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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談並不影響行動,因為並沒有明確的先決條件,停戰是肯定的,但也是南北兩軍之間的事情。

    “段祺瑞不適合當陸軍總長,次長也還勉強。”

    “海軍總長可為程璧光,次長可為黃冠英。”

    “司法總長王寵惠最為合適……”

    楊士琦有些忍不住了,沉聲說道:“這是南北聯合組織政府,還是你們一家說了算?幹脆各部總長全由你們提名的人選擔任得了。”

    “可以呀!”陳文強理所當然地說道:“我的理由很充分,你們若是不服,可以來辯呀!就說海軍吧,你們有嘛,腆不知恥地塞個什麽劉冠雄;還有內務總長。此稱呼過於空泛,權力也過大,應該進行分解,分解為民政部和公安部;另外。陸軍和海軍兩部不應向總統一人負責,而應該由總統、國務卿等組成一個軍事委員會進行總負責……”

    “這,這是新提法,還是你自己臨時加上的?”胡惟德聽著一串新名詞和新建議,相當的困惑。

    “我隻不過是和談的專使,稟承的是臨時政府的意見和宗旨。”陳文強翻了翻眼睛。對胡惟德的幼稚感到鄙視,“你看看你們所提出的官職名稱,還是沿襲滿清,真不知道你們怎麽想的?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有多少新知識、新思想。從你們身上,我也看到了袁先生的影子,完全是一個舊官僚。再看這份政府名單,完全是任人唯親的封建傳統。”

    “你們難道不是任人唯親?看這份名單,你們要把持政府要害部門之心昭然若揭。”楊士琦反唇相譏道。

    “我們是任人唯賢,唯才是舉。”陳文強冷笑一聲,用手指點著,“每個人都有履曆,你們覺得哪個不是專業對口,哪個不是品格優秀?換而言之,你們提出的外交總長陸征祥,雖然還有更合適的,但我覺得也算夠格,有過疑問嗎?好,我代表臨時政府,你們會說我偏袒,那就把兩份名單公之於眾,由大家比較品評。民國嘛,就應該聽取民意,重視民眾的意見。”

    陰謀,詭計!楊士琦等人互相交換眼色,差不多都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什麽民意,老百姓懂什麽,還不是要搬出你們控製的臨時參議院和臨時國會?眾人腹誹著,但還真不敢跟陳文強叫板。

    工作做得太差了。人家把咱們的人研究得透透的,誰知道名單上的官員有哪個屁股上的屎沒擦淨,會被人家抓住把柄。一條臭魚腥一鍋湯,少數人出問題,連帶著別人也要受牽連,讓人們不信任。

    “你們把持著臨時國會,還不是想任命誰就任命誰,總統擔出人選,你們也能全部否決。”胡惟德有些無奈地說道:“和談嘛,總要雙方都做出讓步。陳先生如此強硬,似乎有意要造成和談破裂。”

    “破裂就破裂。”陳文強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說道:“如果和談破裂,那以前所有的承諾全部作廢。袁先生想做總統,那就自導自演,再組織個國會,再選舉議員。再推舉他好了。嘿嘿,這恐怕正合袁先生的心意,甩開共和,來個君主立憲。他當上皇帝,唯我獨尊豈不是好?”

    “陳先生請慎言。”楊士琦趕忙打斷,正色說道:“共和乃是南北共識,豈能朝令夕改,反複無常?你欲陷袁公於不忠不義。用心實在陰險。”

    “不忠不義,袁先生早占了,還用我說。”陳文強連連冷笑,拿出一份報紙晃了晃,說道:“北方輿論反對袁先生南下就職,北洋將領也紛紛發表言論反對,這是何意?”

    “這是民意,輿情所向,人心所向。”胡惟德略有些得意,覺得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相當痛快。

    “好個輿情所向。人心所向。”陳文強笑得狡黠,身子向椅子上一靠,看了看手表,說道:“該吃午飯了,暫時休會,咱們下午再談。”

    被陳文強搞得緊張兮兮的袁氏眾人不由得鬆了口氣,上有袁世凱壓著逼著,還要對付花招不斷的陳文強,這些人真的有心力交瘁的感覺。

    隻不過,午飯還沒吃完。袁氏眾人又聽到了消息,陳文強召開記者招待會了。把飯碗一扔,袁氏眾人匆匆忙忙趕到樓下會場,正看到陳文強手裏揮著報紙。在疾顏厲色地斥責。

    “……民國啦,要講民主政治,講政黨政治,講有風度的對抗。然而袁某人在幹什麽,一個大腦袋裏裝的都是陳腐封建的手段和花招,身邊圍的都是袁某人的奴才。沒錯。封建王朝被推翻了,可奴才並沒有消失,隻不過從朝廷、皇帝的奴才,變成了袁氏家奴。”

