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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護車剛到急診大廳門口，周華和孟娜就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湘沙市這個地方就是雨水多，淅淅瀝瀝的小雨又落了下來，再加上冬天的一點兒風，寒意深入骨髓，簡直是要了老命。這小情侶兩個每個人身上都捂著一件衝鋒衣，王鴿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衝鋒衣，縮了縮脖子，待會兒到了現場弄不好也得穿上。

    “這破天氣，凍死我了。”周華上車就小聲抱怨了一句，“誒？何師傅怎麽樣了？”

    王鴿還反應了幾秒鍾，才明白過來人家說的是何盛。“何盛啊！還何師傅……”

    “聽說剛才他搞了個血人回來，往急診室裏麵送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還在滴血呢。”孟娜說道。場景是挺嚇人的，但是作為一個醫療工作人員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那個場麵倒是引來了不少其他人的圍觀，還有人拿出手機來拍照的。

    孟娜想到這個就覺得反感，不知道別人的災難有什麽好拍的，這種血腥圖片傳出去總歸是不好的。

    大多數人看到一些血腥的場麵，例如說血流不止啊，內髒亂飛啊之類的，都是在一些影視作品裏，現實之中見到的次數屈指可數。覺得過癮，是因為那些東西都是假的，也是因為人們知道那些東西是假的。

    早些年在國外一些視頻網站上，會流傳一些恐怖分子斬首、割喉的錄像畫麵，就不會有人覺得過癮了。畢竟視頻中的那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刀子割下去的那種質感是跟影視作品完全不一樣的，人們隻會覺得恐怖和惡心，絕對不會帶來任何快感。

    如果有人看這些東西覺得有快感，那麽這個人估計就是個變態了。

    “洗澡呢，沒大事兒。”王鴿倒是不怕何盛會留下什麽心理陰影，畢竟在救護車隊裏麵，誰都見過一些無比恐怖令人無法接受的場景。他們的內心早就在各種事件之中強大了起來。

    “現場呢？聽說是有個老人摔了？”王鴿問道。這老年人跟年輕人可不一樣。

    小孩摔一下，可能爬起來拍拍屁股走人，大人摔一下，反應沒那麽快，不嚴重的話疼一會兒，疼幾天，嚴重也就是個骨折，不至於要命。可老人摔一下，本身身體條件就差，缺鈣，骨質疏鬆，弄不好就要骨折，骨折了以後恢複期還很長，由此引發的並發症不計其數。

    農村裏經常會有這樣的案例，某某老人今年九十多了，身體一直還行，可是某天突然摔了一跤，就給摔死了，其實並不是真正摔死的，而是身體條件已經很差了，不再具備這種抗風險能力了。

    “嗯，挺嚴重的，說是摔著腦袋了，有出血。大家都不敢動，隻能喊我們。聽指揮中心說，家屬就在現場。”孟娜說道。

    “都七八十歲的人了，老老實實遛個彎，打個牌不好麽，這鬼天氣到商場去幹什麽……”周華也是搖頭。“人老了也得有點兒覺悟啊。”

    “怎麽，七老八十就不能去逛逛街啦，你這是歧視老年人的想法！”孟娜卻不服氣了，“等我七老八十了，還想去逛街的話，你不讓我去？”

    周華馬上慫了，嘴上卻說著，“到時候就算是你能去，也不想去了。科學研究表明人的興趣和關注度會隨著年齡的變化而變化，到那時候你可能更喜歡跳廣場舞也說不定……那我肯定樂意讓你去！”

    王鴿撇撇嘴，懶得聽這小情侶在車上打情罵俏，悄無聲息的關了車廂和駕駛室連接處的小窗口，讓這倆人膩歪去吧！王鴿甚至懷疑，這要不是上班時間，要不是這救護車上還有他這個外人，這一對兒鬧著鬧著就要鬧到病床上去來個情趣play了。

    現在的年輕人啊，玩的瘋著呢。

    救護車很快來到了事發地點，友誼商場門口的馬路比較寬，商場入口就在人行道的邊兒上，外麵的小雨還是在淅淅瀝瀝地下，由於不是休息人，商場門口顯得比較冷清，人行道上倒是有不少來來往往的行人。按照慣例，商場的門口仍舊是圍了一圈的人。

