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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有個孩子，午睡完了之後活動的時間，玩滑梯還是秋千的，結果被公共設備給擠了一下，好像受傷還挺嚴重的，幾個幼兒園的老師報的警，七嘴八舌也說不出個什麽來，具體的情況不太了解，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的。”沈慧說道。

    聽到“沒有生命危險”幾個字的時候，王鴿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現在他不僅要麵對有生命危險的病人，防止他們的靈魂被死神帶回地府，還要注意靈魂狀態不穩定但是不至於死亡的病人。

    天使會趁機強行奪取他們的靈魂，並且進行拘禁，造成一種植物人的狀態。

    如此一來病人家屬們自然會聽信那些坊間傳聞，找到有天使雕像的地方去跪拜，隻要有效果，這種傳聞就會一直流傳下去，最後變成事實，然後所有人都會深信不疑。

    要知道形成這種神學信任的時間是很短的，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年，連政府有關部門都沒什麽辦法。

    畢竟人家不傷天害理，隻是去跪拜，而且是祈求家人健康，問題是不少人真的有效！

    要是強行把那個地方拆掉，也是無法解決問題的。

    人家去拜，是有個讓家裏的病人好起來的希望。你連這個希望都給人家拆掉，那還不鬧你呢？

    更何況，拆了一個地方，還有別的地方。天使又不傻，拜哪裏不是拜？有人信這個東西就行。

    拆不完的！

    因此現在王鴿的每一次出車，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的，不論病人有沒有生命危險，要不後麵追的是天使，要不後麵追的是死神，都是要命的神。

    能抵抗他們的，就隻有這些醫療工作者了。

    直到現在，王鴿才是真正的為人類做了點什麽事。

    其實玉皇大帝完全可以要求王鴿，在有天使辦事兒的情況下，不得阻攔，必須讓天使拿到那些沒有陷入生命危急的病人的靈魂。但是玉皇大帝沒有這麽做。

    王鴿並不覺得這是玉皇大帝良心發現，或者是仁慈。

    隻是因為人家覺得這個沒必要。

    世界上病人千千萬，每天天使除了往新生兒身體裏塞靈魂之外，還要騰出空來做死神一樣的工作，根本收不過來。並不是每次王鴿出車都會跟上天使的。

    你王鴿就一個人，能礙什麽事？這種努力杯水車薪，挽救不了整個人類，對於大勢發展沒有任何阻礙。

    隨便王鴿高興去吧！

    這是赤裸裸的蔑視。

    但王鴿內心還是高興的，能救一個是一個，反正也算數字。

    “路況還好，距離不遠。”王鴿放下了自己的通話器，剛剛完成跟指揮中心的通話，“估計八分鍾就能到，做好準備。”

    車上三人真的算是老搭檔了。從王鴿剛剛進入醫院的救護車隊工作開始，劉崖和沈慧就一直陪在他身邊。

    兩年多的時光裏，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有的人離開過，有的人又回來了。他們見證了無數次死亡，也共同努力救活了無數人。

    他們也曾共同麵臨過危險。洪水，泥石流，慘烈的交通事故現場，持有武器的歹徒，恐懼無比的孩子，還有不知所措的病人。

    他們已經默契無比。

    所以在這八分鍾裏，誰都沒有說話。

    王鴿心情不好，不想說話。

    沈慧之前說了不少，用不著說話。

    劉崖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君子之交淡如水，在這種時候，自己什麽都幫不上的時候，不打擾便是最好的朋友。

    救護車的警笛在稀裏嘩啦的冬雨之中顯得不太明顯，藍色的警燈倒是不斷通過雨水和積水的反射和折射，顯得十分耀眼。雨下的不大，雨刮器的速度隻是中檔，路上的車也不是太多，王鴿的救護車卻是開得飛快，每次轉彎，刹車都在車輛的平衡臨界點，每一次闖紅燈，加速，變道，幾乎都是擦著別的社會車輛過去。

    每一次都是那麽剛剛好。

    在別人看來，這是王鴿駕駛技術高超的表現，但是王鴿自己知道，這是靈魂的力量。

    劉崖和沈慧明顯感覺到，自從林顏悟出事陷入昏迷之後，王鴿的車開的是越來越快了。在此之前，前往現場出診的時候，王鴿的救護車還沒有如此瘋狂，隻是在接到病人回醫院，情況緊急的時候才會全力以赴。

