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王凝之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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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很好,非常好!”

    王家後院裏,王羲之一隻手摸著自己的小胡子,在院子裏轉了兩圈兒以後,非常滿意地開口。

    “不錯,想不到你這個不學無術的,&nbp;&nbp;居然也懂莊子,看來畢竟是我的兒子,多多少少,也是能有些文化的。”

    王凝之垮著臉,敢怒不敢言,怎麽聽這小老頭的意思,這名字倒像是他想出來的一樣?

    “王蘊之。萬物盡然,&nbp;&nbp;而以是相蘊。”王羲之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nbp;&nbp;看向坐在屋簷下,&nbp;&nbp;正在澆花的妻子,問道,“夫人,你覺得這名字如何?”

    郗璿倒是很穩得住,完全沒有丈夫那種歡呼雀躍的樣子,隻是掃了一眼父子倆,微微一笑,“名字倒是個好名字,既不顯張揚,又足有意蘊,還暗合莊子。隻是,”她微微一頓,看了一眼兒子,&nbp;&nbp;“這才幾個月,&nbp;&nbp;你就開始起名字,照你一貫那作風,豈不是要到最後,&nbp;&nbp;起出幾百個名字來?”

    王凝之略顯尷尬,&nbp;&nbp;“娘,也不是這麽說,兒子我近來也是很忙碌的,以前那種輕鬆自在,沒事找事的日子,已經沒有了。”

    郗璿‘嗬嗬’一聲冷笑,“別人我可能不清楚,你們兄弟幾個,為娘還是很了解的,你給伯遠的孩子都能起上好幾頁的名字,換成自己的孩子,還不定要幹什麽。”

    王凝之撓了撓頭,很自覺地把心裏頭那一長串的名字都給劃掉了。

    “對了,謝三叔還找我去辦事兒呢,我這就先走了,要是有啥新的想法,我再來哈。”

    溜了溜了。

    事實證明,溜走其實在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隻要不是溜錯了方向。

    謝府。

    王凝之苦思冥想出來的‘陸地戰車’被謝安一票否決了。

    “華而不實,&nbp;&nbp;不堪大用。”這就是謝安給出的評價。

    很真實,很隨意,很不講道理。

    “我想要的是這個自行車,能實際運用的這種,有這個東西在,我們的士兵們在運送物資的時候,速度能快上很多,牛車,馬車,畢竟數量有限,但這個東西不同,很快就能全部運用。”

    “上次我去你家裏,拜訪你爹的時候,見過了,你那個自行車,不是已經有厚皮子包裹車輪,像模像樣了嗎?”

    王凝之苦笑:“那就是個花架子,騎上去走一回兒還行,稍微遠一點,就可能各種零件散落,還有別的問題……”

    大概聽了聽,謝安大手一揮:“沒有關係,你去把大概的思路整理出來,然後把那輛自行車,再按照那個樣子,弄上幾輛,之後交給我就行了,會稽有幾個老師傅,好匠人,有思路,一個個試驗那些材料就行了。”

    聽到這兒,王凝之總算是鬆了口氣,這還差不多,要是讓自己去一點點幹,一個個試驗,那才是要了命。

    在做出了各種保證,不僅僅是一個自行車,同時還會盡可能為謝安做出各種有助於大範圍推廣實行的物件兒,王凝之才算是送走了這位大爺。

    繞到妻子在謝府的小院子裏,就聽到裏麵笑聲陣陣。

    “唉,沒辦法,我現在啊,就擔心這孩子以後,跟著我家那家夥,好的不學學壞的,管也管不住,你說別人家,爹娘靠譜,那孩子他就算跟上別人學壞了,也總能糾正,可我家這,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令薑,這可就過謙了啊,你自是不必說的,叔平我也是很熟的,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同輩人,叔平雖然是愛玩了些,但心裏主意是正的。有才有學,又一心一意地待你,哪兒是什麽上梁不正?別的不說,就他在錢塘搞出來的動靜,傳了回來,大家都不知道有多羨慕你,這會稽嫁了人的閨秀難道還少了?有幾個能被丈夫如此愛重?”

    “賀姐姐,說起這個來,你是不是也該琢磨一下了?這兩年在會稽,可有喜歡的人了?”