    “閑人還真是多啊……”王鴿停下了救護車，想了想還是把衝鋒衣給捂上了，王鴿直接從車廂裏取出了推車病床，好在圍觀的人還沒有那麽多，喊兩聲還是能給讓路的。

    在圍觀的群眾之中，甚至有不少人是打著雨傘在這裏看熱鬧的，然而大多數人用的都是折疊傘，這年頭還在用長柄雨傘的人可算是不多了。

    “大家讓一下啊，大夫過來了！”王鴿喊聲過後，圍觀眾人讓開身子，王鴿這才發現在病人的身邊居然多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舉著長柄雨傘的人！

    死神？這麽快的嗎？就是摔了一下，哪怕是磕到了腦袋也不至於危重到這個地步吧！

    那人隻是站著，卻沒有伸手去摸病人，倒是讓王鴿覺得有些詫異。一般來說死神的動作從來不拖泥帶水，隻要能夠接近瀕死之人的身邊，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伸手提取靈魂的。

    果不其然，王鴿三步並兩步來到病人身旁的時候，發現那個舉著雨傘的西裝男子，隻是友誼商場的工作人員，胸口左側還掛著工作牌呢！

    人家是舉著雨傘出來給這病人擋雨的，王鴿卻嚇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真的是草木皆兵啊！

    病人男性，目測有個六七十歲的樣子，體型偏胖，身穿羽絨服，倒在地上十分痛苦，直哼哼，身旁還有個拐棍。現場是一個小台階，人行道上鋪的是磚石，而商場門口鋪的是地板磚，有大概二十厘米的落差，台階的旁邊還有一個小坡，應該是方便送貨的推車進出才搞的。

    商場門口的地板磚並非露天，而是有屋簷遮擋，按照道理來說下雨天是不會有雨水落上去的，可人總要走路，鞋上會帶雨水，一來二去商場門口的地板磚就有了積水，一直有工作人員在這裏擦幹，但總是來不及。

    地板磚上有了水，到底多濕滑，想必所有人都有過經曆，稍不留神肯定就要摔上那麽一下，這麽硬的地麵半天爬不起來。

    周華蹲在了地麵上，首先看了一下病人頭部的外傷，沒有明顯的傷口，隻是蹭破了皮，流了點血，應該是用不著縫針的，但由於病人已經有這麽大的年紀了，身上的傷可能不止這一處，還是要仔細檢查一下。萬一由於疼痛引起什麽高血壓心髒病發，那可是要人命的。

    希望他身上的脂肪在摔倒的時候能夠提供一定的緩衝，保護骨骼。

    周華馬上戴上了聽診器，停了一下病人的呼吸和心跳，並吩咐孟娜開始量血壓。在確定心跳呼吸都沒有問題之後，開始詢問一些基本的問題，讓病人去回答，測試一下病人的思維能力和語言能力，畢竟從外表上也看不出來病人是否有顱內出血的情況，需要進行判斷。

    而在此之後，更是要問一下病人除了感覺到頭痛之外，身體還有什麽其他異樣，以便快速判斷是否有其他部位受傷。

    就在他們忙活的時候，這老人的家屬和商場的管理人員卻吵了起來。

    “我爸爸是在你們店門口滑倒的，你們肯定要負責！你們現在是什麽態度啊？”一個女人大概有四十多歲，雙手掐腰的，對著一個三十多歲身穿西裝的商場管理人員指手畫腳，唾沫星子橫飛。

    遇到這樣的事兒商場其實也算是倒黴了，那個管理人員滿臉的委屈，“您看，我們這裏設置了警示牌，雨天路滑小心行走，而且今天下雨我們也提前安排了工作人員在這裏擦拭雨水，盡量讓路麵保持幹燥。該進行的環境管理和提醒我們都已經盡到了義務……”

