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

    姚垚東張西望。

    一眼看去，遠近都是稻田。

    他很震撼。

    稻田他見過。

    大片大片連在一起的稻田，他也同樣見過。

    但是，他沒有見這樣整整齊齊的稻田。

    防風氏的稻田，太整齊了！

    這一塊塊稻田，不但形狀一樣，全都是方方正正的，連大小也是一樣。

    稻田之間的溝渠，也是完全筆直的，從頭至尾，看不見任何彎曲，所見的溝渠，寬度也全是一樣。

    稻子早已經收割了的稻田中，留下的無數稻茬，也是豎成列，橫成行。

    這樣的景象，一眼望不到邊，極具視覺衝擊力。

    他一邊看一邊感歎

    “防風氏做事，真是認真啊！”

    “稻田修建成這般模樣，也不知道花了他們多少時間！”

    “想必他們一定會很空閑吧？”

    旁邊的路同樣很震撼。

    雖然心裏很是讚同姚垚的感歎，但他看姚垚就是不順眼，嘴上便不由得反駁

    “這又有什麽了不起的？稻田修建成這般整齊的模樣，還不是一樣種稻子！”

    “難道說，一樣大小的稻田，修得整齊了，長出的稻子會更多嗎？”

    姚垚自然要反擊回去。

    “你這個人真沒趣！”

    “稻田修建成這般整齊模樣，難道不好看嗎？”

    路針鋒相對。

    “好看有什麽用？難道能當飯吃嗎？”

    姚垚有些惱怒，罵道

    “你是不是傻？好看怎麽沒用？好看沒用的話，你為什麽要穿這身漂亮的衣服？”

    “你才是傻！有把稻田修建得這般整齊的功夫，不是可以開墾更多的稻田嗎？更多的稻田，不是可以種植出更多的稻子嗎？”

    “你傻……”

    “你才傻……”

    ……

    葉青笑嗬嗬的看著兩人拌嘴。

    他很樂於看到兩人的不和。

    他已經大致了解過大虞國的權利結構。

    大虞國有兩個權利中心。

    一個是國王，一個是巫王。

    國王和巫王，勢均力敵，誰都不服誰。

    以國王和巫王為代表的兩個利益團體，爭鬥的很激烈。

    爭權奪利的事情，在大虞國時刻上演。

    有爭鬥，好啊！

    防風氏想要發展壯大，大虞國是繞不過的一道坎。

    大虞國實力很強大，如果內部鐵板一塊，防風氏就很危險了。

    目前的防風氏，在大虞國麵前，還是太過弱小。

    少康嘻嘻嘻的走到姚垚身邊，攬住他的肩膀，說道

    “不要和傻子說話！好看可是很有用啊，為了追求好看，人，才會努力的創造更多的工具，創造更好的用品，絲綢怎麽來的？玉飾怎麽來的？就是人追求好看的結果啊！”

    姚垚很是親熱的摟著少康。

    兩人的關係看起來很好，應該是這次戰爭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他哈哈笑道

    “傻子就是傻子，傻子是不明白的其中的道理的。”

    路很是氣急。

    他轉目四望，可是卻找不到支持者，最後氣乎乎的說道

    “我不和傻子說話！”

