀉的，你們快點去取樣化驗，我還沒衝水呢，不是說要先搞清楚什麽毒才能解毒嗎？”盡管說話還比較清晰，人的思維邏輯也很清醒，但是王鴿明顯觀察到，這個人的臉色比較蒼白，而且額頭上有大量的汗水，而這個屋子裏是開著空調的，十分涼快，不應該出這麽多汗的。

    而且病人的嘴唇發青，深色比較痛苦。

    劉崖苦笑了一聲，醫院搞清楚毒物來源一般都是抽血化驗的，哪有采集排泄物和嘔吐物來分辨的！

    “我們不是法醫，我們可以抽血檢查，對症下藥。我推薦你躺下來，我給你檢查一下你的心跳和呼吸，然後再看看還有什麽別的地方不對勁。”劉崖說道。

    那人倒也沒多跟劉崖爭執，似乎是覺得抽血檢查比直接檢查排泄物來的更為方便快捷和準確，就老老實實的躺在了王鴿身後的推車病床上。

    “具體的感覺就是，頭暈，頭痛，肚子痛，剛才吐了半天，又拉了半天，兩位警察同誌都知道。”病人一張嘴，濃重的酒氣就噴湧而出。

    現在都已經是下午接近三點鍾了，身上還有那麽大的酒氣，鬼知道中午是喝了多少！讓劉崖慶幸的是這個人目前來講還是比較理智的，看起來酒勁已經過了。

    劉崖沒覺得這是中毒的情況，倒是覺得是這人中午喝多了酒，又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有點像是食物中毒或者是腸胃炎的樣子。可劉崖並沒有掉以輕心，還是進行了完全的生命體征檢查，最後發現病人心動過緩，似乎有心衰的跡象，呼吸也十分緩慢，而且很輕，根本就沒有辦法深呼吸，這是心肺功能遭受嚴重破壞才會出現的症狀。

    盡管這個人中午喝多了酒，現在身上還有酒味，但是酒勁應該已經過去了，就算是醉酒狀態加上食物中毒，也不可能會對心髒和肺部產生太大的影響。

    劉崖怕出事兒，趕緊讓田雨晴去車裏拿了充氣枕頭，給病人吸氧，然後用便攜心電圖設備給病人做了個心電圖，看著心電圖上的波形，再加上很低的血壓數值，劉崖還真的覺得自己剛才的判斷錯了，這不是酒精中度或者食物中毒，絕對是有少量劇毒物品進入血液循環之後的表現。

    隻是因為這個人的身體素質還算不錯，而且喝了酒之後吐出了不少東西，拉肚子也排出了不少東西，所以整個人還能保持清醒，甚至可以自行移動。

    要是換了普通人，早已經心衰昏迷了。

    “你中午吃過什麽東西，喝過什麽東西？”劉崖眯著眼睛，心髒和肺髒衰竭，再加上一些其他症狀，似乎是神經毒素搞的鬼，而並非傳統的農藥對於肝腎等循環器官的傷害。而神經毒素是一種生物毒素，一般來說的主要成分是某種酶，這個玩意進入消化道之後基本上會被消化道之中的消化液，例如胃酸給中和掉，直接吃進去可能沒什麽事兒。因此劉崖多問了一個問題。

    “是不是被什麽東西咬過啊？”

    病人愣了一下，“沒被咬啊！中午我養子來家裏吃飯，這不快中秋了嗎！他帶了點螃蟹過來，我倆就著螃蟹喝了點兒酒，吃到一點多，他就走了。我中午睡了一覺，愣是被肚子給疼醒了，結果是上吐下瀉，我就知道那小子沒安好心，知道了我不是他親爹，想弄死我，拿我的錢。不就是不讓他出去闖，出去買房子嗎？虧我把他從小當親兒子養到大，居然給我來這一手！”