    “軍隊是保家衛國,抵禦外侮的,不是用來擁兵自重,用來威脅政治的。看看北方的某些報紙,大力反對南下宣誓就職,甚至軍人也蹦出來叫嚷,什麽‘袁宮保要走了,沒人管我們了’。這是什麽,這是恬不知恥。袁某人是種過地,還是做過工,抑或是能拉銀屙金?北洋軍是個什麽東西,國家賦稅、百姓膏血供養著,竟把袁某人視為衣食父母。動不動就發電逼宮,動不動就發電反對,不要忘了他們是軍人,不要忘了軍人的本分,要當溜須舔腚的奴才也別太急、太明顯。”

    楊士琦等人大吃一驚,汗珠立刻從額頭冒了出來。又上當了,又被抓住痛腳了。

    這倒不是袁氏等人失算,實在是他們不太懂現代政治社會的規則,最重要的便是“軍不幹政”。從北洋將領對清廷陰奉陽違,到聯合通電逼宮,再到段祺瑞等人以武力威脅北京的內蒙王公不得異動,利用軍隊為後盾施展手段,在袁氏等人看來並沒有什麽,而且也使順了手。

    可沒想到就這麽一件小事,被陳文強上綱上線,在記者招待會上這麽一宣揚,不懂的人也會覺得是這麽回事。

    “臨時政府從成立到現在,所做的事有目共睹,剿匪平亂、賑災安民,不吝投入資金和人力;派兵支援趙爾豐入藏,準備軍資兵力西北籌邊,為國家不失領土、不喪主權,可謂是不遣餘力。”陳文強語氣又變得激憤起來,伸出手指用力點著,“而袁某人呢,把北洋私軍、袁氏奴才們聚集於京畿之地,全不顧東北、西北、西南國家有警,全不顧某些列強正窺機掀起國家動亂。西北籌邊,推三阻四,好,臨時政府去幹;東北增兵,他又不肯,好,臨時政府來做……”

    東北增兵?楊士琦掏了掏耳朵,沒聽錯吧,這麽大的事情,竟然把人都蒙在鼓裏。

    “……不同於國家軍隊的私軍,最擅長的不是抵禦外侮,而是對內要挾、鎮壓,維護私人和小集團的利益。動不動就兵亂,傷民害民、劫掠****,視百姓生命財產於草芥,此為土匪,此為叛亂,犯此罪行者,中國雖大,卻無其藏身之地,更不容其逍遙法外。”陳文強伸手示意,他的手下開始分發資料,他接著說道:“此為叛軍第五鎮犯罪之名單,經法庭審訊,已經判決死刑,即日便綁赴刑場處決,彰顯公道正義。以後再有類似事件,皆按此處置,絕不姑息。”

    楊士琦重重地歎了口氣,看了看別人,同他差不多是一樣的表情。盡管陳文強並未做和談中止或破裂的表示,但經此一變,和談已經無法進行。準確地說,北洋集團在此次和談中聲名掃地,被扒得體無完膚,喪失了道義高點。再繼續和談,氣勢不再,便隻有屈辱地全盤接受南方條件。

    …………..

    徐世昌走了,看著老友的背影,袁世凱久久無語,楊士琦等人也不說話,一陣沉默。

    半晌,袁世凱開口道:“杏城,陳文強對我說:“中國是‘追求法治的國家’,民主、法治、共和、憲政的理念正在深入人心,****、獨裁、特權等封建的一套早已不得人心,人人厭惡之、唾棄之、聲討之。總統也不是皇帝,總統也必須守法遵憲。誰想倒行逆施,人民會起來推翻他,唾棄他,輿論也會轟死他,結果隻能是遺臭萬年。你怎麽看?”

    楊士琦沉思了半晌,說道:“這是一種警告和提醒,共和了,進步了,誰也別做皇帝夢。即便是大總統,也有監督,並不能象皇帝一樣金口玉言,出口成憲。”

    袁世凱輕輕點了點頭,依舊不解地問道:“實力政治統一國家,穩定社會,然後就是用民主政治來治理,這我倒是明白。可他所說的時代不同了,政治規則也變化了,不能適應新規則,隻能被判出局。還問我有沒有加入複興會或重新組黨的想法,這到底是試探還是什麽別的意思呢?”

    楊士琦輕輕用右手叩擊著左手掌,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釋然道:“據我之愚見,他是想告訴袁公,時代不同了,以前的那一套過時了。革命黨不是一直推崇什麽政黨政治,憲政法治嗎,要想適應,則必須要學會這些東西。而且想玩,也要按新規則,按憲法和法律規定的套路來,出格是不行的。如果袁公想融入複興會,他們自然是歡迎的;但如果袁公想與之分庭抗禮,則需自己組黨,與他們玩政黨政治這套新玩藝。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新規則,新玩法?”袁世凱臉上露出難看的笑容,“恐怕這也是我們此次的敗因吧,我們還是門外漢,既不知彼,也不知己,敗得不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