    路的神態，更是引得姚垚一陣哈哈大笑，沒有再理會路，他與少康熱情的交談起來。

    葉青啞然失笑。

    這兩位身份高貴的人，吵起架來，就像是兩個小孩子一樣。

    或許，是因為這個時代詞匯匱乏，很多罵人的話還沒有創造出來，兩人的吵架，顯得很是文明。

    如果是現代，以兩人所處陣營之間的矛盾程度，吵架是沒可能這麽文明的。

    進入部落的過程中，姚垚一路讚歎不停。

    防風氏不光是稻田整齊，而是任何地方都整齊。

    防風氏給他的整體印象，就是整齊。

    太整齊了！

    稻田是整齊的，溝渠是整齊的，護城河是整齊的。

    道路也是整齊的。

    族人居住的茅屋還是整齊的。

    最令姚垚無語的是，連樹木都是整齊的。

    不是天然生長的樹木大小高矮一樣，而是所有樹木的樹幹，從地麵到一人高的高度，都刷成了白色。

    這樣好看是好看了。

    但是，真的有必要這麽誇張嗎？

    稻田修建整齊，還可以說是方便灌溉，可是樹木也搞這麽整齊，那又是為了什麽呢？

    總不會是真的為了好看吧！

    一路上，路也沒停過，眼睛不停的四處觀看，嘴上也在不停的回應著姚垚的讚歎。

    他的回應，針鋒相對，自然不是什麽好話。

    他的回應，就是抨擊。

    他不停的抨擊防風氏，無聊，浪費，吃多了閑的發慌……

    兩人雖然都在爭論，但還是很有眼力的，他們拌嘴的內容，也說到了點子上。

    葉青心裏很慶幸。

    部落中現在有很多東西，不適合現在就暴露。

    雖然他創造出來的所有東西，最終都會擴散出去，但是有些東西，現在還不到曝光的時候。

    比如部落的那些機器。

    葉青很慶幸這些機器，因為有了水力可以利用，部落中所有的機器都已經搬到大壩處的山腳下。

    製磚機，紡紗機，織布機，鋸木機等等這些大型機器，部落中自然是看不見的。

    即便是簡單的，像搓繩機這樣的機器，也同樣搬了過去。

    煉銅，打銅，更是在山裏，並且防守嚴密，暴露的可能就更加的小。

    因此姚垚和路兩人看到的，隻是部落的灌溉係統，以及部落的建設和規劃。

    這些雖然很震撼，但在姚垚和路的眼裏是可以理解的。

    他們隻會認為防風氏族人做事認真細致，並不會想到其他方麵去。

    “那是什麽？”

    姚垚指著部落中間最高處的天台，問道。

    沒有下船，在水上的時候，他就已經遠遠的看到了這座建築。

    隻是少康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建築。

    他離開部落之時，這座建築還沒有影呢。

    現在到了部落裏麵，姚垚終於是忍不住心裏的好奇，詢問葉青。

    葉青眼睛轉了轉。

    天台上的水運儀象台，還不方便暴露。

    葉青說道

    “這是祭台！”

    姚垚一下子失去了大半的興趣。

    他討厭巫王的兒子，討厭巫王，連帶著祭台也被他討厭。

    大虞國的祭台也很高大。

    但那祭台，是巫王祭祀的場所，是巫王權柄的來源。

    聽說是祭台，旁邊的路，立刻興趣大增，躍躍欲試，似乎想去觀看祭台。

    葉青的心思轉得快，又接著說道

    “防風氏的習俗，祭台，除了部落的巫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即便是自己的族人，也不例外。”

    路很失望。

    放棄了觀看的想法。

    他並沒有與防風氏任何族人交好，也就不好繼續提要求。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問葉青

    “那個金燦燦的，像太陽一樣的東西是什麽？”

    路指的是銅鍾。

    銅鍾太大了。

    黃金一般的顏色，也太過耀眼。

    距離很遠，依然能夠看得見。

    葉青嚴肅地說道

    “那是防風氏族人打磨的祭祀天神的禮器！”

    姚垚對與巫有關的東西都不是很感興趣，連帶著對天神也不怎麽敬畏。

    他感歎道

    “可惜了，這麽多的金石，打磨禮器，祭祀天神，糟蹋了，如果用來打磨長矛，能夠多打磨出多少啊！”

    聽到姚垚的感歎，路立刻怒目而視，他可是非常敬畏天神的。

    他怒斥道

    “你這是褻瀆，你想要做瀆神者嗎？”

    “祭祀天神的禮器，當然是越珍貴越好，沒有最好，隻有更好。”

    “金石比玉石好，用來打造禮器，祭祀天神，自然是應該的，是最正確的做法。”

    “怎麽能因為多打磨幾支鋒利的長矛，而放棄打磨祭祀天神的禮器呢？”

    姚垚揮揮手，毫不在意的說道

    “行了行了，少拿大話來壓人，瀆不瀆神，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見路對這個話題開始上綱上線，姚垚便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雖然對天神不是很敬畏，但是也不想平白的攤上瀆神的稱號。