    王鴿一聽就愣了，看向了警察，警察衝著他招了招手，趁著劉崖還在檢查的時候，趕緊跟王鴿交代了一下情況，王鴿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這病人也是有點兒可憐，今年快五十了，二十多年前結婚，不孕不育，那會兒醫療水平沒這麽發達，很多病也治不了，就給耽誤了，一輩子無兒無女，結果就從福利院領養了一個兩歲大的小孩。前段日子他的妻子因病去世，臨死之前把真相告訴了這個孩子。今天這個養子帶著螃蟹來看父親，說是自己想要到外麵闖一闖，在外麵買房子，工作生活，兩個人喝了點酒，還起了一些爭執，才有了今天這麽個事兒。

    但是王鴿還是有點兒不太信，不是親生的就不是唄，人都養的這麽大了，跟親生的一樣，不至於謀財害命吧？這病人又沒有什麽親戚朋友，早晚要死，死了錢還不都是這養子的？王鴿搖了搖頭，表示這裏麵另有隱情，人心都是肉長的，好歹是把自己從小養到大的人，何必置人於死地？

    更何況矛盾是今天中午才出現的，如果今天中午就想投毒，根本來不及，也壓根說不通。

    兩個警察其實跟王鴿也是有著同樣的看法，所以暫時沒立案，隻是開始了調查，並且聯係了病人的養子，讓他馬上抵達現場。

    病人的情況似乎越來越差，說話也不是太清楚了，隻是說肚子疼，肚子疼。

    “之前有過胃病嗎？”劉崖問道。

    “酒喝得多，胃潰瘍。”病人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要說什麽，胃潰瘍還喝酒，但我沒什麽愛好，就好這口了，有什麽辦法！”

    劉崖在廚房轉了一圈，垃圾桶裏有不少大閘蟹的殘骸，暫時看不出什麽東西，倒是廚房窗台旁邊的一個透明玻璃缸引起了他的注意。

    很多家庭都會在家裏泡藥酒，把人參中藥什麽的東西泡在酒裏，加速吸收，跌打損傷可以當藥酒抹，平時喝了還有保健功能，祛除風濕，強身健體什麽的。又說有用的，也有說沒用的，效果怎樣暫且不提，可這種酒要是不往死了喝，就算是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至少也不會喝出問題來。

    可這家的酒缸子裏就有點兒厲害了，除了很多中藥之外，缸裏居然還盤著一條蛇！蛇身上有花紋，一圈一圈的，在淡黃色的酒中呈現白色，劉崖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銀環蛇，這種蛇是有劇毒的，一般被這種蛇咬了之後，不會覺得疼痛，反而會想睡覺，因此會造成人的麻痹心裏，覺得沒什麽太大的事兒。輕則呼吸麻痹，如果不經過及時治療，注射血清，或者中毒量過大的話，可能會在一個小時到幾個小時之內呼吸衰竭死亡。

    但是這種蛇也是可以入藥的，當做中藥來泡酒似乎是沒什麽問題，還有祛風濕、定驚搐之類的功效。可問題就出在這裏。

    銀環蛇入藥，那也要經過處理才行。例如，要放掉蛇的血，摘除蛇的毒囊和牙齒，進行完全的清理，並且需要風幹，才能當做藥物使用。

    可現在廚房裏玻璃缸子之中的這條蛇，居然是完整的，沒有開膛破肚，蛇嘴張開著，裏麵的毒牙仍舊存在，而且這些酒如果酒精度數不高的話，根本完全無法分解蛇毒。劉崖皺緊了眉頭，如果沒猜錯的話，問題就發生在這了。

    剛才病人情況良好，還能自己活動，可是在幾分鍾過去之後，他說話就不太利索了，而且病情越來越嚴重，也比較符合銀環蛇的毒液中毒的情況。

    蛇毒這個東西，雖說在進入人體之後可以在消化道之中被中和，但對於身體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印度那邊在宣布了禁酒令之後，很多人都沒有酒可以喝，不知道是誰想出的蠢辦法，用喝蛇毒來代替酒精！這個東西更加上頭，喝一次能保證幾個禮拜暈暈乎乎的，而且再也不會想去喝酒，當然，對身體的傷害也是成倍的增加。