    可是到了現在……不論是否空車狀態，都像是在飆車一樣。

    誰都知道，但誰都不說。反正王鴿這樣開車也從來不會出事，以後估計也不可能出事。如果這樣能夠緩解他心裏的痛苦，那又何樂而不為？

    救護車呼嘯而過，在十字路口處右轉，王鴿腦袋稍微往右邊偏了一下，就看到了紅黃藍幼兒園的招牌。

    平時這裏的大門都是關著的，孩子進出，家長接送，都是走小門。之前也發生過不少報複社會的罪犯持刀前往學校傷人，尤其是幼兒園、小學這種地方，孩子沒有反抗能力。所以安保設施還是很嚴格的，隻要這個門一關，整個園區就是封閉的。

    門衛坐著登記的仍舊是個大爺，但是門口卻已經站著年輕而又身強力壯的保安了，腰間還別著警棍，看起來挺靠譜的樣子。

    當然，王鴿這種開著救護車的就用不著什麽登記了，遙控柵欄門緩緩打開，救護車也直接開進了園區裏。這裏的地麵都鋪設著一層軟質的橡膠材料，都是為了防止孩子摔倒之後受傷的，與同樣是橡膠材質的汽車輪胎摩擦之後產生了十分刺耳的噪音，王鴿就趕緊把車給停下了。

    安全和保護的設施和手段看起來還挺齊全的，怎麽能在自由活動的時候受傷呢？那些滑梯啊，秋千之類的設備，在設計之初就應該考慮到這些問題了才對，磕碰一下不至於受傷那麽嚴重的。

    而且……這特麽還在下雨呢，室外的設備上都沾著雨水，這麽冷的天，也沒有孩子在外麵啊？

    等到下車之後，兩個幼兒園的年輕老師舉著雨傘湊了過來，這才解釋了王鴿心中的疑問。

    “大夫，在裏麵，三樓活動區，都流血了，趕緊上去看看吧！”兩個幼師看起來都很年輕，估計比王鴿還要小一點兒，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來實習的。

    其實在王鴿看來，這也是兩個小女孩兒，遇到事兒就真的抓瞎了。

    “大夫在後麵呢。”王鴿指了指車廂後麵，沈慧已經下車，劉崖則是聽到病人在三樓之後取了擔架。

    這種一共五層樓的幼兒園，不指望有電梯了。

    兩個幼師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趕緊去為劉崖和沈慧二人撐傘。

    幼兒園之中的設置，處處都是為孩子考慮。樓梯扶手沒有任何銳利的角，牆角都有軟質材料包邊，台階很矮，畫滿了小腳丫子的符號。王鴿幾乎在一瞬間就回憶起了自己的幼兒園時光，那簡直是太久遠了。

    其他班級的孩子都在上課，樓道裏沒人，但能聽到教室之中傳來的嘈雜的聲音。

    一行人火速前往三樓，走完了樓梯一轉彎，就來到了一個比較大的房間，大概有三個普通教室那麽大，牆壁已經完全打通，儼然像是一個小操場的樣子，什麽波波球的池子啊，滑梯啊，秋千啊，足球籃球之類的玩具。

    除了下樓接人的兩個年輕幼師之外，這裏還有兩個年級稍微大一點的老師，正在十分耐心的安慰著孩子，哄著孩子不要哭。

    王鴿看到現場，這才明白了!

    小孩兒估計隻有四五歲大，才剛剛懂事兒，是個小女孩兒，臉上還掛著淚珠。整個人還坐在滑梯的底端，沒有動彈。

    人都傷了，怎麽還坐在這？仔細一看，孩子的手夾在了滑梯的縫隙裏，拔不出來了！

    王鴿和劉崖對視了一眼，瞬間明白了過來。他們仔細檢查了一下滑梯。

    這滑梯是兩個並排放在這裏的，兩個滑梯之間有扶手，扶手是有縫隙的，不知道為什麽，上麵縫隙大，下麵的縫隙小，孩子的手在玩的時候不小心放進了縫隙裏，然後順著上麵滑下來……那肯定是要擠在裏麵的啊！

