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畫餅大師林子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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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抱著必死之誌的人,必然萬念俱灰,對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精神,更別說好吃好喝了。

    再者,尋死這玩意,向來是一種情緒,隻在某個合適的時候才會生效。

    比如去年大陸澤旁,審配和沮授被林朝擊敗,身陷重圍,在周圍戰死將士的烘托下,氣氛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境界,二人便想著慨然攜手赴死,做一對同命鴛鴦。

    如果林朝當時答應了他們,隻需手下士卒刀一揮,二人就地化為兩具屍體。

    但若是過了那個場景,二人腦中生出了其他想法,就未必會選擇以身殉道。

    眼下看來,龐德應該是在等一個機會,或者說等一個台階下。

    當日馬騰父子在趙雲的攻擊下落敗而歸,為了能逃出生天,馬騰遂令龐德斷後。

    龐德本欲死戰,隻可惜在趙雲和張飛的圍攻下,他就和當初的徐晃一樣,連戰死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生擒了。

    林朝想了想,便對劉石開口說道“劉石,且去將龐令明帶出來,某有些話要問他。”

    “唯!”

    劉石抱拳應了一聲,隨即轉身而去。

    片刻後,劉石便帶來了一個看上去二十三四歲年紀的男子。

    此人身長八尺,麵如重棗,兩隻眼睛瞪得滾圓,配上他那張方臉,給人一種極為堅毅的感覺。

    這還是林朝第一次見到龐德,不過和他想象中的也差不多,看上去是個剛烈的漢子。

    當林朝上下打量他的時候,龐德也在打量林朝。見隻有林朝一人坐下,旁邊太史慈、呂虔等人都侍立在旁,龐德眼中似有所思。

    “監軍,龐令明帶到!”劉石抱拳道。

    林朝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對著龐德一揮袖道“龐將軍,可願前來共飲?”

    趁著劉石去帶龐德的時候,林朝令麾下士卒端來了一壺酒,並且倒了兩碗,一碗在林朝麵前,另一碗則在對麵。

    坦白來說,像龐德這種能力出眾,又能效忠死節的武將,林朝還是很喜歡的。若放在一年前或者兩年前,林朝定然會親自將龐德迎出來。

    可現在,龐德能享受的禮遇,也僅是如此了。

    因為,徐州現在的能人太多了!

    這倒不是說林朝勢利眼,而是身居高位之後,有些時候往往身不由己。

    你林子初今天對龐德禮賢下士,極盡招攬之舉,這當然可以。礙於你的麵子,誰也不敢說什麽。

    但這對龐德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別的不說,就說此時林朝身邊的呂虔和太史慈,這二人一個是自己歸附過來的,另一個是受孔融之命投奔劉備的,林朝可沒有對他們有如此禮遇。

    他們沒得到的待遇,你龐德一個敗軍之將卻得到了,這無疑會打擊他們的自尊心。雖然二人都是正直之輩,不會給龐德穿小鞋,可疏遠龐德卻是在所難免。

    如此一來,就算龐德願意歸降,短時間內也很難融入徐州集團。

    這並不是林朝想看到的,因此哪怕龐德不願歸降,林朝也不可能拿出當年招攬田豐時候的耐心。

    身居高位之後,林朝的禮遇已經成了一種獎賞,甚至在某些人眼中,這比金銀賞賜的份量都重。

    龐德看了看坐在涼亭中,臉上掛著淡淡笑容的林朝,遂抬手抱拳道“敢問閣下何人?”

    聞言,林朝剛要開口的時候,太史慈卻忽然站了出來,大聲說道“龐令明,你眼前的,正是當今徐州長史,大儒鄭康成高足……”

    “行了,行了,都是自己人,不必玩這些虛的。”

    見太史慈準備故技重施,林朝連忙揮手阻止,隨後站了起來,對龐德一拱手道“在下中山林子初,見過龐將軍!”

    “你就是林子初!”

    龐德失聲道,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去年,林朝被袁術任命為二十萬關東聯軍軍師,他的大名龐德當然聽過。隻是當時龐德份屬馬騰麾下,官職又低了一些,自然沒有入大帳議事的資格,因此並沒有親眼見過林朝。

    龐德被擒後,一度也想自殺殉節,可還沒來得及行動,趙雲便前來招降。龐德當即斷然拒絕,可趙雲不死心,一連數日都來招降。

    畢竟當時戰場上,龐德獨戰趙雲,百餘回合不落下風,讓趙雲印象深刻的同時,心中也起了愛才之心。龐德雖然還是沒答應,但心中也是頗受感動。

    不想今日,居然來了一個比趙雲分量還足的人物。

    林朝再次邀請龐德入座,這一次龐德答應了。等龐德落座之後,林朝舉起酒碗,敬了龐德一碗,二人全都一飲而盡。

    “龐將軍,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某此次前來,正想招降將軍,不知將軍可願為我主效力!”

