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真的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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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水隻是個小鎮,因為挨著錢塘江大壩,這才有些人煙。

    畢竟這種地方,常年遭水災,能有別的出路,誰願意在這兒受罪呢?

    對於這裏的居民來說,生機無非就是靠水吃水,撈魚賣魚,每年這個時候,也是大家最積極的時候,因為修繕水壩,總會有需要勞工的時候,給的錢不多,但也足夠給家裏的女人孩子換身新衣裳,買上幾壺劣酒。

    不過這種劣酒,對王凝之來說,就有些難以下咽了。

    看著梁山伯‘哼哧哼哧’地埋頭大吃,王凝之眼皮子抖了抖,看向身邊的謝道韞。

    似乎知道王凝之在想什麽,謝道韞橫了一眼,對於丈夫這種不照顧同窗,還想要出言奚落的態度很不滿,親自倒了杯茶,推到梁山伯麵前,“梁山伯,慢點兒吃,喝些茶水。”

    “謝謝夫人。”梁山伯很自然地端起來,一飲而盡,又埋頭苦幹起來。

    王凝之實在不明白,這麽些幹飯,幾條魚雖然鮮美,但明顯做工粗糙,怎麽就能吃的這麽香?

    明明身邊有祝英台在,這家夥錢多得很,還能一副逃難的樣子?

    “祝英台,你真是越來越小氣了,瞧你這樣子,根本懶得動筷子,怎麽你大哥就餓得前胸貼後背?”

    和梁山伯坐在一起,手裏筷子拿起放下好幾次,都沒給嘴裏放點兒東西,祝英台翻了個白眼,“我有什麽辦法,山伯為了調查記錄那水壩的事情,幾天不下山,這周邊也沒什麽好東西,遠點兒的,拿上山就涼了,還怎麽吃?隻能每天吃幹餅子。”

    “哼,還真是公子架子足啊,”王凝之撇撇嘴,“山上那老些野菜,就不能煮一煮吃了嗎?”

    “我呸!”祝英台一瞪眼,“山上那些誰知道哪個能吃,哪個不能?”

    然後,祝英台就又一次見到了那個熟悉的眼神,頓時就火氣,打算把手裏的筷子丟過去,可瞧了一眼坐在他旁邊的謝道韞,還是忍了下來,咬著牙說道“王凝之,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用那種看傻子的眼神來看我!”

    “你包裏那麽多錢,就不能雇個當地人上山去?哪個能吃,那個不能,你這傻子不清楚,人家還能不清楚?”

    “我們怕有人通風報信兒,再被趕走,所以不能這麽做!”祝英台咬牙切齒。

    “那你就不會隨便煮幾種,給四九和銀心嚐嚐,不就知道能不能吃了?神農嚐百草,這還用我教?”

    完全不搭理那邊和徐有福坐在一起,現在滿臉幽怨的四九以及銀心,王凝之理直氣壯。

    “我!”祝英台惡狠狠地把杯裏茶水一飲而盡,拍在桌子上,為了自己不被氣死,決定不和王凝之再交流了。

    謝道韞瞥了一眼,也很是無奈,當初在錢塘小青峰的時候,她就時常見到這兩人拌嘴吵架,直到今日又見,才曉得這兩人在自己離開之後,關係怕是一點兒都沒變好。

    “祝公子,我們是收到你的信前來,你說在此受到刁難,希望我們施以援手,還請明言吧。”

    祝英台點點頭,“當日在書院時,我請王兄給謝姑娘帶了封信,以求您幫我們打聲招呼,來了此地之後,太守大人也特意安排了人,為我們取來連年來這水壩修繕明細,以及每年水患的詳細情況。”

    “我與山伯研究之後,便打算來水壩這裏,具體看看情況,可是到了水壩這裏,見到那個王睿智大人,也見到了一個老道士。”

    “老道士?”謝道韞皺了皺眉。

    “不錯,說是什麽東山道人,還是王睿智好不容易請來的,讓他來看什麽山脈水勢,可這賊老道,”祝英台惡狠狠地說道,“我與山伯觀察幾日,根本就是個江湖騙子,一不看時令潮汐,二不看周邊地形,反而去看什麽錢塘江水,還說連年水患,乃是因為此地居民不尊水神,故而引起水神震怒,這才有此天災。”

    “你們隻要近前便可知曉,那老道士,如今在水壩附近,修建了一座供廟,說是以此讓當地百姓供奉神靈,若隻是如此便也罷了,可他還不曉得從哪裏帶來一群道士,還要在此地選拔居民入教,讓他們虔心供奉,方能解除水患,百姓們不知所以,聽到這種話便害怕了,紛紛入教,然而,家中錢財被騙走者,不計其數,那老道士色膽包天,還選,”祝英台臉色一紅,“還選什麽仕女,讓各家年輕女子入道觀,我去瞧過一回,呸!”