    幸虧這扶手邊緣不是很銳利，不然的話是要割傷的！小孩兒的手可不比大人那麽皮糙肉厚，都是粉嫩粉嫩的，擠一下就疼得要死。

    要檢查治療，就得先把手拿出來。

    可現在……有點兒困難。首先這孩子的手在被擠壓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腫脹了，根本不可能讓手往上走，甚至上麵那個縫隙最寬的地方都夠嗆能拿出來，更別說動一下就疼的要命。直接把出來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兩個滑梯因為安全緣故，被固定在了地麵上，不可能移動，縫隙到底是怎麽產生的也不知道。這兩個滑梯都是塑料材質，而且扶手的這個地方很硬，異常堅固，王鴿敲了幾下，便覺得在場這些人如果沒有工具，肯定是沒辦法把孩子的手給弄出來的。

    “多久了？”雖然手還沒拿出來，但是劉崖還是開始了自己的診斷。很好判斷，孩子人沒事兒，隻有手夾了。疼，害怕，剛才肯定哭了一陣。

    “二十分鍾了吧。”一個較為年長的幼師說道。疼在孩子身上，更是疼在她的心裏。平時這幼兒園裏的孩子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拿著當個寶一樣，現在孩子遭罪，當老師的又這麽喜歡孩子，哪能不難受啊！“這手……”

    “還有得救。”劉崖用手電筒往縫隙裏麵照了一下，“幸虧你們當時沒強行把手拉出來。現在隻有一點點表皮破損，皮下充血腫脹，指端血液流通不暢，還沒到壞死截肢的程度。”他關掉了手電筒，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前提是趕緊把手抽出來。”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多大啦？”沈慧摘下了自己的口罩，笑眯眯地看著那個小孩兒，雖然受了這麽嚴重的傷，而且異常疼痛，這孩子現在還能保持冷靜，可見十分懂事兒了。

    “姐姐你好，我……我叫李子航，今年四歲半了。”小男孩兒還挺有禮貌，“我……我肚子餓了。”

    沈慧啞然失笑，“沒事兒，待會兒哥哥姐姐幫你把手弄出來，不疼了，就能吃東西了！”

    “我們聯係了家屬，估計待會兒會到。我們也覺得自己弄不出來，就打了消防隊的電話，估計還要等一會兒呢。”老師看著孩子，又心疼起來。

    “還能撐多久？”王鴿又敲了敲滑梯突然問道。

    “不確定，當然是越早弄出來，後遺症風險就越小。畢竟現在是充血腫脹，有受傷，韌帶和手指骨的情況都不確定，如果壞死的話……進程可能比普通的血液不流通更快一些。這還是個孩子，承受能力更低，更加脆弱。”劉崖的意思也很明顯了，不等消防隊員，如果我們自己有辦法，肯定是自己動手更快一些。

    王鴿當然不想等了！這孩子強忍著疼痛，讓自己不哭，不怕，靈魂狀態已經很不穩定了。而且人還不能移動。這時候要是來個天使，難道要讓自己眼睜睜看著孩子的靈魂被奪走？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咱們這裏有老虎鉗子、管鉗之類的東西嗎？消防隊來了也是破拆。”王鴿看了看整體縫隙。塑料的話都有韌性，再硬也有韌性。把鉗子之類的東西從上麵縫隙較寬的地方伸進去，然後移動到孩子被夾的手指旁邊，用力撐開鉗子，這個部位的縫隙肯定會被撐大。隻要撐大一點點，手就有可能拿出來。

    隻不過這滑梯材料太堅固了，普通人肯定掰不動，更別說這些女老師們了。

    “隻要孩子沒事兒，拆什麽都行！”老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樓下工具間好像有，我去拿！”

    隻過了一分鍾，老師就氣喘籲籲的拎著一個箱子上來，箱子上麵一層灰塵，沉甸甸的，打開是螺絲刀、鉗子之類的工具。

    “我說好了，你再開始。”劉崖跟沈慧一起，開始保護孩子的手。

    他們用消毒紗布塞進了孩子手指的上下兩端，盡可能不讓髒東西、碎片沾染到手指的傷口上，以免造成感染。

    王鴿則是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滑梯，將老虎鉗子伸進縫隙，然後一點一點的往下移動，在距離孩子手指上方三厘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