    這就證明雖然蛇毒的酶在消化道可以被中和，被分解，一般不會出現死亡的威脅，但仍舊會被人體吸收，造成身體器官和中樞神經的紊亂，對人還是有害處的！

    更要命的是，病人剛才還說自己是胃潰瘍。胃潰瘍就是胃部的粘膜或者組織有破損，經常表現為出血、疼痛等症狀，蛇毒通過潰瘍的部分進入了血液循環，肺部的組織和心髒的肌肉都造成麻煩，形成了心跳呼吸衰竭的前兆。

    “你中午喝的是這個酒？”劉崖指著那玻璃酒缸子說道。

    病人輕輕抬起身子，看了一眼那個玻璃缸子，“對，就這個，真帶勁！還養生呢。我朋友有養這銀環蛇做生意的，我從他那裏搞來的！”他看了一眼兩個警察，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合法的，合法的。人家養了是要當成中藥賣的，國家有證書的。”

    “誰問你這個了！他給你這條蛇的時候，就沒告訴你泡酒有什麽要求嗎？”劉崖哭笑不得，現在事實情況基本清楚了，沒人給這個人投毒，也沒有人想害他。

    “你胃潰瘍，喝了這個帶有蛇毒的酒，微量的蛇毒進入了你的血液循環，所以造成了上吐下瀉，心跳和呼吸都不好的情況。你要馬上跟我們回醫院。銀環蛇的蛇毒很厲害，致死量很低，幾毫克的毒液就能讓一個成年人在幾個小時之內因為呼吸麻痹而死亡。你運氣不錯，我發現的早，我們院裏剛好有銀環蛇的血清。”劉崖跟他解釋道，事不宜遲，現在可不能再拖了，越拖下去病人的情況就越是嚴重。

    “你確定？真的不是有人給我投毒？”中年男人疑惑地抬起頭來問道。

    “我不敢完全確定，但也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放心，隻要血清打的及時，你的生命安全不會有問題。”劉崖對著王鴿使著眼色。

    “走了，走了，趕緊回醫院去。”其實王鴿心裏也有點害怕，別看著現在人沒事，但是路上情況惡化之後，還不一定會變成什麽樣子，他可能隨時隨地因為呼吸衰竭而昏迷，最害怕的就是半路上有死神跟著自己的車後麵，王鴿完全無法預知，也無法判斷，甚至不能在短時間內作出反應，丟掉這個靈魂數字的概率是很大的。

    早早回醫院，就算是拿不到數字，人還能活得下來，王鴿心裏也舒服一些。

    一行人推著車子就要往門外走，電梯到了，還沒按下行的電梯，從下麵上來的一輛電梯就來到了十七樓，轎廂的門一開，一個麵容急切的年輕男人就衝了出來，看到了推車上的病人，趕緊撲了上去。

    “爸，你這怎麽了啊？是不是我中午買的螃蟹不對勁？你怎麽不親自給我打電話呀？怎麽還有警察的事？說是上吐下瀉肚子疼，到底是食物中毒還是酒精中毒？”年輕男人上看看下看看，滿臉的擔憂。

    年輕男人嘮叨完，還沒等到中年病人回話，又轉過頭去看著劉崖和王鴿。“大夫，我爸平時身體挺好的，這回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你們可一定要好好給他檢查治療，求求你們了！”

    劉崖和王鴿對視了一眼，沒想到這個養子還是挺孝順的。“放心，問題不大，我們一定盡力。”王鴿說道。

    “胃潰瘍，以後別讓他喝酒了，問題都出在這個酒上了。”劉崖說道。

    現場的醫療工作人員和兩個警察，都沒有把剛才病人指控自己養子的話說出來，給人家留了一個餘地。

    中年男人是躺在病床上，雖然臉色痛苦，但滿臉的尷尬，究竟是誰沒把誰當親爹，誰把誰當親兒子呢？

    “爸，聽見沒有？人家讓你戒酒了！”年輕的人幫忙推著車子，眾人進入電梯。

    讓年輕男人感到奇怪的是，通常自己嘮叨父親戒酒，父親總是不置可否，有的時候還要發脾氣，不讓自己管他。

    可今天父親居然點了點頭，輕輕答應了一聲之後，什麽話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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