    “偏那王大人,愚昧缺智,我與山伯前去與他詳說,反而被趕出門,不許我們再靠近。至於那大壩,嗬嗬,如今雖是按照往年修繕而進行,但大量錢財都被那老道用去,所以現在修大壩,材料全都是些碎料,今年一旦入夏雨大,此地必遭禍患!”

    “說白了,不就是個江湖騙子來的?那王睿智沒腦子,你也沒有嗎?老道士有問題,你去找太守大人不就好了?令薑不是給過信了嗎?”王凝之擺擺手,頓時覺得很無聊,這麽點小事兒,居然還要勞動自己過來。

    “哼,你以為我沒去過嗎?”祝英台斜著眼睛,“可是太守大人手下的將官,給了我一封信。”

    說著,祝英台從袖中取出信來,展開遞給謝道韞,謝道韞接過來看過,看向王凝之,“夫君,四叔說這位東山道人,是五鬥米教的一位天師,這五鬥米教,近些年來,也算是得了王家不少恩惠,與王家關係不錯,很難說這位天師與爹爹沒有交情,他不便插手,所以讓我們來處理此事。”

    “東山道人,聽都沒聽過,”王凝之翻了個白眼,“有福。”

    “公子。”徐有福走過來。

    “去把那個王睿智,叫來,”王凝之搖搖頭,“算了,我們自己過去看看吧,來都來了,就當觀潮了。”

    馬車裏,謝道韞瞧了一眼昏昏欲睡的王凝之,“夫君,為何不直接叫他過來?”

    王凝之眼皮子都不抬,“別人怕得罪我爹,我信,你四叔會這樣?錢塘江大壩如今不好好修繕,等到夏天驟雨來襲,恐怕他這個太守也難逃責任吧。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麽,讓你四叔都縮手縮腳。”

    “別說什麽東山道人了,就算是把東山擺在這兒,你四叔也能給它推平了,謝家人,什麽時候會操心一個道士?”

    謝道韞笑了笑,“說不準還是為了咱們呢,免得讓你我之間,心生嫌隙。”

    “拉倒吧,”王凝之頭也不抬,“你是誰啊,別人不清楚,你四叔不清楚?要是就為了這麽點事兒,謝家人都會束手束腳,那你爹是怎麽在征西軍裏任職的。”

    “既然如此,你都明白,那不如直接去找我四叔,問清楚即可。”謝道韞往前一點,靠在王凝之肩膀上,也閉上了眼。

    穀<spa>  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王凝之將她抱在懷裏,“既然來了吳興,當然是要去拜見一下謝大人的,但在那之前,總要先把這個沒腦子的王睿智給處理一下,不然豈不是被你四叔笑話,說你嫁了個沒脾氣的丈夫。”

    “說不準這王睿智,還真是有人在背後呢,或者說受人脅迫呢?”

    “哼,有人在背後,就更加說明他愚蠢而不自知,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都敢參與,真當自己是皇親國戚,天塌下來陛下頂著?如此蠢貨,若不早早處理掉,遲早會帶害王家,琅琊王氏這些年,門生弟子,親朋故舊,族中入仕者,實在有些太多了。若不是父親一直無心朝政,恐怕陛下和太後,也要忍不住對王家出手了。”

    “若是有人脅迫,不與琅琊王氏相說,卻為人辦事,那就足見他這把柄見不得人,有害於王氏一族,更該死!”

    “連我大哥都謹小慎微,生怕出了什麽岔子,授人以柄,他可倒好,愚蠢!你四叔讓祝英台給信於你,也算是幫了王家一次,我會給父親說明的。”

    “那倒不必了,”謝道韞用臉頰蹭了蹭王凝之的脖頸,聲音很輕,“我們本就是一家人,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你既然能想到這一點,我四叔便很高興了。”

    脖子有點癢癢的,王凝之撩開她的發梢,捏了捏她的耳朵,“夫人有心了。我們先去處理了這兒的事情,再去拜訪謝大人。”

    瞧著馬車就要進入營地,祝英台跟在旁邊,得意洋洋,一拍梁山伯的肩膀,“山伯啊,怎麽還在看那些記錄,先把心思放在正事兒上好不好?”