    這個時代，天神的信仰還是主流。

    他心裏同樣是相信天神存在的。

    相信天神存在是一回事兒，敬畏天神另外是一回事兒，相信天神存在，不一定就敬畏天神。

    他們稱青銅為金石，是少康告訴他們的。

    在防風氏的隊伍到達戰場時，他們見識到防風氏青銅長矛的鋒利，自然要詢問。

    少康告訴他們

    上古之時，天上突然出現了十個太陽。

    大地上的河流，湖泊，海洋，紛紛幹涸。

    草木枯死了。

    野獸餓死了。

    人類眼看著也要滅絕了。

    這時候，防風氏的先祖，太皞，挺身而出，自製了一副神器弓箭，射下了其中九個太陽，拯救了大地，拯救了人類。

    那九個被射落的太陽，便落在雷澤，雷澤就是隕落的太陽砸出的大坑。

    這隕落的太陽，就是一種金色的石頭。

    這種石頭很堅硬，防風氏的先祖一直沒有找到打磨的方法，因此也就一直沒有利用起來。

    現在，防風氏找到了打磨這種堅硬石頭的方法。

    所以，防風氏現在擁有了大量的這種金色石頭打磨出來的工具。

    這樣的說辭，少康自然是想象不出來的。

    青銅發明了出來，自然要投入使用，這就自然避免不了暴露出去。

    葉青為了隱瞞防風氏已經掌握冶銅的技術，統一對外的說辭，便杜撰出來這樣一番說辭。

    葉青自然是在惡搞。

    可是聽在這個時代人的耳中，味道就變了。

    這個時代的人，就吃這一套。

    姚垚當時就相信了。

    金石擁有太陽一樣的顏色，說它是太陽，他也深信不疑。

    隻是他有些疑惑。

    他不是對少康的說辭疑惑。

    而是疑惑射落太陽這樣的事，肯定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怎麽就從來沒有聽到過任何傳說呢？

    天上出現十個太陽，這應該是大地上任何人都可以看見的啊！

    總不可能不同地方的人，看見的太陽不是同一個啊。

    即便這個事情是發生在雷澤，其他地方的人，也應該有些類似的傳說才對。

    雖然上古時期，大虞國不存在，但大虞國的先祖一定是存在的，無論當時大虞國的先祖在大地上的哪一個位置，應該都看得見天上的十個太陽。

    那麽，為什麽大虞國的先祖，沒有留下關於十個太陽的傳說呢？

    不但是姚垚這樣的外人信以為真，少康這些本部落的族人，也是半信半疑。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葉青是如何提煉青銅的，他們說不定也相信了。

    可盡管是這樣，依然有很多族人認為，銅礦山就是隕落的太陽。

    這個時代的人，崇拜天神，也同樣崇拜祖先。

    祖先，在他們的眼中，與天神平齊，基本等同於神人，有著射落太陽的威能，他們絲毫不覺得奇怪。

    ……

    一路上，少康和姚垚，說說笑笑，勾肩搭背，全都被葉青看在眼裏。

    在看到少康和姚垚的關係要好，他的腦子又思索開了。

    防風氏，對大虞國國王和巫王兩方勢力而言，是一個局外人。

    作為一個局外人，防風氏可以采取的做法有兩種，一種是旗幟鮮明的支持一方，另一種就是當騎牆派，左右逢源，雙方都不得罪。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做法，那就是對誰都不鳥。

    不過，這種做法需要絕對強大的實力，目前的防風氏，還做不到。

    葉青的想法原本是想著左右逢源。

    操作得當的話，左右逢源的做法能夠讓部落獲得最大的利益。

    防風氏現在的實力弱，並不是缺乏支援，而是需要時間積累。

    通過輸出自己的產品，可以加速部落的發展。

    防風氏的生產力效率高，量大，產品銷售對象，自然是越多越好。

    這是能夠讓防風式發展更快的最好選擇。

    少康的行為，有利有弊。

    利就是交好國王一方，弊就是交惡巫王一方。

    這樣旗幟鮮明的支持姚垚，自然是會獲得姚垚這一方勢力的極大好感，或許能夠獲得國王勢力的支援。

    但是對於支援，防風氏不怎麽需要啊。

    防風氏缺東西嗎？

    缺！

    防風氏缺很多東西。

    缺土豆的種子，玉米的種子，棉花的種子，甘蔗的種子，缺鋼鐵，缺石油，缺電力……

    這些東西，大虞國國王能夠提供嗎？

    不能啊！

    國王能夠提供食鹽？

    食鹽的獲取，對葉青來說，其實很簡單。

    到海邊開辟一片鹽田，便源源不斷地有食鹽產出。

    現在沒有去做，隻是考慮成本問題，不想影響部落的發展速度而已。

    所以，獲得國王一方勢力的青睞，並不能讓防風氏的利益最大化。

    少康這樣的行為，在路的眼裏，基本上就代表著整個防風氏的態度，自然就是交惡了巫王一方的勢力。

    損失了巫王這一方的交易對象，對防風氏來說，似乎損失有些大。

    需不需要挽回呢？

    有沒有挽回的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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