    “你的這個意思就是不想負責了？賠錢，必須賠錢，醫療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我還得花時間照顧老人，根本不能上班，我的誤工費，護理費都要出，沒有兩萬這事兒沒完！”女人說道。

    “這個問題……我要先請示一下領導才行，我自己沒辦法做主的。”管理人員臉上的汗都下來了，兩萬塊對於商場來說是個小數目，但這明顯就是個冤枉錢啊。

    王鴿冷哼一聲，從剛才到現在，這個自稱是老人女兒的女人都沒正眼看一眼病人，張口閉口就是負責要錢。而且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老人身體並無大礙，頭部擦傷連縫針都不用，消毒清創就完事兒了，病人意識清醒，雖然很痛苦但身體其他部位並沒有什麽異樣，心跳呼吸血壓都十分平穩，周華和孟娜經過檢查，發現老人身上除了軟組織挫傷之外，基本不存在什麽骨折的跡象，實在不行就去醫院拍個片子。

    沒大問題的話，幾個部位的片子拍下來也就是兩三千塊錢，救護車的出診費，清創包紮費跟拍片子的錢比起來簡直就不算錢，在家裏休養幾天就好，用不著特殊護理，兩萬塊？開玩笑呢！

    人家商場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啊。

    這女人有點兒訛人的嫌疑了。

    “病人家屬是吧？病人現在意識清醒，身上除了擦傷和挫傷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老人說是腰痛，具體的情況要去醫院拍個片子，確認腰椎受損的程度，不過根據我們的初步診斷是沒有大礙的。現在我們要回醫院，你要跟我們一起走。”周華好像也聽出了什麽不對勁，特意提高了音量，把病人現在的情況說了出來，也好讓那商場的管理人員心裏有個底。

    那中年女人聽到這話，卻是火了，“我父親身體沒有大問題？你們根本沒好好檢查吧？什麽破醫院，什麽破水平！我才不會跟你們走。”她轉過頭去，又對著那管理人員發威，“趕緊賠錢，我好帶我爸去大醫院看病，要是耽誤了，出了什麽事兒沒有你們好果子吃！”

    孟娜臉都綠了，“姐，我們是湘沙市雅湘附二醫院的急診工作人員，我們醫院是應該算是整個湘沙市、南湖省甚至是南方排名比較靠前的醫院了。您要是信不過我們，恐怕要帶著老爺子去首都，那耽誤的時間就更長了。”對方態度不好，孟娜的態度可不敢不好，盡可能盡自己的告知義務。

    “這位女士，您看這樣行不行，剛才我讓我收下的員工報警，通知了警察，既然咱們觀點不統一，肯定還是要第三方進行協調的。這天氣這麽冷，地上都是水，老爺子躺在地上也不合適，先把人送到醫院去，我跟你一起去，肯定會負責。檢查治療的費用我們可以墊付，等到派出所那邊調解的結果出來，我們再說這些問題。可以不？”商場的管理人員也拿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法，態度已經擺在這裏了，表示自己願意負責。

    “不行，必須給錢，今天我說什麽也不去醫院，他們那個醫院都是訛錢的，兩萬，少一分不行。”那女人聽說對麵已經報警，已經有點兒慌張了，顯得底氣不足。

    墊付醫藥費什麽的這女人肯定不同意啊。醫藥費是進了醫院，又不是進了她自己的口袋！人家本身就是來要錢的，不達目的怎麽可能善罷甘休。

    王鴿一聽這不行啊，病人家屬不肯走，那病人也帶不走，畢竟是否檢查治療人家家屬是有決定權的，醫院方麵不能私自做決定。

    這救護車也絕對不能空著回去，你病人家屬拒絕治療是不假，萬一病人真有個三長兩端，回頭人家再把醫院給告了，說醫院見死不救，不作為，輿論導向肯定是不會偏向醫院的，惹上官司就麻煩了。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隻能在這裏耗著了！王鴿有點兒後悔，自己為啥非要出這趟麻煩車？他剛想上前去說上幾句，卻被周華拉住了衣服。

    “王師傅，等派出所的民警來吧。”周華脫下了自己的衝鋒衣，蓋在老人身上，對著王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