    “什麽正事兒?”梁山伯愣了一下,“你不會是說王兄他們的家事吧?”

    “什麽叫他們的家事?你這是不打算過去看熱鬧了?”祝英台皺起眉。

    梁山伯搖搖頭,“當然不看了,那跟我們有什麽關係,還是抓緊時間來記錄一下水壩進度才好,我還想著趕緊回書院呢。”

    這邊兩人還在糾纏著,前頭幾個府衙的人已經走了出來,瞧著這隊馬車有些豪華,這些就靠著眼力勁兒活的人,當然明白來者不是普通人,雖然攔住,卻十分小心,問道“此處乃是修大壩之處,不得指令,不得擅入。”

    回答他的,是徐有福手裏揚起來的馬鞭“滾!”

    “有福啊,別這麽著急,等下有你抽的,”王凝之撩起車簾子,淡淡說道“我是王凝之,去告訴你們管事兒的,讓他來見我。”

    要是以前的話,王凝之這個名字,還真不一定管用,但是自從去年那宣城一事後,誰還不知道,琅琊王氏出了個人物。

    再加上平日裏這王睿智大人,時不時就吹噓自己雖在吳興,但常去琅琊王氏的主家走動,就算是王羲之大人,也很賞識他,所以這些王家公子的名字,護衛們一聽便很清楚了。

    急忙讓道,又有兩個跑進去找人,至於王凝之是真是假,那就不值得擔心了,誰會無聊到冒充一個公子哥兒,還是在這種隨時就會被拆穿的情況下呢?

    “夫人,你猜,這王睿智,要多久才會出來見我?”王凝之放下車簾子,微微笑著。

    謝道韞回答“那要看這位東山道人,敢不敢來見你了。”

    “應該是敢的吧,難道他不想抓住這個機會,來讓自己躋身入琅琊王氏?”

    “難說,爹爹雖然尊道,也沒要求整個王家都尊道,他要是想從你這兒入手,還不如直接去會稽呢。”

    “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啊,明明沾了王家的人,卻不主動找老爹,這是在擺架子,等著我們上門拜訪呢。”

    王凝之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頭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嘿嘿’一聲笑,“這不就來了嗎?”

    “王睿智在此,車裏人,還不下車?”

    “喲,想不到擺架子的,還不隻是一個老道士,這個蠢貨,怕是真以為這老道士在幫他,感覺奇貨可居了?”

    王凝之在撩開簾子的一瞬間,瞧見那叫做王睿智的年輕人,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時,就明白這次還真是自己拖累了梁祝二人啊。

    “嗬嗬,你就是王凝之?這位是謝……”

    瀟灑地一甩衣袖,王睿智生得倒是不錯,麵相清朗,很有些世家公子的範兒,加上這動作,就更是衣袂飄飄,就是一雙眼睛,始終盯著正被王凝之扶著下車的謝道韞身上。

    這位剛入王家的新婦,名氣比得上當年郗璿夫人了,雖然謝道韞不算什麽深居之人,但就憑王睿智這個身份,還真是沒見過。

    那有怎麽樣,今兒你們這兩口子,還不是乖乖上門了?

    有他們二人給自己做鋪墊,想必很快自己就能聲名遠揚,到時候,前途可期啊!

    王凝之轉過頭去,正好就看見王睿智臉上的笑容,頓時就覺得,怎麽幾年時間,王家就有了這麽個蠢貨,想必能混到今日,那也是謝萬照顧的原因了。

    算了,既然今兒自己來了,那就讓謝萬少費點心吧,王家也沒道理為了這麽個人物去欠人情。

    見王凝之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並不回答,王睿智覺得,可能是自己剛才太疏遠了些,決定換個說法

    “嗬嗬,叔平啊,好多年不見了,這就是弟妹嗎,你們新婚之時,為兄事務纏身,實在抽不出時間來,今日你既然到了我這兒,那就……”

    揉了揉額頭,看到謝道韞眼裏的笑意,王凝之隻覺得腦殼疼,揮了揮手

    “來人,給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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