    眼下我為刀俎,龐德為魚肉,有些話還是一次性說到位比較好。再說對於龐德這種武將,也沒必要玩那些彎彎繞。

    聞言,龐德放下酒碗,抱拳道“多謝長史美意,但某身受馬將軍厚待,未敢有反叛之心。”

    “龐將軍此言,恕某不敢苟同。”林朝搖頭笑道,“龐將軍言自己受他馬壽成厚恩,可某卻想問將軍一句。

    方今天下,是誰人之天下?龐將軍沙場征戰,又是為誰效死?”

    “這……”

    龐德聞言,方臉上頓時皺起了眉頭,無言以對。

    林朝站了起來,大袖一揮朗聲道“龐將軍不想說,那某來替龐將軍說。方今天下,乃是漢家天下,乃是天子之天下!

    龐將軍受的,非是他馬壽成厚待,而是國恩,是天子之恩!

    還是說龐將軍不願為漢臣?”

    這個帽子太大了,莫說龐德,就算是他舊主馬騰,甚至馬騰之主袁術都扛不住!

    隻見龐德急忙站了起來,衝著長安的方向拱手道“林侯方才說笑了,龐德自然是漢臣!”

    見龐德慌忙辯解,林朝笑了。

    這,就是他留給龐德的台階。

    你說你不敢做不忠不義之人,可我偏要說大家都是大漢忠臣。

    這是個無可辯駁的理由,至少沒有人敢明著說自己不是漢臣。

    誰敢,劉備就出兵打誰!

    林朝揮了揮手,示意龐德坐下來,又命士卒給他滿上一碗,繼續開口笑道“龐將軍,既然你我都是漢臣,那某有兩句心裏話,不知當不當講。”

    “林侯請講!”

    龐德這次客氣多了,一副恭聽教誨的模樣。

    “某以為,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林朝仰起頭,感受著拂麵而來的春風,任其梳理著自己的長發,緩緩開口道“以龐將軍之才,待在壽成將軍麾下,如何得以充分施展?莫說馬壽成,就算是當今大將軍袁公路,比之我主劉太尉,也是遜色不少。”

    這一番話,說得龐德連連點頭。

    當日趙雲麾下八千精銳騎兵的恐怖,他可是深有體會。

    天下間怎麽可能有這等恐怖的軍隊!

    穀笨<spa>  見龐德似有意動,林朝繼續加大力度蠱惑道“龐將軍出身涼州邊地,久曆苦寒,見慣了百姓因戰亂而流離失所,妻離子散,難道就沒有北擊羌胡,恢複西域之誌向?

    難道就不想效仿冠軍侯封狼居胥,打得匈奴亡國滅種,揚我大漢國威?

    昔年光武帝平定王莽之亂,在雲台閣內畫二十八人之畫像,使後人銘記其功勞。以龐將軍之勇武,難道就不願青史留名,畫像入雲台?”

    這最後一句話,信息量其實很大。

    林朝先是問了龐德的誌向,又提及東漢開國的曆史,隱隱有把劉備比作漢光武帝劉秀的意思。

    既然劉備有此大誌,那你龐德一路追隨,最後未必不能像雲台二十八將一樣,名垂青史。

    世人皆知,劉備不看出身門第,隻看能力高低,這更為林朝的話增添了幾分可信度。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龐德也是真的動心了。

    在這個英雄史觀極其狂熱的年代,但凡有些能力的人,誰沒有一個青史留名的夢想。

    隻是,龐德心中還有最後一個顧忌,導致他還在猶豫。

    謀人大師林子初當然看得出龐德的為難,遂開口道“如龐將軍有意,某可上表天子,授將軍一縣之長,如何?”

    縣長這個官當然不大,但若天子下詔封龐德為縣長,而且這個縣又恰巧在徐州境內,事情就有意思了。

    這代表龐德並非主動背叛馬騰,而是身受天子詔命入徐州,此乃順理成章,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林朝說完,便麵帶微笑的看著龐德,等待著他的回複。

    餅也畫了,麵子也給你了,再不答應,可就有些不識趣了。

    再看龐德,林朝的最後一句話,終於讓他徹底放心下來,當即納頭便拜“長史在上,末將願為玄德公赴湯蹈火!”