    “嗯,還很難說,你也知道的,我家裏總是想著能找個很好的人家,讓我能後半輩子過得舒服些。”

    “這就是有了,”謝道韞的聲音響起,“你也別管家裏頭如何,你爹娘,說句不敬重的話,想著讓你能好過些,這不假,可他們也想著能結一門好親事,給賀家找個好門路,可是這門路啊,哪兒是就靠著嫁女兒便能尋得的?我聽說賀元禮如今也算是上道,跟著會稽府衙的人做事兒,慢慢學著吧。”

    “這我何嚐不知呢,”賀元新輕輕歎了口氣,“元禮雖然是收了心,肯好好做事兒了,但一來他自己本事有限,這是真的,二來以前行為不端,得罪了不少人,賀家在他手裏,莫說是能進一步,隻怕是維持如今的樣子,便已經是很困難了,爹娘也是想給賀家找個退路,能多拖些日子,也是好的,這一輩的年輕人,沒什麽盼頭,那就等著下一輩,但總要留些家底,不能等到下一輩的時候,已經無路可走,那就是真的能有個好的,也難以進步了。”

    “你呀,就是過於心善了,你也不想想,就算是找個高門大戶的,本就地位不對等,你嫁過去以後,未必能有個好處境,要是再開口,要人家幫扶娘家,那豈不是更加抬不起頭來?你這輩子還能有幾天好日子?”

    “不對,”謝道韞笑了一聲,“差點兒被你給繞進去,你先告訴我,你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沒,沒有,你怎麽猜的?”

    “要是沒有的話,你可不會這麽說話,什麽很難說呀,你肯定是有了,不過這人家世一般,怕是你爹娘瞧不上他吧?”

    賀元新歎了口氣,“你們去錢塘的時候,咱們會稽來了一戶人家,是潯陽柴桑人士,家裏呢,這個年輕人,叫做陶逸,他的父親為前武昌太守陶茂,祖父為開國時候,長沙郡公陶侃,現在陶茂已經是不做官了,帶著一家老小,到了會稽生活,我也是在一次去蘭渚山遊玩,遇見他的……”

    扒在門外的王凝之,正在興高采烈地聽牆根兒,快樂地八卦著,卻不料身後被人輕輕一拍:

    “公子?”綠枝手裏端著一個茶水盤子,很輕聲地喚了一聲。

    王凝之把手指放在嘴唇前,接過來盤子,綠枝便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了。

    “賀姐姐過來了?”王凝之端著盤子進來,笑嗬嗬地打招呼。

    賀元新就要站起來,王凝之卻搖搖頭,“咱們都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不必整那些虛的,更別說你也比我大一點,就省省吧。”

    說著,已經把盤子給放在案幾上,自己坐了下來,賀元新笑了笑,輕輕點頭,“你倒是越發地泰然自若了。”

    王凝之‘嗬嗬’笑著,“畢竟是要當爹的人了,賀姐姐,你倒是接著說呀,這個陶家的,到底怎麽樣?”

    賀元新頓時就臉一紅:“好哇啊,居然敢偷聽我說話!”

    “沒沒沒,”瞧著她做勢欲打,王凝之急忙討饒,笑鬧了幾句之後,謝道韞開口:“賀姐姐從小就對我們很好,若是這個陶逸,當真不錯,我們自然要為姐姐出份力。姐姐你有什麽想法,顧慮,都不妨直說。”

    賀元新看了看這兩人,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決心,說道:“也罷,自那江家以後,我也看開了許多,不求什麽榮華富貴,隻要能好好過日子就成。你們也幫我參詳一下。”

    “你們也知道,潯陽柴桑陶氏呢,其祖上是吳國揚武將軍陶丹,陶侃更是官至荊州刺史,後封長沙郡公。

    然而,戰功赫赫的陶氏一族出身於東吳舊地的寒門,本來在江南士族之中,也不受待見,更何況衣冠南渡之後,世家林立,一個陶家,備受世襲門閥排擠傾軋,漸漸地,便有了頹敗之勢。

    再加上這幾年,江南士族本就受到打壓,就連陸,張,朱,顧都大不如前,陶家自然更是得不到一點兒庇護,泯然於眾,也是因為這樣,陶茂這個武昌太守,才不得不給別人讓出位置來。”

    “陶家如今算是沒什麽能耐了,撐死了也就是個一般般的士族,別說和你們王家,謝家這樣的比,就算是和賀家相比,也是不如的,那我爹娘,自然就不會願意了。”