    “龐將軍快快請起!”

    林朝趕緊上前攙扶道。

    嗯,新一任校事府府丞的人選,妥了。

    ……

    城門前的告示旁,聚集了大量百姓。

    林朝初定徐州政令時,便有過強硬規定,任何人不得阻攔政令之暢通,違者,斬!

    這是一條沒有任何情分可講的規定,無論是誰,無論身居何職,但凡敢阻撓政令通往最底層,通通斬首!

    不僅如此,林朝還效仿昔年商鞅之故智,在整個徐州設立了多處司法所,每所留有一到兩名識字的書吏,目的就是為平民百姓解釋每一條新政令。

    如此,可以杜絕好事者曲解官府政令,從而造成不必要的民心動蕩。

    再者,民眾知法懂法,官吏就不敢上下其手。

    別的政令,都可以疏通,減緩,甚至是延期執行。

    但唯獨這一條,林朝當時是請出了劉備的佩劍,以獨裁者的姿態強硬推行下去的。

    這是民心的基礎,一絲折扣都不能打!

    林朝就是要讓全徐州的百姓都知道,誰才是真心對他們好的人。

    如此一來,劉備在徐州的威望會越來越高。

    如果說這一代百姓隻是心中感激劉備,那麽他們的下一代,將會新政的受益者,也是維護者,更是劉備的忠實擁躉!

    屆時劉備的個人威望,將會達到古今未有的程度。

    隻要他登高一呼,治下百姓必紛紛景從,頃刻間便能拉起一支百萬人的隊伍!

    如此,徐州將立於不敗之地!

    今日,之所以城門口的告示旁會聚集如此多的平民,正因為今天是光榮榜放榜的日子。

    陳氏姐弟也在人群之中,麵色緊張地望著即將放出的榜單。

    自從聽到林夕說因自己之故,導致林朝被崔琰處罰,陳氏便心生愧疚,夜不能寐,趕上今天放榜,便帶著弟弟一早來觀看。

    陳到見姐姐擔心,便開口安慰道“姐姐不要擔心,林世兄貴為一州長史,官府應該會網開一麵,不至於讓林世兄顏麵掃地吧!”

    陳氏卻搖了搖頭,美目中全是擔憂之色“正因林世兄位高權重,才更該做徐州百官表率。再者林世兄乃至誠君子,絕不可能徇私枉法。”

    “可這事根本不怪林世兄,去年他又不在家,怎能說是他犯法!”

    陳氏苦笑道“林世兄深得玄德公信重,為人又謙虛恭謹,執法公正嚴明,難免造人記恨。哼,那治中從事崔季珪,居然抓著這點小事不放,絲毫不念同門之誼,真是無恥!”

    “姐姐說得對,崔季珪小人,不配與林世兄同門!”

    陳到緊緊攥著拳頭附和道。

    姐弟二人說話間,告示上的光榮榜已經放榜了。

    高居榜首的,正是林朝的畫像!

    頓時,人群中一片嘩然!

    “那不是林長史嗎!”

    “是啊,林長史愛民如子,為何會在榜上!”

    “一定是官府搞錯了,聽說咱們徐州的新政都是林長史一手製定,他如何會犯法?”

    ……

    見議論聲不絕於耳,旁邊負責維持秩序的士兵隻得大喊了幾聲,這才將場麵控製下來。

    書吏登場,指著榜首林朝的畫像,大聲向眾人說道“今有徐州長史林子初,家仆依仗其權勢,而不依法上交算賦。經官府審查,判處其罰十倍算賦,特此宣告,望我徐州官民引以為戒!”

    此言一出,底下百姓全都沉默了。

    人證物證俱全,自然沒什麽好辯駁的。

    家仆犯法,自然要主人擔責,這沒什麽好說的。但恰恰因為是家仆犯法,林朝的威望並沒有在徐州百姓心中降低,反而借著林朝的身份,為新政保駕護航。

    隻是……

    人群中的陳氏聽完書吏的話,當即俏臉煞白,整個人都不好了。

    因我之故,累得林世兄聲名掃地,今後我還有何臉麵去見他?

    旁邊的陳到,也是低著頭默默無言,同時羞得臉色漲紅。

    “姐姐,此事……”

    “什麽都不要說,咱們回府吧。”陳氏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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