    “不過陶逸這個人,我有接觸過,有個報國為民的心,也倒是能甘於平凡些,隻想著做點兒實事兒,一來能讓自己學有所用,二來也能讓家裏好過些。”

    “我觀察到的,就是他野心不大,算是有自知之明,來會稽呢,也是想著有個前程,不過你們也知道,江南士族都無暇顧及一個陶家,我們北方士族,哪兒會管他們?不過是陶茂憑著以前做太守時候,和會稽幾家人有些交情,來落個腳罷了。”

    “人呢,看著還不錯,挺老實的,也沒什麽壞心思,也沒什麽大本事,要是他真的能踏踏實實地做個小官,過這一輩子,也挺不錯的。”

    “可是畢竟接觸的時間不長,我也拿不準他這幅樣子,是真是假,況且就算是真的,是個好人,他到底是有幾分本事,我也無從得知,說不準連個小官,他也是做不好的。到時候不僅撐不起陶家來,反而會被人盯上,後患無窮。”

    說到這兒,賀元新就停下了話頭,眼巴巴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夫妻倆,講道理,今兒她過來,一是來瞧瞧謝道韞,二就是想讓謝道韞給自己拿個主意。

    雖然她比謝道韞大一些,但自小就心慈手軟的賀元新,在很多時候,反而像是謝道韞的妹妹一樣。

    尤其是在這種家裏人明顯打算讓她去嫁個好一些的世家,卻未必在意她喜不喜歡的時候,向來缺乏主見的賀元新,第一個想法,就是讓謝道韞給出出主意。

    別的不說,最起碼看人家,嫁的這麽好,那多少也該是有些眼光在的。

    自己沒有這個眼光,不要緊,找一個有的就好了。

    況且,賀元新也不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要說能不能回饋娘家,自然也是能的,但那前提是,自己得過得好啊,否則談什麽回饋。

    而且,雖然家裏人在這些北方豪族之中,不算什麽,自己的兄弟也得罪了不少的公子哥兒,估計未來日子沒那麽好過,但是賀元新自己卻不是這樣的,從小就對同輩的朋友們都很好,又和謝道韞是好姐妹,那即便家裏未來困難些,她也不覺得自己會日子艱難。

    畢竟,謝道韞也不會看著她過的辛苦。

    自己是個姑娘家的,對大家都很真誠友善,就隻想嫁個好人家,過個安生日子,別的不說,這些能力強大的朋友們,自然不會為難自己。

    果然,謝道韞想了想,說道:“賀姐姐,那就是這個陶逸,現在看著還行,但是究竟人品如何,才學如何,還需要仔細看看才成。”

    “若是真的可以,人品過關,才學有些就行,那到時候我們可以幫你一些。這你不必擔心。”

    “不過人品好試探,這才學卻有些難了,要隻是吟詩作賦,說些文章,想必他身為名門之後,自然是可以的,但要說為官辦事的能力,還是要……”

    說到這裏,謝道韞看向丈夫,王凝之輕輕點頭,接過話來:“這樣吧,這事兒交給我了,過兩日我看看,能不能給他找個機會,試一試他的本事。”

    送走了賀元新以後,兩口子對視一笑。

    “你是打算讓這個陶逸,去試試你跟三叔說的法子?”謝道韞笑著問道。

    王凝之聳聳肩:“送上門來的,不用都不行啊。”

    “也是,陶家如今雖不比從前,但也到底是名門,陶逸又願意入仕,有這麽個活的招牌,說不定還真能有些效果。”謝道韞頓了頓,“隻是,總要先讓他幹上一段時間,看看是不是個可造之材,否則貿然立書作紀,可未必有效。”

    王凝之點頭,“是這麽個道理,不過此人既然隻想做個小官,若是真的,那倒也說明他不盲目,值得我們費些心思,且走且看吧。”

    “對了,你今兒給三叔拿過去的那計劃,怎麽樣?”

    王凝之的臉耷拉下來:“還能怎麽樣,被直接打掉了,三叔要求太高了,這是把我當牛使喚了。”

    “牛?”謝道韞疑惑。

    “吃的是草,擠的是奶!”王凝之沒好氣地解釋一聲。

    謝道韞‘撲哧’一聲笑,“你就當是為咱們倆家出點力,我記得你說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夫君能力天下第一大!”